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织田作望了望真绪身后，没看见意料中的人，“不带上吗，虽然没有钱到夸张的地步，不过多养个小孩还是绰绰有余的。”

而且那个少年身上的衣服，织田作感到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看到过…有点像是一家福利院的统一服装。

不过他写小说的事业的确也是逐年稳定下来了，就算再多养好几个像这样孩子都没关系。

“不是因为这个啦。”真绪把零食袋送给了那个陌生少年，她现在两手空空。

她用横着的手掌在空中比划了下中岛敦的身高，位置高于她的头顶。

“他长得这么高呢，要尊重大孩子的意愿。”

那个少年和幸介他们不一样，虽然说他现在无处可去，可真绪知道如果她直接了当的说要收留他，中岛敦绝对不会同意。

大概会非常惊讶地炸毛，然后摆着手疯狂拒绝吧。

连那么一点食物都要回报的孩子，是绝不可能安心在她家白吃白喝的。

但她这儿姑且也没有适合他的工作，所以她只得退而求其次留下了联系方式。

这也算是给中岛敦一个机会，如果他实在走到了末路没有办法，真绪相信他会主动联系自己的。

“不用担心的，我给他留了电话号码。”真绪笑道。

她往前面小跑了一段距离，在织田作不远处转身，视线落到刚中岛敦所在的河岸。

可惜河岸被桥上的护栏挡住了，她看不见那个白发少年的身影，只能看见一条被留下在那夕阳下波光粼粼的河流。

真绪等织田作走过来了，才又和他并肩同行。她绕过落在地上的山茶花瓣，微微抬头望见街道上一个红屋顶的房子。

“说不定那孩子能有更好的去处呢。”真绪踢开路上的小石子，平稳地向前走去。

就像渡边真绪所说了，中岛敦还真的有了个去处，在真绪离开以后，他被‘捡’了。

…

橙红色的半圆逐渐被山体掩盖，铺撒在黑黝黝树林之间的光线也被回收。山下街道上的居民区亮起了灯，一家茶馆的垂帘被掀开，室内暖黄的光在路上照了一瞬随即消失。

草丛里有身影晃动，引得过路人侧目。

“喵～”一只白色带黑色波纹的猫咪缩在暗处的草丛里，它舔着肉垫动了动耳朵，一双黄玉色的猫瞳抬起来警惕地盯着来者。

“喂太宰，还愣在那里做什么！”国木田独步正翻阅着行程，见把他的计划打得一团乱的罪魁祸首还悠哉悠哉地停在草丛面前，他喊道，“还不快过来。”

“哈衣——”太宰拖长了音调加快步伐跟了上去。

“原来是只小猫咪啊。”

“诶？”中岛敦疑惑地把脸转向身旁的太宰，他的音量太小了中岛敦没听清，“您说什么？”

“我说……”太宰凭借着身高优势，笑眯眯地低下脑袋对上少年的眼睛，“刚才草丛里有一只黑白相间的猫咪，我还以为是近日那只肆意搞破坏的［食人虎］呢……”

“诶！”听见熟悉的字眼，中岛敦不由得下意识神经一绷。

虎……

“啊呀啊呀长得真像～”太宰坐到位置上，“那…啊！”

他还要继续说下去时，被身后的国木田用本子砸了下脑袋，他可怜兮兮地捂住头顶。嘶…

国木田收回本子，他瞪了一眼太宰治道：“别说胡话了太宰，猫和虎的体型差距可不止一点。”

“不要这么粗暴嘛国木田君。”太宰摆摆手，看着国木田拿着钢笔正在修改今日的计划，“就是因为这样才你找不到女朋友的。”

“太宰！”

在混乱中，中岛敦已经又消灭了三碗茶泡饭。

他看了看摞得高高的空碗，捂着圆滚滚的肚皮靠在椅背上长叹一口满足道：“太幸福了，这下子大概十年都不想再看见茶泡饭了。”

“喂你这小子。”国木田收回了不断摇晃着太宰的手，他瞪向一脸惬意的中岛敦，“花着我的钱吃成这副模样，居然还能说出这种厚脸皮的话！”

“你、”

“哇呜，超幸运！”太宰翻出了塑料袋里最后一根蟹□□。

国木田皱了皱眉头：“我、”

“哇！”又一声惊呼。

太宰治高举着蟹柳顺着灯光看清了上面的文字，“还是我最爱的口味！”

