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声凄厉惨叫响彻整个博物馆。
大半夜的,夜班保安昏昏欲睡,突有尖叫炸进耳中,他们先是一个激灵,反应过来便拎着警棍循声赶去,半路上与慌乱逃窜的盗贼们撞了个正着。
盗贼们一心只想逃离这个诡异不祥的博物馆,只恨亲妈少生了两条腿,跑得脚后跟都要冒烟。
保安们举着警棍在后面跑得气喘吁吁,嘴里不住喊着:“站住!不许动!”
慌乱中,盗贼们自顾不暇,跑得丢盔卸甲七零八散。
有记得路的,一路奔到侧门,撞开门便逃了出去,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竭力狂奔。
有路痴的,在偌大的博物馆里瞎跑,时不时被头灯照亮的藏品吓一跟头。
逃窜的盗贼,追击的保安,像是一瓢冷水泼进沸油,整座博物馆都沸腾起来。
“要抓紧时间了。”
华国文明主题展厅内,叶烟揿下展柜开关操控器,剩下的展柜都打开了来。她快步上前,伸手一一拂过。
当叶烟的手移过,僵立千百年的文物蓦然一动,活转过来,带着对这个陌生世界的新奇,缓步走下展台。
在龙的指挥下,大型文物或背或抱或扛小型文物,在黑暗中蹑手蹑脚前进,悄无声息路过追打中的保安盗贼,推开未锁的侧门,一个接一个爬上早已停靠在附近的货车后厢。
也有一些藏品没有变化,仍呆立原地,叶烟不解,低头看看手,和之前一样。她不死心,过去又摸了几下,还是没反应。
龙说:【不用管了,这些都是赝品,动不起来的。】
“赝品?”
【是的,浅薄的模拟与鄙陋的伪造,毫无灵魂可言。】
叶烟挑眉,没想到能量溢出还有鉴定文物的用处。
展厅里只剩下盗贼们打包完毕的四五个大包。他们怕出现磕碰破损后被买家压价,卖不出好价钱,每个藏品都包裹得严严实实,拆开得费不少时间。
叶烟看着地上一堆包裹有些犯愁,拆是来不及,背也背不动。多搬几趟?只怕半路保安会过来。
“嗒嗒嗒嗒嗒……”
沉稳的蹄声响起,叶烟抬头望去,是一头巨大的石雕骆驼,被黑线牵引而来,最后停在她的面前。
她记得这头石骆驼,被单独摆在展厅正中央,每个游客都要和它合影留念。
叶烟伸出手,石骆驼温顺地低下头来,任由她轻轻抚摸侧脸。
龙嘚瑟地立在叶烟手腕,扭来扭去,问道:【怎么样,这个行不行?】
叶烟竖起大拇指,说:“这可太行了。”
*****
维尔德是H大学校博物馆的工作人员,他非常为自己的工作骄傲,当然不只是因为工资待遇非常丰厚的缘故。
他深深沉醉于博物馆密密麻麻的陈列,每次经过都感到自己从精神到肉|体受到彻底洗礼,海量的人类文明信息淹没了他。
他爱这些文物,就像爱他第一套萨维尔街定制西服一样。虽然这里没有一件文物属于他,但他像葛朗台清点银币一般,每天都要点算一遍他心爱的文物们。
但在今天,这一切都被毁了!
该死的强盗非法闯入博物馆,偷走了大量珍贵藏品,只留下满地狼藉,和几个精神失常胡言乱语的蟊贼!
“那些东西在动!它们会动!”
瞧瞧他们说的都是什么疯话!
维尔德嗤之以鼻,如果他们以为装疯卖傻就能逃脱罪罚的话,他以资深工作人员的名义告诉他们,这是不可能的!
校董、律师团、兄弟会都已经出动了,上帝作证,没有人可以从H大学带走任何东西!
但,事情发展好像并不如预想中顺利。
警方抓到了几个逃走的盗贼,审讯很顺利,他们交代了此前在其他大学所窃文物的去向,其中一些已被销赃至境外;剩余还未来得及转移的文物被藏在垃圾场。虽然具体藏匿位置不明,但经过一番特别艰难的寻找,最终也还是找回了失窃文物。
可不论警方以何种方式“讯问”,盗贼们始终不肯交代H大学失窃文物的去向,坚称他们还没来得及转移文物就发生灵异事件,之后又被保安抓住,根本没有时间和机会。
他们太过坚持,委屈极了,警方有些动摇,委婉递话过来,馆里是不是有人趁混乱顺手牵羊了?
怎么可能!这简直是污蔑!
虽然他也做过将所有文物划归己有的美梦,但谁顺手牵羊能牵走整群羊?!那可是整整一厅的文物啊!其中甚至还包括重达百斤的大型石雕!
雪上加霜的是,馆内监控在案发时受到严重的信号干扰,屏幕上满是雪花噪点,根本无法通过监控查找犯罪嫌疑人。
案件调查陷入僵局。
这时,有人找上H大学博物馆。
维尔德又妒又忌地看着对方那身格外合体的西装,这可不是萨维尔街普通裁缝的手艺,和来客身上这套西装比起来,他只舍得在重大场合穿出来的西装简直被衬成了廉价商场打折货。
还有那头灿烂柔顺又浓密的金发,天知道,他小时候也是金发,只是随着年岁渐长,发色日益变深,最后金发变深棕,发际线也退后得让人痛不欲生。
还有他那一口该死的拿腔作势的RP腔,天哪,他以为自己是谁,莎士比亚戏剧演员吗?
