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时到,送新娘——”
托得长长的唱腔落下,门外送亲队伍中的所有“人”皆在同一时间将头扭转,空洞的目光直直向众人射来。
新娘该上轿了!
关键剧情迫在眉睫,而他们还没有确定好到底哪个是真正的新娘,怎么办呢?
“没事,回答我,”青涿疾步走到宁相宜请来的新娘身边,语速飞快道,“你去拉这个新娘的时候听到的是哭声还是笑声?”
宁相宜此刻已经又快要哭出来了,一方面是因为害怕焦灼,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自己拖后腿的行径而自责。她的五指不断绞动着袖子,不确定道:“好像、好像是哭着的。”
她泪眼氤氲地看着青涿垂头在新娘头顶轻嗅着什么,愧疚地移开目光又正巧和门外持着锣鼓的人对视上,继而被那道死气沉沉的视线吓一哆嗦:“怎、怎么办呀……”
“走走走!”正在她踟蹰之际,一道藏蓝身影带着一片血红猛地从眼前蹿过,正是拉着新娘奔驰而去的青涿。
在路过自己带出的新娘时,他还眼疾手快地伸出空闲的另一只手将她牵住,左右两边各扯着一个新娘,边跑边喊:“秘书小姐把你的新娘拉过来,其他人的都送回屋子里!”
除了瞬间了然的徐珍息以外,其余人都不明就里,但见这两位智商明显鹤立鸡群的人都一副了解到了内情的模样,下意识地就相信了青涿的话,慌慌忙忙地把自己请出来的新娘又开门送回小房间中。
而送亲队伍这边,青涿已经把筛选出的三位新娘通通安置到了喜轿当中。好在轿子的内部空间不算太小,挤挤挨挨地也能坐下,至少不用出现新娘叠罗汉的诡异景象……
新娘乍一入座,整个队伍乃至整条街道似乎都被按下某个开关活了过来。
八名腰缠红带的轿夫蹲下身,颤颤巍巍地把承载了三个人的轿子抬在肩上;各名鼓手乐手也已摆好蓄势演奏的架势;一个梳着双髻丫鬟头的女孩端着步伐走到喜轿旁,掀开侧边的轿帘往内望了一眼。
众人立马将心提到了嗓子眼上,心虚之情溢于言表,连青涿和秘书小姐也都皱了下眉。
好在随行丫鬟对于“三个新娘”这件有违纲常的事未提出异议,放下帘布后以毫无波澜的平板声线叮嘱道:“新娘起轿后,切不可有半分差池,否则丢了袁家的脸面,你们都死不足惜。”
听她平静地道出将人命视为草芥的残忍话语,队伍中的人竟也一声不吭地默认下来,没有半点反抗的意思。
平静凝滞的街道吹进了一道流风,带着丫鬟额间的刘海碎发轻轻颤动,她肘间弯曲,两手端庄板正地相握在腰上,鲜红似血的双唇轻启,咏出与老阿嬷同脉相承的凄苦唱调:
“吉时到,送新娘——”
“咚咚咚”“锵——”
鼓声与铜锣敲击的声音同时响起,三秒后唢呐也自然加入,欢庆的乐声此起彼伏,将这场婚庆的诡异气氛打散不少。
这时从队伍末尾走出一个人,他手中高举一卷鞭炮,来到袁家屋前空地上后站定,随后竟直接擦火柴在手中将其点燃。
鞭炮即将在手上炸开的血肉模糊景象仿佛已经浮现眼前,宁相宜吓得连忙把眼神挪开,耳朵里即刻就听到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噼啪噼啪。
热闹的乐声炮声混杂交织,鞭炮的白色烟雾渐渐弥散开来,就在这云蒸雾绕的环境中,送亲队伍终于开始缓慢地前行。
眼看着惧本的剧情已经朝前推动,所有演员们也都走到离送亲队伍不近不远的位置,准备默默跟随上去。
朱勉励像条毛毛虫似的蹭到青涿身边,已然把对方当成在场最靠谱的人之一,他用下巴点了点宛如红色海洋的送亲队,悄悄问道:“这是不是没我们啥事了?”
眼睛片刻不松懈地紧盯那块地方许久,稍微有点酸涩,青涿闭了闭眼,低声回应:“或许吧,但还是得注意一下。”
“噢,”朱勉励点点头,而后求知若渴道,“青涿小哥,你刚刚是怎么确定要哪些新娘上轿的呀?”
“我对这件事也很好奇,”徐珍息不知不觉中也走到身边,她身材高挑纤细,穿着古韵十足的旗袍非常风情惹眼,“你是怎么知道宁相宜的新娘是哪个的?”
自初次见面,她就从未小瞧过这个过分美貌的青年。
或许在这个恐怖的、无秩序的剧场里,拥有出众的面容并非好事,但外表美丽绝对不代表实力不足。
在其他人都是慌慌张张、狼狈奔逃地从迷雾中跑出的时候,只有他一人闲庭信步、优雅得体地出现。而根据她对系统的了解,所有演员出场面对的危机应当是等量的,所以他一定是以某些出奇的手段解决了麻烦。
不管是什么手段,都值得令她高看一眼。
“首先,我们所有人进入房间面对的新娘本质上是同一批,这个点秘书小姐也说过了。”青涿解释道。
“我和魏叶晓、你和秘书都恰好选中了同一位,那么重复的就可以先弃置,毕竟新娘只需要有一位就够了。至于为什么留下宁相宜的,舍弃掉曹艺的,很简单,就是靠闻的——曹艺请的是中间那位新娘,她身上没有真正新娘应有的茉莉花味,所以肯定不对;而宁相宜的新娘有花香,而且是哭泣着的,那就是左数第一位新娘,和我们的没有重复,得留作备选。”
“所以最后我们就筛出了三位新娘,而且幸运的是,真正的新娘一定在这三位之中。”青涿挤挤眼,“因为她们都有茉莉味。”
长长的一段逻辑推理把朱勉励绕得头晕目眩:“什么茉莉花,哪里来的?”