一而再被打断话头的国木田忍无可忍了。

他一下抽走了那条蟹柳。

“还有你这绷带怪人。你捡到的人让我来请客吃饭本来就毫无道理了……连‘战利品’都一个人独吞了吗？！”

国木田的目的当然不在于这袋零食，他只是看不顺眼太宰得意的样子。明明把他的行程表毁得一塌糊涂，这混蛋。

“别生气嘛国木田君，我们可是搭档诶，最重要的就是分享。”

“我的规划中可没有说我的搭档是个自杀狂魔！”

“不要这么计较嘛～”太宰拍了拍国木田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样子。

后者皱着脸恶心地拍掉他的手。

太宰撑着桌子把上半身探到了对面，明显对这袋零食的主人更感兴趣，他兴致勃勃地问：“哎哎敦，这是哪位好心人给你的啊。”

提到这个，中岛敦又想起温柔又巧妙的化解了他的窘迫的少女，他低下头摸了摸后颈，“这个…是位小姐送给我的，她看我饿得肚子咕咕叫就……”

虽然看上去有沉甸甸的一大袋，但其实按照中岛敦的饭量，这些便利店加热速食和零食根本不够他吃的。

所以即使等他吃完了三明治饭团之类的主食，他还是饿。

不过也是在吃完了主食以后，这些零食才被太宰顺过去翻了，当然就算把这些零食全吃了…也不够他塞牙缝的。

中岛敦摸了摸口袋里的纸条，他知道那位小姐的用意，留下联系方式其实并不是为了他这个无家可归的人的报恩。

正巧相反，那是为了让他有个地方寻求帮助。

他实在是太幸运了，能够……！

中岛敦瞪大了眼睛，他猛地把口袋翻了出来，诶？！他的便条呢，他明明放在这的啊！

“国木田君，借一下你的手机用用。”太宰从在塑料袋里找到了一张纸。

白纸被折得很整齐，只是有一个角皱巴巴的，像是有水沾在上面然后干了的痕迹。

“你自己没有吗？”虽然这样说了，但国木田还是把手机拿了出来，“你要干什么？”

“我的手机在刚才入水的时候被完全浸透了。”太宰接过手机，避而不答，“又要去买新手机了真麻烦啊。”

国木田在绿皮本上用钢笔把‘防范绷带怪自杀行为’给画了重横线。

听到太宰这样说，国木田捂住突突发疼的额角，咬牙切齿道：“既然知道麻烦那就不要入水啊！”

“太宰先生你有没有…”中岛敦抬起头想问问纸条的线索，却看见自己焦急寻找的纸条正被对面的太宰治拿在手里。

“是在找这个吗？”太宰对着上面的号码，手上按着数字键。

“是的，那个是、”

“好啦！”

“那个、”中岛敦看见他按了拨出。

太宰把手机放在耳边，对中岛敦眨眨眼睛：“这是那位好心的小姐的号码吧？”

“别打扰人家啊喂！”国木田伸手就要夺回手机，要知道太宰是端的这个心思，他是绝不会借给太宰手机的。

这个殉情狂魔大概是要打电话给那位心善的小姐，然后对陌生的年轻女性发出殉情申请吧。

太宰像陌生女性搭讪邀请殉情的次数与他见到年轻女性的次数几乎成正比。

他毫不怀疑，如果是这位太宰治的话，像正常人不会做的，类似于对面都没见过的女士通过电话邀请殉情这种事情，他绝对会去做的好吗。

绝对禁止！

“还给我！”

“不要那么小气嘛国木田君。”

“和这个没关系！”

“所以说就是因为国木田君总是这样做才……”

“啪！”手机摔在了地上，屏幕亮了起来，谁也没有看见免提不小心被按开了。

“哎呀，都怪国木田君。”太宰捡起了手机。

中岛敦的视线随着太宰的动作移动，他紧张地咽了口口水。

“太宰先生，果然还是……”果然还是不要拨打电话来的好，如果他被那位小姐接济了的话，他该如何去回报那位小姐呢……

况且…那只白虎，它绝对不会放过他的！即使他都离开了福利院，一直到了横滨，可是就在四天前…那只白虎又出现了！

他绝对不可以，不可以……

中岛敦喘着粗气，冷汗流满了背部，单薄的上衣与皮肤表面黏在了一起，紧紧贴合的滋味像是被浸到了冰冷的深海之中。

那是怪物，人类不可能打败的怪物！

“不行！”他失控般大喊出声。

中岛敦想要夺过手机挂掉电话，可就在他伸手的那一刻。

——“……摩西摩西？”

