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鸿雁

有一个很简单的道理:做一个好人,光有一份热心肠是不够的。

同情、信任、义气,这些本都是很好的东西,可惜偏偏既不能吃,也不能穿,有时还反给人家害你的机会,所以你要是想要做一个好人,就必须学会耐心、谨慎一些。

小红花很明白这个道理,只因他已吃到过不少头破血流的教训,有的时候,这些教训让只是让他哭笑不得,有些时候,也会让他连哭都哭不出来。

不过,千次万次的教训,他到底都挺了过来,他到底还保留着作好人的愿望与勇气。

老者道:“好。”

小红花又在地上坐了下来:“你觉得被剑抵着背是件很好的事?”

老者说:“还不够好。”

小红花道:“那怎么才算够好?”

老者道:“把你们的干粮和水分我一半,才算够好。”

小红花笑,不是气笑和冷笑,是觉得很有意思的笑:

“你难道不知道你的命在我的手里?”

老者也笑,小人得志的笑:“你的命,难道在你自己的手里吗?”

小红花说:“我的命不在我自己的手里,那在谁的手里?”

老者说:“在我的手里。”

小红花还是没骨头似的瘫坐在地上,他觉得这人说的话很有意思,明明被钳制住的是他,他怎么说自己的命。。。

【小红花蹲在他身边,一边连声劝他慢些,一边取了水囊递给他。】*

一段画面在脑海中一闪,小红花的笑容忽然僵住。

只因他忽然想到了一个漏洞。

致命的漏洞。

他的笑容已完全消失。

老者慢慢地抬眼,问:“你已经明白了?”

小红花慢慢地点头,答:“明白了。”

明白了。——小红花又一次品尝到了那种让人哭都哭不出来的滋味,这滋味当然是苦涩难忍的,简直让人想吐。

在这种带着懊丧的痛苦中,他的眼睛慢慢地转过去,盯着自己手里的水囊,水囊里还剩下一半的水,却已经一滴都不能再喝。

老人道:“这是不是你们唯一的水囊?”

小红花说:“不是。”

老人道:“你救我的时候,是不是把你的包袱敞开过?”

小红花道:“是。”

老人笑道:

“你在摸我穴道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我的左手小拇指轻轻动了一下?”

小红花说:“。。没有。”

老人又道:“现在你去看看,那两个水囊袋子上,是不是分别扎着两根又细又短的牛毫小针?”

小红花果然转头去看,只看了一眼,一眼就够了。

老人道:“你还敢不敢喝你们剩下的水?”

小红花不说话。

不说话的意思,谁都明白。

老人继续问道:“除了你的那个包袱里剩余的两个水囊,他的包袱里还有没有水?”

小红花闭了闭眼睛,叹道:“没有。”

老人道:“那么现在,除非我把解药拿出来,不出三天,我们都要被渴死,是不是?”

小红花说:“是。”

老人笑道:“那么我现在只要你一半的水粮来换解药,够不够好?”

小红花道:“不好,很不好。”

“嗯?”

老人讶异:“你们难道还有水?”

小红花道:“现在的水没有了,我们还能去找新的水源。”

老人道:“你以前有没有穿越过这种森林?”

小红花道:“没有,这么大的林子,我以前简直连见都没有见过。”

老人道:“那么在你找到水源之前,你们一定会先渴死。你要不要和我赌?”

听到这句话,小红花的脸上竟然露出一丝笑容,他脸上的肌肉倏地放松下来:

“在我渴死之前,你一定比我死的更早。你要不要和我赌?”

老人冷冷地、带有轻视意味地笑了一声。

小红花压低声音,像传递秘密一般地小声道:

“你知不知道,人能喝的不止有水。”

——还有血。

——人的血。

老人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不是因为害怕,仍然带着种奇妙的轻视意味:

“你绝不是那种人。”

小红花的笑容越发的神秘。他越过老者向阿雪道:

“阿雪,这水不能喝了,你同不同意?”

阿雪自然点头,又道:

“有办法。”

什么办法?

老者的眼皮抖动一下。

小红花仿佛胸有成竹,他随意地拔出水囊的塞子,满不在乎似的将其中还有大半的水都倒在了地上。剩下的两个装满的水囊,也都如此。

老者的脸色渐渐地难看起来,眼见那最后一个水囊里的水正不要钱似的涌出,他终于按耐不住,伸手欲夺。

银光一闪,老者只觉手心一凉,他张目看去,自己的手掌处已多出一条细细的血线,横贯了整个手掌。

这个时候,最后一股透明清澈的水流正滴淌下来,融入那一小片湿润的泥土之中。

老者握紧拳头,眼睛盯着那一片深色的泥土,似已完全呆住。

他的耳边穿来小红花犹带笑意的声音:

——“现在,你要不要和我赌?”

他看着小红花,莫名看了半天,才喃喃道:“难道你是疯子?”

