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金色的楼

阿雪走进花园的时候是傍晚,等到他出来的时候,天色已全然黑了下去。

一点儿遥远的月光照着无人的街道,花园对面那个小小的面摊早就消失了。

阿雪不知道要往哪里去,他好像回到了刚入关什么也不懂到的时候。与那时不同的是,他的引导者与朋友们,阿飞、李寻欢、铁手。。一个也不在他的身边。

他并不犹豫,握着自己的剑,缓慢地往前迈步。

“等等,阿雪。”

是律香川从身后追了上来。

阿雪的脚步顿住,他转头无声地看着律香川。

律香川还是那一副温和亲切的样子,陈恳道:

“你初来乍到,多有不便,老伯既然说要帮你,如果有什么我能为你做的,你可以尽管提。”

这是第二个对他说可以满足他要求的人,第一个是高老大。

而阿雪依旧拒绝。

“我从不欠别人。”

——他从不欠别人的。这是阿飞教给他的 。因为免费的东西,往往要索取他更大的代价。

他拥有的东西又太少,这意味着,他付不起代价的风险往往是很大的。

阿雪走了。

他走得很潇洒,实际情况却不乐观,他的确没有任何一个可以去的地方。

他一个人慢慢地走在陌生的街上,“花园”周围的街道很安静、很冷清,随着他慢慢地走远,周边的声音、色彩才变得越来越多,此时还是上半夜,有些地方的有些人,还在街上乐此不疲地活动。

一种人类下意识的趋“闹”性和趋光性指引着阿雪向着更吵闹、更亮堂的街道上走去。

没有多久,他发现自己走进了一家楼样的建筑。

阿雪正站在建筑的大堂里。

大堂四面是延伸上去的楼梯,楼梯有两层,每一层楼梯末端都连接着一圈漆红的栏杆,每一道漆红栏杆后面都有数个同样漆红的小门。每一层墙壁上都贴着金,金色的墙壁在所有人的脸上都抹上一层金光,暗暗的金光。

这里。。。

这里和“快活林”有点像。

当然了,当然了。

晚上还那么热闹的地方总是只有那么几个。——那就是酒馆、妓院和赌场。

这地方是哪一种?

这地方好像既有酒、又有赌徒、也有“大方”的女人。。。

在嘈杂的、人和酒杯所发出的声响中,阿雪竟然听见,他又听见有一个陌生的男人的声音在叫他。

他转过身去,很快就发现那个人叫的不是他,而是一个女人。

一个也叫做“阿雪”的女人。

他转过头去的时候,那女人恰好正抬起头来。

那是一个穿着红衣裳的女人,鲜红衣裳在她的身上绝没有丝毫艳俗之气,反而增添了一分极浓艳的味道,衬得她的皮肤更加的白软,牛乳一般地从那件薄薄的衣裳后边流淌出来,染上暗暗的金色。

她的脸上,带着种熏熏然的神色,棕黑色的瞳孔似乎要无所谓地化开,顺着她尖细的眼角浓醇地流淌下来。

她应着那男人,声音中带着些似刚从睡梦中醒来的迷蒙,又显露出一种故意但迷人的天真,缓缓地,轻轻地:

“是谁再叫我呀?”

阿雪——我们的阿雪——便看着她,看着她的腰肢扭动着,笑着,动物似的半睁着眼睛,娴熟地到了一个穿着华贵紫衣的男人的怀里去。

她无疑是以“此”为生的。

并且,她已很习惯。这种习惯变成另一种东西,就在她的醉醺醺的笑意里,冰冷地闪烁着。

那男人却与她说了一句什么,忽然一指阿雪,讲她往他的方向推了过来。

是不是阿雪刚才转头的反应使他误会了什么?他以为阿雪看上了自己的怀里的女人?可他又为什么要把自己怀里的女人推给别人?

这男人的笑容已很玩味了。阿雪却只是站在原地看着那女人。

她果然来了,端着一杯酒,酒杯里的液体泛着金光。

女人道:

“听人家说,你是来找我的呀?”

阿雪问她:

“你在这儿干什么?”

女人吃吃地笑道,摇晃着自己的脑袋,就像是摇晃着那个还没有从梦里醒来的自己,拉长了声音:

“我做的事可多了,笑呀,弹呀,唱呀,欢乐呀,床呀。。。”

“床?”

“床,是的,床,这世界上没有比床更好的地方了,。。。你想不想去看看我的床?”

柔软的话语中,女人眼睛里的冷意继续闪烁。

阿雪看着她,无缘由地,后知后觉地,感到“委屈”。

他低着头,任由这个女人把自己的左手手臂亲密地收在怀里。他的余光看见她的裙摆轻飘飘地抚过鲜红油漆漆过的台阶。

“你看上去有点累。”

阿雪不自觉地咬紧牙关。

“。。。”

女人还在说:

“不要紧的,都不要紧的,只要你愿意,我一定让你满意。。”

就像是忽然被抽了一鞭子,阿雪全身一颤,猛地抽出自己的手,猛地倒退了几步,从几阶悬空的楼梯上退下来,又站到踏实的地上。

“。。你怎么了?”

