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价格在疯涨。”
五个字的结论如同在深水中扔进了一颗威力巨大的鱼雷,震得深不可及的水底一阵轰隆,逐渐推延到水面上来,石破天惊。
直角岛的地方局内,负责人一脸苦大仇深地看着聚集了一室的领导们,苦哈哈地看向身旁H国专管总局局长,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H国总局局长抬手压了压,示意他不要乱说话,轻飘飘地叮嘱他:“那是东临总局的人,要想安全度过这次,最好好好听他们的,实在不行让他们背锅。”
於濯尘似有似无地朝他们的方向看了一眼。
负责人冷汗唰一下划过脊背,颗粒感满满。
他压低声音问局长:“那我们就什么也不做吗?”
局长低声呵责:“我可没有这么说!我是让你配合他们行动,做自己该做的,别的不要多生事端。这次在会议档口出了这么个事,昉洲那边的关注度空前得高,丝毫不得马虎。”
负责人连忙点点头,心有余悸地瞟向於濯尘的方向,正好对上对方看着自己的笑容,负责人只好费力也扯了个皮笑回敬。
这边的小动静无人察觉,大多数人还对着主要问题进行深度探讨。
此次牵连甚广,涉及到多个国家,各国也都派了代表来到这里的事发现场,旨在要一个交代。各国施压之下,H国扛着重重压力,将求救信号投到主位上去。
主位上坐着的也是一位老熟人,楚惟。
楚惟作为擢轩的正派队长,早已深居简出,偶尔的办事也是通过线上,很久没有在研讨会上见到人。可这次能见到,足以说明了东临总局对此的重视。
东临的新体征调查处理局实力雄厚,在国际上是当之无愧的前三,其余能力稍欠的下意识便会仰仗能力强的来督办,H国正是如此。
更何况,此次和东临又逃脱不开。
楚惟手上捏着一只钢笔,钢笔颜色整体黑称,上面还有镀金字样,足以看出匠心独运。
作为擢轩的正队长,四十来岁的气质更显得沉稳,岁月和经验在他身上有了实处,一步一脚印从来都算数。
他眉峰挺拔眼眸深邃,抬眼望过去皆是一阵威严,端坐在座位上,一身黑西装给他的气质增添了几分浓度。
楚惟毫不在意别人对自己的看法与异议,对他来说只要影响不到自己的都是入耳即忘,也就对别时竟会在意几分。
他开口直戳重点:“抬价药源在哪?”
沈澈犹豫一下道:“东临。”
他皱眉:“源头?”
“对,源头。褚家从源头开始肆意抬高了药价,彻底将生产供应量掌握在自己手中,以至于现如今所有需要凯若孢的人都会受到掣肘。”
别时竟冷不丁道,语气里尽是嘲讽与厌恶。
在场坐着的只有楚惟以及各国代表,再加上别时竟和於濯尘,沈澈在台前用大屏投放药价表格和增长趋势,两小队其余人窝在别时竟背后的角落里窃窃私语。
一不小心,迟逅声音有些大:“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不是把问题摆在明面上给我们看了吗?”
别时竟一动不动,看着大屏上整理出来的数据,价格趋势呈现指数形式增长,讥讽已经快要溢到面上。
坐在他对面的於濯尘看得一清二楚,看着他的表情竟有些想去摸摸他的脸,拇指在桌下掐了掐自己的食指遏制莫名其妙的想法,从善如流解答:
“事情一发生,顺着查下去一定会注意到特效药的问题,他们现在要做的只不过是把问题摆在明面上。或许在对方权衡利弊之下这种自爆是损失最小的,他们不一定是这期事故的操控人,但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就像壁虎断尾求生啊。”
迟逅得了答案缩在角落里面不说话了。
能听懂他们所说的内容的都是多少知晓内情的人,但在场的还有其余国家代表,一头雾水地听完这些言论,开口问:
“褚家?据我所知他们是特效药的掌管链,联合研发实验室生产出来的药品造福了全球人民,是一个无私的人。恕我直言,他为什么会这么做,你们有什么证据吗?”
出声的是一个东亚国家的代表人,从他的面部表情中可以读到无限的懵懂和茫然,似乎是实实在在想了一通也没有想明白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含义。
但这并不妨碍别时竟。
他掀起眼皮,视线落点落到了问出声的那位代表身上,开口就是寒意:“谁知道,他有病吧。”
那位代表顶着冷霜一样的目光再次发问:“你有证据吗?”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几乎要被别时竟的不留情逼退。
“没有,你有意见吗?”