小红花还是笑:“你看我像不像疯子?我不过是朵臭花而已。”

老者用一种完全无法理解的眼神看着他。

小红花却轻松道:“你可以开始想了。”

老者道:“想什么?”

小红花道:“想想怎么让我们三个人活下去。”

老者长大了嘴巴。

这回轮到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那天晚上,他们并没有休息。

因为他们已成为生命的奴隶,而非主人。所以他们只能走路,不断的走路,寄希望于自己能够走到死神的前面去。

第二天白天,他们仍是在走路。

第二天晚上,走路。

第三天白天,走。

阿雪捉到了一只兔子。

这兔子似乎是过早地感受到了春天的气息,所以闷头撞入了死亡的怀抱之中,这是它的不幸,却是三个人的幸运。

一只兔子能有多少的血?*

阿雪只喝了两小口,小红花也喝了两小口。老者喝了两小口。

这是他们在这两天两晚里唯一喝到的东西。

老人嘶哑地喘着气,不顾形象地舔食着自己手指上的残余液体,终于有心思开口说话:

“这就是你的‘办法’?”

他问的是阿雪。

阿雪不理他。

没有得到回应,老人反而松了一口气,因为他已确定自己至少绝不会像这只兔子那样被吸干血液、再抽搐着死去。

他的脸上又挂上了那种微妙的,带着轻视的笑意。那是狡猾的坏人对心软的好人们的微笑,同时,你也不能不说这笑意里还藏着种奇怪的敬佩,正因为他们知道自己做不到,才会对那些做得到的人感到敬佩。

老者竟然开始主动地交谈起来:

“你们难道一点都不好奇我在这儿的原因?”

小红花看了看老人的样子。

“我猜,你一定是做了什么坏事,躲在这里躲避人家的追杀。”

老者笑道:“不错,你猜的很对。”

他又问:“那你觉得,我是做了什么坏事?”

小红花没有笑,他少见地冷了脸。

“我猜不出,你也最好不要让我知道。”

老者的眼珠子一动,真的不再说下去,他明白这些好人们有什么毛病。

第三天晚上,赶路。

第四天白天。

这一天白天仿佛更艰难。三个人谁也没有再说话,谁也没有了多余的力气。

却有人主动来跟他们说话了,准确的说,那并不是“说话”,是一声冷笑。

小红花看着面前发出冷笑的人,忽然侧过头去,向阿雪挤了挤眼睛,让他去看那个人的样子。

那眼神的意思是:你看他像不像?

苍白的脸,苍白的手,苍白的剑,一身白衣如雪。*

这是西门吹雪惯有的打扮。

虽然这青年远比西门吹雪年青得多,面目轮廓也远比西门吹雪柔弱,可是他整个人看起来,却像是西门吹雪的影子。*

然而阿雪摇了摇头。

那老者讥笑道:

“你们在打什么眉眼官司?是不是在想西门吹雪?”

那讥讽之意并不是冲着二人,而是冲着那很像西门吹雪的年轻人去的。

“他姓叶,叫叶孤鸿,连他的祖宗八代都跟西门吹雪拉不上一点关系,可是他看起来却偏偏像是西门吹雪的儿子。”*

小红花似乎有点儿想笑,不过却并没有真正的笑出来,他的眼睛不但不再看叶孤鸿,反而望到了空空的天上去。

那老者越看他这样,便越还要说下去:“只可惜西门吹雪的好处他连一点都没有学会,毛病却学全了*——这位小兄弟,你说是不是?”

后半句话,他忽然突兀地把阿雪扯进了谈话之中。

叶孤鸿的眼睛,也老早就盯在了阿雪的身上,不止是因为他们二人都是气质冷冽的年轻剑客,更因为阿雪的

——那张脸。

一个崇拜到要模仿西门吹雪的人,当然也很熟悉西门吹雪的长相,他惊讶的发现这陌生年轻人的眉眼之间,竟有那么零星半点、似有似无的像西门吹雪!

叶孤鸿当然绝想不到这两人之间的关系,虽然想不到,他心里还是产生了一点突兀的不快。

这不快在听到这年轻人说“他们不像”的时候,更上了一层楼。

那老者仍在一旁故意聒噪,叶孤鸿忽然又冷笑了一声,盯着阿雪道:

““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在我面前谈论他!”*

阿雪已听出这一句绝不是什么好话,他不明白这人为什么忽然发难,他也并不反驳,唯有一只手已握上自己腰间的剑柄。

可是他的剑也并没有拔出来。

他忽然抬头。

浓密的枝叶间,哗啦啦一声响,一个人燕子般飞下来。*

粉红的燕子。*

*引用自上一章的内容。

*百度了一下一只兔子的血量大概是一包袋装牛奶。

*引用自《陆小凤传奇之幽灵山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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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鸿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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