顾昭应了一声,接着从床上起来,他理了理衣服,开门瞧见江楚月哭得梨花带雨,一时间手足无措。自从顾昭住进江家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江楚月落泪。印象里的江楚月总是和和气气的,是一个特别喜欢笑的女孩。
“你怎么哭了?”顾昭伸出手,想要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一下,手腾在半空中时,他又觉得有些不妥当,于是又收了回来。“那个,江御宝欺负你了?
八成是真的管不住她弟弟了吧,所以才找了借口来求助他。顾昭想着。
因为他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江御宝那个小人精是不会主动找他的。
江楚月没说话,从口袋里拿出手绢自己擦了擦眼泪。她低着头,没有看顾昭,只是有气无力地说道:“大哥,拜托你照顾照顾小宝,我先去休息了,明天还得早起上课。”
顾昭愣愣地点了点头,话卡在喉咙里绕了一圈,最终还是笨拙地说了句:“你好好休息,别想太多了,你……弟弟就交给我。”
顾昭目送江楚月离开,转身往楼梯口去。江御宝的房间在三楼,跟顾昭隔得远。所以除了吃饭吃饭以外,如果江御宝不想看见他,轻易而举就能做到。
顾昭麻利地上楼,很快来到三楼最里面的一间房。他在门前停住,隐隐约约确实能听见里边有摔东西的声音。他抬起手空握成拳,放在门上敲了三下。
他没出声,不过明显听到里面忽地安静下来,随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门开了……
江御宝从里边探出头,满脸泪痕的脸上不断滚落着晶莹的泪珠。他伸出肉乎乎的小手,看动作是想拉顾昭的衣服。顾昭躲了一下,直接进了屋。
江御宝赶紧将门关上,而后他深呼了一口气。
房间里安静得能听到针落的声音。顾昭站在屋里,看着眼前糟乱的一切。玩具被摔得稀巴烂,四散在地上。书桌上的课本作业本却依然是整整齐齐。
“你怎么只扔玩具,不撕作业?”顾昭扭头问他。
江御宝站在原地,睁大眼睛瞪着顾昭,不说话,也没有任何表示。
按理说,生气起来肯定什么都不管不顾了,逮到东西就毁坏。他在这种情况下书桌居然纹丝未动,顾昭猜测江御宝非常怕老师或者他很喜欢写作业。
于是,顾昭又问:“你很喜欢写作业?”
江御宝“哇”的一声哭出声来,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哭皱的脸上写满了委屈。
“小宝不喜欢写作业,最讨厌写作业了。”江御宝边说边晃着脑袋和手臂,眼泪不停地流。“姐姐不帮我,姐姐坏,姐姐坏。”
顾昭:“……”所以这家伙是真的找他来帮忙的?
看来,不管是在现实世界,还是在小说里,小学生作业都是一个世纪难题啊。
“作业写不完了,所以你生气了?”顾昭蹲下来,看着江御宝,平静地说:“那你找我来干什么,我怎么可能会呀?”
江御宝抽抽搭搭地说:“那你给我签个字,就说你不会,所以我没写完。”
顾昭:“……”
“所以你觉得这是我的责任吗?你为什么不找你奶奶或者爸爸签字?”
江御宝:“你不是我大哥吗?长兄如父,你签也是一样的。”
顾昭:“你小子挺伶牙俐齿的呀,这会儿承认我是你哥哥了啊?我还不想要你这么大个儿子呢。调皮捣蛋,一点也不乖,一点也不可爱。”
江御宝愣了一下,吸了吸鼻子,又哭,“你竟然敢说小宝不可爱?你这个低能儿,有什么资格说小宝,你自己连学都没资格上,你凭什么这么讲小宝!我才没有你这么蠢的哥哥呢!哼!”
顾昭一听不乐意了,他站起来,弯腰,将小孩从地上拎了起来。
顾昭将他放到椅子上坐好,接着一脸轻松地说:“我虽然辍学了,但是也是读过小学的人好不好,小学的题目不可能难得到我,你说吧,哪题不会,我看一眼就能知道答案。你信吗?”
江御宝惊讶地抹了抹眼泪,抬头看顾昭,“哼,我不信!你又吹牛,你怎么可能一眼就能看出来!”