店内的人三三两两坐着，昏黄的灯光藏在中式木架中照耀，客人们都沉浸的享受着一天疲惫过后的安逸时光。

偶尔能听见有人讲话，不过辩不明文字，话语与店外的蝉鸣和脚步声合在一块，只叫人觉得有一种独属人间烟火的宁静。

手机那边传来的女声有些失真，本来应该是突然插入的外音，却没有打破那份氛围。

或许是耳熟的温柔声音让中岛敦想到了黄昏时对方的善意，那被勾起的对［虎］的恐惧，好像逐渐被抚平了。

中岛敦僵硬的表情舒缓了下来。

出乎国木田的意料，太宰居然把手机给了中岛敦。

后者小心翼翼地捧着手机，因为福利院的出身，他很少接触这些电子产品，所以并不知道要关掉免提。

把手机靠近嘴边，中岛敦的面上带着从未有过的安心，这是下定了决心以后的从容。

“小姐，是我…您刚才在河岸边给我留了电话号码。”

“……是你呀，是想好了怎么报恩吗？”她的话带着笑意，把温暖润物细无声的传递过来，“我刚好在外面，要我去找你吗？”

“好…”中岛敦还没说话，这边太宰眼睛倒是一亮，答应脱口而出。

不过半路就被国木田给拦截住了，他捂住太宰的嘴小声警告道：“太宰，你别妨碍人家。”

被捂住嘴的太宰：“唔唔唔，嗯嗯。”

“不用了！”中岛敦赶紧拒绝，“那个…其实我还没想好怎么报答您，所以…所以请再给我一点时间吧！”

不能把那位小姐卷入危险中，她是他来到横滨以后，第一个对他释放善意的人。

不能连累她，她有自己的家庭，有疼爱她的父母，还有她的哥哥，过着幸福的生活，不能把麻烦带给她。

不能让她因为自己受到伤害。

中岛敦低下头，看着手上拿着的那张便签嘴角微微上扬，“我已经找到工作了，所以…请再等等吧，我一定会报答您的！”

对面轻笑了一声，没有嘲笑的意思，反而有点欣慰的意味在里面。

中岛敦还来不及细想，他听见真绪说：“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没回答他的话啊……

中岛敦有些失落，不过他还是提起精神道：“我叫中岛敦。”

那边沉寂了一会，背景隐隐传来有孩子的欢笑声。

“敦君，我会等着你的。”她这样回答了。

她说她会等着他的…

中岛敦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下了，他把手机还给太宰，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

“对了。”真绪搂住扑在她身上的孩子们，对他们‘嘘’了一声。

见孩子们都乖乖点头走开了，真绪才又问：“这个手机号码，是你认识的人吗？”

真绪不知道对面换了个人，她站在阳台上望着排排屋顶，好像能透过实墙砖瓦看到白日里那片蓝色的海面。

海边的房子涨价飞速，和四年前比起来简直天差地别。

这个价格对于普通人来说可能是连仰望都仰望不到的，而对于一个在过去的一年里几乎每分每秒都在被压榨，恨不得一天拆成三百六十五天来用的人来说就不一样了。

太宰这次没把手机给中岛敦，他单方面的替中岛敦做了回应：“是哦～”

他话锋猛地一转：“请问我能有幸知道小姐的芳名吗？”

“毕竟天下这么巧合的事情还真的是很少见呢，捡、帮助了同一个人之类的。”他熟练地拉近关系。

“——诶诶诶！”那个清润男声突然拔高了音调。

有碗筷碰撞的声音，真绪听见中岛敦慌乱失措道：“碗、碗要倒了！”

对面一阵兵荒马乱的嘈杂声。

“国木田君……嘟——”

戛然而止，电话被挂断了。

这一切都措不及防，真绪都还没反应过来，她又迟疑地‘喂’了声，这才确认对面确实是挂断了。

她等了一会也没见有电话打进来。

真绪望着街道夜景，吹过的夜风甚至让她感觉到有些冷。

“真绪，快过来吃饭。”织田作之助把最后的菜端到了桌上，向阳台那站着的真绪叫了声。

“……来了。”真绪应了声，她看着手机屏幕沉思良久，最后还是把那个手机号先存了下来。

这位帮助了敦君的人，怎么感觉很不靠谱啊。

祝大家除夕快乐啦～

科普一个热知识：蟹柳条里并没有蟹肉，而是用鱼糜加上淀粉或者豆粉做的（我居然不知道orz）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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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通话与白虎与报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