维尔德最后得出结论,这个男人可真让人生厌。
他本不打算搭理这个讨厌的家伙,但——
“我有关于贵馆文物失窃案的线索。”
馆长办公室的装潢古典优雅,深棕色的桃心木家具嵌着珍珠母贝,散发着油润细腻的包浆光泽,彰显主人的良好品味与悠久传承。
头发花白的馆长坐在书桌后,审视着来客,问道:“你知道失窃文物的去向?它们在哪里?”
“事实上,我并不知道失窃文物的具体位置。”
在馆长变脸赶客前,来客又说道:“不过我有一位委托人,他遭遇了和贵馆一样的不幸——有人闯入他的城堡,盗走了许多珍贵藏品,巧合的是,城堡展厅内的监控视频出现了同样的信号干扰。”
馆长皱起眉头:“你是说——”
来客颔首,肯定他的猜想:“是的,这并不是对方第一次作案。不过幸运的是,我已经抓到他的尾巴了。”
馆长怀疑地看着他,在警方派出大量警力都未能破案的情况下,他能找到犯罪嫌疑人?
“重新认识一下,我是Lance,私家侦探。”
Lance起身,身体前倾双手压着桌子,姿态压迫,语气彬彬有礼:“或许您和您的博物馆需要一位专业侦探的帮助。”
*****
一日夜过去,货车后厢内重回安静。
叶烟坐在驾驶位,穿一身快递员服装,鸭舌帽加口罩,只露出双眼。她熟稔转动方向盘,穿过繁华的市中心,货车从主路拐进辅路,驶入一片安静的街区。
货车绕过一幢门前飘扬红旗的方正建筑,停靠在有哨兵看守的后门。
哨兵警惕地举手示意靠边停车,叶烟按照指挥停车,熄火拉手刹,打开车门跳下车。
哨兵走上前,叶烟压了压鸭舌帽,手里拿着一摞单据,装模作样地解释。
“这是给大使的快递……寄件人?我不知道,或许你们可以自己打电话去问……为什么会是一车快递?哦我只是一个快递员,为什么不去问寄件人呢?”
哨兵拿不定主意,让另一个哨兵看着叶烟,他带着单据进去请负责人定夺。
但当他带着安保负责人回来时,却发现货车司机消失得无影无踪,而被留下看守的哨兵悻悻地从远处跑回来。
“她跑得太快,我没追上。使馆大门没人,怕是调虎离山,我就赶紧回来。”
看到被留在原地的货车,安保负责人脸色一变,“危险!紧急疏散!”
使馆内全部人员被紧急疏散,货车周围拉上了一圈黄色警戒线,不远处是当地警员,危险|品处理小组、拆|弹小组等人员已被部署在馆周。
戴着沉重装备的排|爆人员走下车厢,示意车内无爆|炸物;穿着厚重防生化服的检测人员走出来,未在车内发现毒剂或辐射。
虚惊一场。
使馆周围的便衣拉住一个排爆人员问道:“车厢里是什么?”
排爆人员摘下厚重头套,头发上满是汗水,面色有些古怪,说道:“是空的。”
货车被当地警方派来的拖车拖走,周边部署警力撤退,只留下几辆警车在使馆附近警戒,以防危险人士杀个回头枪。
使馆内,哨兵绞尽脑汁地回忆:“……快递员什么都没说,就给了这些单子,然后就跑了。”
安保负责人拿着单据,一页一页翻阅,内容并无异常,看起来只是普通的文件。寄件人一栏是空的,而收件人一栏——
负责人眼神一凝,收件人的地址不对,不是大使馆的地址,而是一个郊区的陌生地址。
还有一个电话号码。
他打过去,意料之中的没人接听,意料之外的转接语音信箱。不像一般机主只有简短“我在忙,有事请留言”之类的前置语音,这位机主的留言格外的长。
听着听着,负责人的表情渐渐肃然。他挂断电话,蓦然起身:“这个事情我要向大使汇报!”
是夜,无人能眠,数条指令从大使馆发出。
遥远街区的普通民宅,有面目普通到毫无记忆点的人拿上装备,出门开车驶向城外,最后来到郊区一处废弃工厂。
无月的夜,野草疯长,风吹过摇晃起伏,啮齿类和小型食肉动物穿行其中,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汽车远远停在工厂外,他戴上夜视镜,小心无声地潜行在草丛中,慢慢靠近。
夜视镜内时不时闪过红色生命体,体型不大,大多是浣熊狐狸郊狼,没有发现人类痕迹。
观察了很久,确认工厂附近确实没有敌人埋伏,他才谨慎进入工厂内部。
工厂窗户玻璃都被砸破了,只剩下锈迹斑斑的窗框。地面上满是灰尘,玻璃碎渣,还有从外面丢进来的大大小小砖块石头。
顽强野草顶破水泥,在角落生长。沿着墙边,有老鼠吱吱叫着蹿了出去。
他绕过门前凌乱堆积的废弃货架,来到疏阔空旷的中庭。这里高高低低地放着什么东西,夜视镜看不清细节,只见一个又一个形态各异的暗色轮廓。
这时,云被风吹散,有月光照下来,极淡的蓝色光线映亮了整个中庭。
正中央是一匹高高扬首的石骆驼,背上驮着两个喜笑颜开的瓷娃娃。
周围次第陈列着各式华夏文物,从青铜器、瓷器到石雕、木雕、玉雕,种类繁多,极为精美,让人目不暇接。
最前方,是一尊青铜鸮形卣,垂腹,圈足,饰云雷纹。
它们静静伫立在月光下,像是已经等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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