“……”
不敢。
於濯尘看对方没敢再问,莞尔一笑,接着别时竟的话术对着他解答:“合理怀疑而已,别紧张,我们是看证据说话的,倒也不至于随便拉个人过来顶罪。”
别时竟实现扫过他,轻哼一声偏头不去看。
许久没开口的楚惟一开口就是一个决定的生成,他看向别时竟,不容置疑道:“你回去,东临需要人手,两边配合。”
别时竟皱眉:“我觉得……”
“回去。”
别时竟看向他,目光依旧不带温度:“可以,但我要先了解这边的情况,随后自会启程。”
楚惟略一思索终究还是同意了。
於濯尘在一旁望着他们三两下就决定了后续进度,正要开口,就听楚惟道:“你留下。”
没说出口的话被堵住,他下意识看了别时竟一样,看见对方轻轻耸起的眉头,发自内心地笑了一声,答应了楚惟的指令。
楚惟没看见他们两个人之间短暂的交流,对着别时竟嘱咐:“东临那边有钱铖,有什么事可以找他,实在不方便开口或者有什么特殊情况的,把消息同步给我,我会处理。”
别时竟点点头。
“行了,去准备吧,让人带你去现场,随后就回程。”
这话一出,众人做鸟兽散,各司其职。
别时竟走出门,就见H国局长和负责人已经在不远处等着了,於濯尘就站在门口没两步的距离看向天空。
他靠近:“你也去?”
於濯尘没回头,目光盯着不远处,“去啊,现场勘察是必不可少的一部分。跟你一起去说不定能发现更多东西,事半功倍。”
过程中目光依旧没收回来,说着说着还突然笑了一下,出声的那种。
别时竟嫌弃他:“犯病了?”
他指着不远处示意别时竟:“你看那边。”
“什么?”
别时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除了一颗茂密的大树,其余什么也没看见。
“一只猫。”
“在哪?”
别时竟使劲看了一阵,别说猫了,连根猫毛都没看见,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老熬夜开始视力下降了。
紧接着就听见自己身边的人道:“在这呢。”
话音刚落,别时竟就感觉到自己的耳朵被一只罪恶的手揉了揉,并非那种一触即分,而是有实质的触感,切切实实的体温。
别时竟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於濯尘趁机又逮住了他不乱晃动的尾巴,手感极好地捏了捏。
别时竟:“……”
“幼稚。”
说罢就立刻前行大跨步离开了於濯尘的身体接触范围,朝着H国负责人的方向去了,边走还不忘叫上迟迟不挪动步子的罪魁祸首:
“走啊。”
於濯尘看着他的背影,手上的触感如有实质般摸到了心脏的深处,叫他不能忘怀。
他低声笑了几下,随即才朗声回应:“来啦!”
跟在了别时竟的身后,影子向一旁斜斜倾落,落在脚边。
-
残肢、断臂、内脏、腐肉,尾巴、翅膀、耳朵,这是别时竟和於濯尘所看见的真实状况。
於濯尘轻轻将掀开的白布放回去,起身站在别时竟身边,久久无言。
他们看见的是所呈现出来的,而真正的现实只会更加残忍。
沉默了好一阵,负责人才从呕吐的状态中缓过神来跟他们讲:“这就是被发现的时候的样貌,法医试图拼接,但是工作量有些大,就只好先这么白布一盖,慢慢来了。”
别时竟从嗓子里闷出一声“嗯”,半晌没说话。
於濯尘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慰他,后者摇摇头:“没事。”
这个地方地处偏僻,很少有人踏足,可想而知被发现的时候气味有多浓烈。
睡着的人永远沉睡在这里,足以堆砌成一座尸山,每一个人都是一条鲜活的生命。
他们很伟大,用自己的生命告诉世人这个世界上存在于表面的肮脏和不堪,尽管并非本意,但足够引起所有人的重视。
别时竟说:“尽快恢复他们的完整联系家属吧,别让他们在这个地方待太久。”
负责人连忙应声。
树梢高处连续降落几只乌鸦,骨碌碌的眼睛从高处看向别时竟身后,那里有它们熟悉的味道,歪了歪头,翅膀抬起纷纷振动几下,随后又收回去,静静地站在枝桠上,俯瞰人间。
别时竟叹了口气,看向明亮的天色,耳朵抖了抖,眼睛一转不转地与梢顶对视。
他喃喃道:“人心有时候真的实在是令人作呕。”
贪婪的人从来都不会审视自己的所作所为,他们只会反思自己得到的还不够多,为此,不惜任何代价,把一条条平等等价的东西踩在脚底,登上高山。
用尸骸堆砌的阶梯终有一天会掀起勃然大怒,奋起反抗,将妄想拾阶而上的人重重摔下,坠入新的深渊。
周而复始。
人心,多么可笑又可悲的存在。
终有一天,希冀会化成一柄利剑,斩断一切罪恶的勾连,至此,樊笼破碎,妄念皆除。
树影婆娑,日光宣泄间,於濯尘听见别时竟说:
“我要走了,去找一柄剑。”
用来弑恶。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