顾昭轻笑一声,扫了眼江御宝在做的题目,一百以内的乘除法以及简单的一元一次方程,这种程度的题目都不会,看来这家伙上课真没认真听。
“那我就顺着题号报答案,25,7,16,2x……”
江御宝对了对答案,还是一脸难以置信。
“不可能,你怎么会写这么难的题目!”
作业确实有答案,不过老师要求自己写解题过程,江御宝想了一个晚上脑袋都想破了都没想出来。
顾昭淡淡道:“你不会写难道不会上网搜?”
江御宝瘪瘪嘴,“你以为我那么傻?国家规定了,只有老师才能搜题目,有加密的,我们根本看不到。你以为我不想吗?你是刚通网吗?怎么连这个常识都不知道?”
顾昭摊手:“我以前那个山沟沟哪有网络?”
“你肯定是刚刚偷看答案了,你最好能写出过程,哼。我才不信你能真的写出解题过程呢,我姐姐都不知道的题目,你怎么可能知道?老师说了,这几道题是经典奥数题目,谁要是能做出来的话,就半个月都不用写作业了。”
“哎呀,糟糕,说漏嘴了。”江御宝说完就捂上了嘴巴。他本来是打算叫顾昭来签个字的,证明一下他有认真做了但做不出来,不是故意不写的。老师虽然说了能做多少是多少,但是一题都不写那就得受罚。
爸爸奶奶抠门不给他额外报补习班,说他现在的学费就已经够贵了,小学没必要补习,所以他也没办法,作业只能全部靠自己。江御宝在心里暗暗叫苦,脸上眼泪未干,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盯着顾昭,不情不愿地说:“要么你告诉我解题过程,要么你给我签个字。”
顾昭挑眉,笑了声,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看着眼前这个小人,“我凭什么帮你?”
“说直白一点,我帮你能有什么好处?”
江御宝指着地上一堆碎掉的玩具,说:“我的玩具全部送给你。”
顾昭撇了一眼,“我才不要你那堆破烂呢。”
“你居然说我的玩具是破烂?!”江御宝蹭地一下跳下椅子,麻溜地把散落的玩具给归拢到一块儿,很快,他拼好了一辆小玩具车。“你看,都是能拼好的!”
顾昭笑了笑,“行,你把地上玩具全部拼好以后,我就教你写作业。”
“真的?这么简单?”
“嗯嗯。”顾昭说,“然后你跟你的小玩具道个歉就行了。乱扔东西是不对的。”
江御宝怔了怔,低头开始拼玩具。二十分钟后,原本乱糟糟的地面变得整洁如新。
在顾昭的注视和指导下下,江御宝对着一排玩具挨个说“对不起,我错了”。
说完,他红着眼睛看顾昭,低声道:“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过扔东西是不对的,奶奶没有,爸爸没有,姐姐也没有,你是第一个。”
“哥哥,你教我写作业吧。”江御宝走向顾昭,拉住他的衣袖,一字一顿。
“滴”的一声,左手手环突然亮了起来,任务进度条慢慢走了百分之五。
顾昭震惊了。
到底是刚刚哪句话开启了任务?
顾昭想要确认一下,于是对江御宝说:“你再叫我一声哥哥。”
江御宝懵了。他抹了抹眼角的泪,噘着嘴,弱弱地说:“虽然我有求于你,但是我小宝也是有骨气的。你要是再这样戏弄我,我就……”
“你就怎么样?”
