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时竟是被冻醒的。
睫毛颤动,眼皮翕张,上睫毛逐渐结上一层霜,几乎要附着在上面。
在无知无觉中,别时竟身体呈现抱团的姿势,外穿的黑色冲锋衣不知道被扒下来扔掉了哪里去。
上半身仅仅一件短袖,也不知道是对方突然体恤还是怎么,竟然给他留下了裤子,倒也让他不至于迅速冻死没有醒来的机会。
他皱了皱眉。
双手被麻绳捆绑在身后,别时竟整个人被扔在角落,环境很昏暗,唯有对角的位置有几根残肢断烛在微弱地燃烧,勉强可以视物。
别时竟靠坐在角落,身形几乎可以隐匿起来,白色的衣服被蹭得满是脏污,泥土灰尘和不知道什么液体混杂在一起,斑驳地涂在前后。
他屏息听了几分钟,确定这个密闭空间里面除了自己没有第二个人的痕迹,才慢悠悠地支起腿。
别时竟一边打量着全场的环境,一边在背后动作。
麻绳挑得极其坚韧的那种,他猜是那种剑麻绳,刚刚好捆绑在手腕,卡在关键位置,无法脱离开来。
别时竟静静地动作几下,麻绳的结还好好地保持原样,手腕一转从洞里钻了出来,将绳子扔在一边,完璧归赵。
他站起身开始巡视着新地界,顺带将脱臼的指节重新掰正回来,无视手腕上手指上那些刮擦太久将破未破的伤痕。血线隔着薄薄的一层皮肤,好似下一秒就要暴露在外。
别时竟甩了甩手腕,有些冷地搓了搓臂膀,晃晃头将睫毛上以及猫耳朵上面逐渐落下的冷霜散去。
这里是一个冷库。
不过冷库的规格不是很标准,应该只是暂存一些短期的东西,所以温度不算太低。
尽管如此,只穿了一件单衣在零下的气温中过了这么久,没有专门锻炼过都会有些吃不消。
别时竟的嘴唇煞白,下颚线位置开始泛红,两条胳膊都有些发紫。他捏了捏拳头又松开,感受到身体还是受控的于是放下心来。
吱嘎——
厚重的铁门被打开,光亮瞬间驱散了所有的阴霾和黑暗,别时竟下意识眯了眯眼,站在暗处打量着外面的动静。
很快大门再次被关上。
别时竟站在暗处没动,秉承着敌不动我一定不会先动的意愿耗着。
一道声音突兀地响起:“出来吧,我知道你已经醒了。”
别时竟有些诧异,这道声音居然是尖细的,他抱着怀疑的态度重新走出来,终于看见了从外面进来的人。
是个女人。
不是把他迷晕的那个人。
女人上身一件黑色紧身皮衣,纤细又好看的脖子显露出来,下身一件同色系紧身裤,小腿处的裤脚被收束在皮靴里面。头发高高束起,高马尾的样子更显得干练,长相十分漂亮,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势。
但别时竟觉得,这个人很眼熟。
他未曾开口,对面的人倒是先发声:“少爷。”
话音刚落,女人身后跟着的几个人齐声唤道:“少爷。”
别时竟勾着眼梢,心下虽然疑惑面上却波澜不惊:“是你们?”
女人蓦地笑了,声音强劲有力:“看得出少爷其实并不记得我。”
别时竟:“……”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女人善解人意地跟他解释,却不料话语被截断。
“红姐。”
被叫做红姐的人笑了一声,发自内心感慨道:“没想到少爷还记得我,真是,我的荣幸啊。”
别时竟抿了抿唇,眉头攒起的弧度更大了。
红姐全名叫什么别时竟并不知道,只是有记忆以来,身边所有人都会叫她红姐。
她的手下是,褚寂旅是,连他也是。
红姐就是红姐,没有别的叫法。
别时竟想,自从一别,大概已经有将近十年未曾见到过红姐了。
别时竟没有叙旧的心思,只是淡淡地说:“真是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红姐,看来他也是下了死手啊。不打算装了吗,那也挺好。”
红姐勾唇一笑,单手撑在腰间看相对面的人,看着他那自己未曾见过的猫耳和猫尾,不禁思绪万千。
上回一别,那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呢,转眼间,身上的气质完全不同了。
她哼笑一声:“少爷既然早就知道了,那我们就不再掩饰了。少爷你也知道的,这并不是我的本意,奈何我上面的人想要我这么做,我也是没办法的啊。”
“少废话。”
红姐安慰道:“呀呀呀,你别那么大戾气,我是真的会不手下留情的。”
“他要你怎么弄死我?”