女人的笑意还是尤在梦中,却已露出一点儿不耐烦的意思,那眼光终于冷得几乎无法掩饰。

阿雪终于忍不住问:

“你不喜欢这样,你,你为什么不离开?”

“阿雪”道:

“离开,去哪里,去找谁,谁可以养着我?”

“你自己可以养着你自己。”

“我现在就在养着我自己呀,大老爷!啊呀还有你,你是不是也要养着我?你是不是也要帮我养着我自己?”

女人嘻嘻地笑起来,笑声大声而尖锐,引得周围的男女都投来目光,那目光绝不令人舒服。

阿雪低下头来,他只能握着自己的剑。

他没有办法。

他本就只是个无知的小孩子而已。

“我,我可以给你钱。”

“阿雪”仿佛厌倦,摇一摇自己松松散散的发髻,仿佛耍赖一般道:

“不能,不能,不能不能——”

她嬉笑着,好像被别人从背后推着,再次拉着他的手,就要急匆匆地往楼上跑。要跑到她的那扇门里,跑到那张“床”上。

阿雪不得不跟着她移动了几步,再一次靠近了那道楼梯。

他顺着她的身影往楼上看去,看见一扇用鲜红油漆漆成的门。

门里,一切都是模糊不清的,一切都在女子的胳膊里晃动,一对陌生的一男女撞入一扇红门里,半道挂起的珠链摇摇晃晃地掉入阿雪那一双漆黑的眼里。

他恍然大悟。

女人听见这个这个奇怪的年轻人忽然低声地说:

“表子。。。”

她用鼻子轻轻地回了一声。

对于这些侮辱,她已很习惯,她也已根本不在乎。她的脑子里只想着接下来要怎么做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然而她听到他接着说:

“走。”

走,这个字不但不合时宜,而且声调似乎扭曲了一瞬,使这个字听上去,既像是一声呢喃,又像是一声急促的哭泣。

她诧异地转头,阿雪当然并没有哭,她只看见一双乌黑而太过干净的眼睛里,清晰地倒映出了一个小小的她。

女人的目光一垂,又无谓地接话道:

“走去哪里?”

她以为这个人还要和她玩些“救风尘”的可笑戏码,然而这回出乎她的意料。

阿雪接下来问的是:

“他,为什么要你来找我?”

啊,女人好像终于感到有些意思了。

她没有再在意阿雪的不配合,阿雪看见她的眼睛一下子闪闪地亮了起来,好像一颗凉凉的冷星。

女人一笑,很“老实”地说:

“因为,因为他是个可怜虫。”

“可怜虫?”

“是的,那个男人,他喜欢这样,喜欢看我和别人,特别是和那些喜欢我、对我有兴趣的的人亲热。”

“为什么?”

“因为他不行。”

女人美丽的脸高高扬起。她的声音虽然不大,也不小。

那一开始推她过来的紫衣男人怒气冲冲地跑了过来,一只巴掌也高高扬起。

他的巴掌并没有落下来。

因为有一朵冰凉的“雪”,先落在了他的脖子上。

阿雪没有看他,他只是看着女人。

女人笑着,笑得大声而得意,她并不惊讶,更不害怕。她仿佛是在看一场和自己没有关系的戏。

阿雪把剑慢慢地收回,男人往后跌了几步,连狠话也没有说,就跑了。

也许,他的确是个“可怜虫”。

女人看也没有看一眼那个男人,她似乎终于“醒来”,又好像“梦”得更深。

她盯着阿雪,懒洋洋地问:

“那么你呢?你到底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

阿雪如实回答:

“因为他叫你阿雪。”

“是呀,是呀,阿雪是我的名字。这又有什么关系?”

“别人也叫我阿雪。”

听见阿雪的回答。

女人忽然没有骨头一般地软倒,她忽然坐了下去!坐在了地上!

她忽然毫无征兆地嚎啕大哭起来,边哭边叫道:

“你不许叫阿雪,你不许叫阿雪!这是我的名字!”

她这样一个又妩媚又聪明的女人,脸上刚刚还挂着无所谓的笑意,现在却忽然像个孩子似的放声大哭起来。

却只因为一个名字,一个不怎么像名字的名字。

而且那哭声如此真切、如此委屈,就好像是阿雪把她最后一样珍贵的东西给夺走了似的。

这种事情不仅叫人惊讶,而且叫人难过。

阿雪愣住,站在那里无措地看着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要是他是个很富有的人,他可以把这个不算名字的名字送给她,让她不要再哭。可是他并不是,没有了这两个字,“阿雪”还剩下些什么呢?没有了这两个字,他又是谁呢?

所以阿雪只能走,不,他只能“逃”。

他惶惶地丢下了在地上哭泣的女人,像一个张皇的小孩子一样,逃出了这个发着金光的地方。

他一头扎进深深的黑夜里。

“总有一天。。”在无措、难过、愧疚、挣扎和恨意之中,阿雪的脑子里浮现出一个酝酿已久的念头。

总有一天,他要去向某个人讨一个名字。讨一条公道、讨一条命。。也许他能够得到一个名字,也许他能够得到一条命,也许他什么也得不到。

然而,总有一天。

后面这个楼还会出现。

我回来咯朋友们。。

修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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