“哥哥……”江御宝暗暗咬牙,心想:算了,忍一忍,马上半个月都不用写作业了。大丈夫能屈能伸,比起写作业,这点小委屈算什么。
顾昭瞥了眼,手环没动静。
“快点开始教我写作业吧,时间也不早了。”江御宝急切地催促道。
顾昭的手环开始亮了,进度条前进了百分之一,第一个任务加载了百分之六。
顾昭:“……”他万万没想到,这第一个任务居然是教熊孩子写作业,有毒。
顾昭讲课通俗易通,很快,顾昭就指导江御宝写完了老师留的所有题目。放下作业本,江御宝开心的睡觉去了。顾昭打着哈欠出门,半路上手环又亮了一次,显示第一个任务圆满完成。
“呵呵……”顾昭哑然失笑,他慢慢悠悠地下楼,回了自己的房间。
江御宝高高兴兴地上学去了。顾昭吃完早饭就出去溜达,他今天打算亲自去一趟给他名片的那位程嘉禾先生的G-Studio工作室看看。因为中午赶不及回来吃饭,所以顾昭带了200块的现金在身上。
Studio比想象中要远,处于这个城市与临市的交界处。顾昭坐公交坐了一个小时,又转地铁一个小时,结果还没到。此时午饭时间已经到了,他下地铁找了间餐馆吃饭。一碗面刚吃完,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顾昭的手机是江老太太给的老人机,机器是保姆从夜市淘回来的。这个手机也就能打个电话,玩个俄罗斯方块。
顾昭看到是个陌生号码,接起电话,尚未问候对方呢,那边就先说了:“请问您是江时亦先生么?”
“我是。”顾昭不知道对方的意图,于是说完这话就顿了一下,“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这里是圣玛利亚医院,能麻烦您尽快赶过来吗?您的妹妹江楚月出了点事情,她需要您的帮助。”
顾昭赫然一愣,第一反应是江楚月怎么了,第二个念头是:这不对劲啊,他能帮江楚月什么,难道说是给她献血么?
“好的,我尽快赶过去。”顾昭回答说。
对方报了具体的医院地址和房间号。他问了面馆老板医院具体位置,发现离他现在所在的地方不远。于是,顾昭打了个车,马不停蹄地赶赴现场。约莫十五分钟后,顾昭出现在江楚月的病房。
江楚月坐在病床上,正慢条斯理地剥橘子。她时不时望向窗外,似乎是想感受缓缓落进来的温暖的阳光。
“你不是在上学吗?怎么会出现在这儿?”顾昭问江楚月,“你这学校离医院远得很呐。”
“我逃课了。”江楚月说。
“为什么?”顾昭站在床尾,看着江楚月。女生此刻看上去面色红润,精气神十足,一点也不像是需要帮助的样子。他更想问的是,江楚月为什么要叫他过来。
江楚月将一瓣蜜桔塞进嘴里,甜味在口腔里散开。她满意地扬起唇微笑,细细地品了一会儿。
“我不小心撞到了电线杆,磕到了脑袋,当时以为自己就要完蛋了,还好被人及时送到了医院,运气不算太差。”江楚月淡淡地说着,她的脸色没有很大的变化。“至于为什么他们打电话给你,是因为我……留了一张紧急联系人的方式在口袋里了。”
“这是一场误会。”
顾昭尴尬地笑了笑。他不知道江楚月这么做到底是出于什么意图,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这么凑巧地江楚月会在这一带撞到电线杆。
“你先好好休息,我去问问医生你的情况。”顾昭说。
江楚月忽然有些紧张,桔子也不吃了,拦住顾昭,“一点点皮外伤,不碍事,那个哥哥,你陪我说说话吧。”
顾昭盛情难却,只好坐到床边的凳子上,跟江楚月聊天。
“我听小宝说,你特别厉害,还辅导他作业呢。”江楚月笑了笑,“那些题我都解不出来。你原来就是那种故意隐藏实力的天才吗?”
顾昭摇摇头,十分谦逊地说:“我不是天才,只是碰巧罢了。”
接着两人都没说话,气氛有些尴尬,为了缓和气氛,顾昭主动问:“你为什么不想去上课呀?”
江楚月撩起额头的发,露出自己光洁的额头。顾昭当即看到了一道明显的、新鲜的疤痕。
顾昭愣了一下,盯着江楚月的额头看。
此时,江楚月用十分可怜的语气说:“我在学校里经常被人欺负,那些人就是恶魔,我再也不想去学校了。不过,要是哥哥你愿意帮我出头的话,我以后……”
“等等。”顾昭眼神微变,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她的话。
“怎么了?”江楚月一脸懵逼。
顾昭说:“你额头这个伤,不是被人打的,是你自己撞的。”
话音刚落,顾昭看见自己左手上的透明手环又亮了,这次闪烁的是红光,进度条开始向前迈进……百分之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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