红姐:“你最好还是不要激怒我。”
“算了反正怎么死都一样,还是快些动手吧。”
“喂喂喂,你怎么不听劝呢!”红姐眼神一凌,旋即从身后抽出来一条鞭子,直直冲着别时竟面庞而去。
别时竟正要闪身离开,却被横空出现的人蓦地抓住鞭尾,警告地看向红姐:“你说过不会要他的命我才答应和你合作的。”
别时竟双手交错抱着胳膊肘,试图用手掌心的温度给快要感知不到温度的肌肤一点慰藉,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挡在自己身前的人。
他一出声别时竟认出来了,是之前迷晕他的人。在他意识没有完全消失之前,他曾经听到过这样的声音。
原来是一伙的。
红姐拽了拽鞭子,丝毫未动,黑帽男脚下也未被挪动半分。没戴帽子感觉神秘感顿减几分。
她轻嗤:“我可没说要杀他,给点教训而已。”
黑帽男沉思数秒,才松开手,退到一边。
冷库内的光线比刚刚充足了很多,蜡烛陆续点起来,然而别时竟并未感受到温度有什么变化。
他埋怨地看向红姐,眼神中充满了怪责。
“我说你们一群东临的人千里迢迢来到昉洲就为要我的命,还试图先把我冻死再鞭尸,何必呢?”别时竟的内心充满了无语。
哪里给他找事不好,偏偏全都跑到昉洲来,他又不是不回去了。
红姐笑道:“这不是事赶事,赶巧了嘛。”
别时竟:“……”
要他命还要挑个好日子。
别时竟哂笑:“那就别浪费时间了,运动最起码不会让我再感受到寒冷呢。”
黑帽男闻言打量了他一眼,眼中闪过懊恼,很快被自己压下去。
却不料这一瞬间刚好被别时竟捕捉。
不是兄弟,裤子你也不想给我留啊?
好在这一切都没发生,只是设想。
别时竟正色看向红姐和她身后那群人,耳朵抖了抖又精神地竖起来,身后的尾巴一晃一晃,学着某人那一贯的懒散道:“上呗。”
话音刚落,自己先发起攻击。
正经起来的别时竟不容小觑,被寒冷席卷到僵硬的躯体霎时间成不了他的阻碍,动作雷厉风行,完全没给人留机会。
其实一般来说,别时竟打架都是留了分寸的,但是一想到这些人的归属和目的,别时竟严重的戾气更加浓重,手下也不再留情。
黑帽男退在一旁观望着,场面中主要是别时竟和红姐在下死手,其他人时不时上去膈应别时竟两下。
别时竟也不恼,开几个踹翻几个,流水线一样把人送回原地。
渐渐地,中心只有别时竟和红姐两人还站立着,准确来说只剩红姐。
别时竟半跪在地上喘息,唇边被打出来的鲜血顺着嘴角流下,被他用手指抹去,恰好晕染在唇瓣上。肩膀和手臂上被鞭子抽得红肿起来,几道过于深得已经见了血,身上到处都是灰尘。
他抬起眼看向红姐,蓦地笑了一声。
对方不明所以,恍惚之间看见对方突然发难。
别时竟倏地向前翻滚迅速站立,眨眼间就到红姐跟前,手臂一横袭向对方腰间,力道大到让后者退了几步才堪堪稳住身子。
鞭子适合远攻但不善近战,只要到了近处,挥鞭的就有些束手束脚了。红姐深知这一点,果断地弃了鞭开始肉搏。
她身材轻巧行动也快,刷地一下就能闪身到别时竟脑后,一拳朝着他后颈挥出,就在毫厘之间被别时竟反手一格挡,趁着这段间迅速回身将将好踹中她胸膛,整个人飞出去重重落地。
她躺在地上狠狠喘息了很久突然痴痴地笑:“真是没想到,你能有如此反应力。”
别时竟并不回答,他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到处开始泛疼,像针扎一样刺激着大脑皮层,部位不同,面积倒是有些全覆盖。
他浑然不觉疼痛,沾上血液的手指摸了摸自己的耳朵,灰白色的毛发被血液沾得有些打绺。
交战陷入了沉静期。
就在这时,一个手下突然爬起来,手持一把军用刀挥向别时竟,动作毫无章法,硬生生给别时竟填了更多伤痕,身上到处都开始流血渗血,白色短袖几乎要被淹没。
那人像是之前保存实力,一边挥刀一边攻击别时竟,别时竟耗力有些严重,流血过多已经开始影响到他,实现逐渐发虚,用手臂挡住一击直向面门而来的重刀,被逼到单膝跪地。
他突然一发力,挑翻军用刀之后一脚将人踹了好几米远,半天没爬起来。
他也终究开始力竭,半跪在地上恢复精力。
别时竟垂着头分析局势,轻轻动了动自己的身体感受,如果再来连续的重击,他怕是真的要坚持不住了。
大门突然被打开,光亮重新照见了满地的狼藉,但别时竟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看向来人了。
大不了一死,只是有些不甘心。
妈妈,我怕是要食言了。
-
“我不明白褚先生为什么要同我们一起。”
於濯尘疑惑地看向跟在众人后面的褚寂旅。
自从会长等人知道别时竟遇险,便立即暂停了会议,以救援寻找到别时竟为主要目的。东临代表千里迢迢来到昉洲参与会议,却遭到恶劣绑架失踪,这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个负面的消息。
当务之急,还是要确保别时竟的安全。
於濯尘身为东临另一代表,将人安全找到并带回是卢克斯亲自交给他的任务,同时给予了他可支配的人手参与救援,其中还有些别国代表。
褚寂旅温和地笑着:“於队长应该不知道,其实小时也就是褚时竟是我的孩子。他遭遇什么危险我这个做父亲的自然是焦虑不已,定要亲自将他完好地带回。”
於濯尘:“据我所知,他叫别时竟,不知道您口中的褚时竟是哪位?”
“只是父子俩闹了矛盾,他终究会回来的。”
於濯尘勾了勾唇:“那我就祝褚先生所愿无法实现了。”
褚寂旅藏在镜片后面的眼睛看着他,未置一词,在沉默中给予他微压。后者却一点也不怵,甚至游刃有余地回视。
“眼镜不错,很合适褚先生。”於濯尘发自内心地夸奖。
“於队谬赞。”
他们俩这一来一回,愣是没有旁人可以插足。
终于赶到冷库门前,大门一开,内部所掩藏的所有画面尽数呈现在他们眼前。
於濯尘瞳孔剧缩,失声道:“躲开!”
他迅速上前去,不料终究迟了一步。
红姐本来已经偃旗息鼓,却在大门开后看见走进来的人时一咬牙爬了起来,捡到掉落在一旁的鞭子猛地挥出。
她的位置在别时竟侧后方,在别时竟看不见的角度鞭子破风使出,直直冲着他的后脑而来。
这一下的力道,风知道。
别时竟听到了於濯尘的叫喊,还有些恍惚,但是已然来不及,他的全身开始酸痛。肾上腺激素压制的所有疼痛尽数释放,冲击着他的感官,身体上的伤口依旧在流血,渐渐染红了衣衫。
那一下他要躲不过去了。
千钧一发间,黑帽男倏地站到别时竟身后,迎着鞭子挥来的轨迹抓住,生生截停在半空中,而后胳膊使劲一扽,红姐顺着鞭子前行的距离瞬间拉近,到黑帽男跟前被他抬脚一踢,硬生生超另一个方向坠落到门口众人脚边,吐出一口血爬不起来了。
黑帽男看了门口一眼,退到一边。
於濯尘快步走近别时竟,径直略过了红姐和黑帽男,半蹲下身子看着别时竟,一时之间无从下手,不敢伸手触碰他。
他轻声唤:“别时竟?”
别时竟缓缓抬头看他:“於濯尘,你来了啊。”
“哪里疼?”
别时竟看着他摇摇头,企图战立起来,却因为缺少支点重新摔回去,被於濯尘半道揽住。
他轻轻扶起别时竟,看着他满身的伤痕叹了一口气,眼神扫过站在一旁的黑帽男,手指点了点他没说话。
黑帽男:“……”
别时竟看着他的动作,目光闪了闪未置一词。
於濯尘伸手抹掉了别时竟眼角的一滴血,轻轻擦了擦耳朵毛发上沾上的血液,见他全身穿着单薄,脱下外套给他披上,盖住了全身的伤痕。
“等等,这就带你走。”
是超级能打的猫猫队长!
小小小剧场——
褚寂旅:巴拉巴拉我是他父亲巴拉巴拉
於濯尘:你哪位?
褚寂旅:巴拉巴拉他会回家的巴拉巴拉
於濯尘(抱着一只满身伤痕的猫):哦,然后呢?
褚寂旅:……你把他带走只会害了你自己!
於濯尘(捂住猫猫的耳朵):好处说完了那坏处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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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眼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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