“等等,”从青涿开始解释起就一脸沉思状的徐珍息有些奇怪地发话道,“你怎么知道有茉莉味的新娘只有这三个?”
被问话的青涿倒被她搞迷糊了,他偏了偏头,疑惑说道:“在房间里挨个闻出来的啊?”
然后就看见徐珍息震惊而古怪的脸色,遂奇怪道:“怎么了吗?”
秘书小姐稍稍睁大了双眼,眼内流淌着不解的神色:“我也有尝试,差点就被攻击了!”
嗯?!
青涿眨了眨眼。
这是怎么回事??
街边的迷雾随着行进过程逐渐散去,喧嚣的送亲仪仗热热闹闹地在空寂的街上奏乐击鼓,好像和孤零无声的楼房处于两个世界当中。
惧组演员们亦步亦趋地跟着,随着队伍在迷宫般的街巷中穿绕,紧绷的心神也稍微放松开来。
正在所有人都没注意的时刻,一件始料未及的事情发生了。
“砰!!”一道不同于鼓声的撞击闷响骤然响起!
于此同时,所有鼓乐笙箫皆戛然而止,整个送亲队伍像被按下了暂停键的木偶戏剧,滑稽而沉默地静止在原地。
发生了什么?!
青涿立马朝响动的方向看去。
……果然还是出事了。
喜轿被轿夫们放下,越过华丽繁复缀满流苏的轿身,能看到轿前的石板路上淌了一大片暗红的血洼。
两名轿夫面向地面倒在喜轿底下,腰下的部位被轿子死死压住,整个身子一动不动,连多余的一丝挣扎意味都没有,无声无息、已经死去。
除了一左一右两位轿夫,还有一个靠得近的鼓手也摔倒在地,以一种人类不可能达到的扭曲姿势泡在血泊中。
喜轿的帘布和台柱上溅满了温热的血液,给这场声势浩大的喜事又增添一抹红意。
事发突然,没有人看清整个“意外”发生的具体情况,只知道这三个人突然间活生生被轿子压死。
随行在轿子侧后方的丫鬟僵硬地一步步走到前头查看,当她的目光落到轿前惨死的三人身上时,眉毛和鼻头都紧紧皱起,狰狞而尖锐嘶哑的叫声从喉咙里挤出,在冷清空寂的街道里回荡。
“坏了规矩!坏了规矩!!这么不吉利的事竟在我袁家婚事中发生!!三个不中用的畜牲!!”
她恨恨地踩着尸体走到死去的鼓手身旁,藕粉的缎面绣鞋沾上红斑也恍若未觉。解开缠鼓的红缎,将带血的小鼓抱在腰间,她面色阴沉地往回走。
“回程!袁家的婚事容不得此等丑事。”
话语落下,仪仗内的所有人都默默地向后转身,原本的队尾成了领头,沉默无言地朝来时的方向走回去。
“……我们该怎么办?”曹艺地看着丫鬟离去的背影喃喃问道。
青涿叹了口气,他没什么表情地垂眸看向一片狼藉的石板路,红色血光被浅浅印到眸间,“或许还得选出唯一正确的新娘……走吧,我们跟上。”
一整条空荡的街道内,身着红衣的迎亲队伍无声无响地原路返回,被突发事件打个措手不及的演员们则各怀心事地一路随行。
来时的路上如何锣鼓喧天,此刻就如何悄无声息。
紧随着队伍绕过几道熟悉的路口,袁家漆黑的木制屋檐已经了然可见,除了不知为何挪步到房屋门前的老人以外,入目的所有景象还保留着走时的模样,连路上残留的红彤彤一片鞭炮碎都还未扫去。
青涿瞥了一眼泰然自若的秘书,她倒是一点儿也不像宁相宜和朱勉励他们那样失落,踩着复古的小高跟走路还带风。
处于秘书这个位置上,对于察言观色的技巧徐珍息早已炉火纯青,立马捕捉到了来自身旁的视线,耸耸肩道:“有经验了你就知道,时间线越短的惧本越折腾。它要不生出点幺蛾子我才奇怪。”
“姐姐你过了多少惧本了?”凑热闹永远不缺席的朱勉励立马问道。
“嗯……”徐珍息挑起柳叶眉,略微思索了下,“三四十个吧。”
“哇!”朱勉励和宁相宜齐齐惊叹。
由随行丫鬟带领的队伍在袁家门前再次停下,又静止不动起来,一如新娘未进轿的模样,神似没上发条的机械玩具。
身穿寿衣、脸抹油彩的怪异老人闭着眼依靠在门框上,花白的头发从头巾中淌出一些,反而给整个人添加了几分生气,不再像是吃人的恶鬼。
青涿在她跟前一米远站定,站在路上的他正好和台阶上佝偻的老人平齐,他出声问道:“婆婆,我想请问您一件事。您觉得,新娘该有几个?”
眼角的褶子堆叠在一起,老阿嬷缓缓睁开了眼。她浑浊的眼珠定定地看了青年两眼,又朝整个送亲仪仗巡视一遍,忽然张嘴哈哈大笑。
嘶哑的声线构筑成疯狂的笑声,她几乎眼泪都要笑出来,才开怀道:“年轻人好糊涂,新娘当然只有一位了。这种规矩可破不得呀哈哈哈哈……”
她又是声嘶力竭地笑起来,年老近乎腐朽的身躯经不起如此的情绪波动,便又跌坐在地上,笑得前俯后仰。
众人面面相觑之时,她又开始咳嗽,一声比一声大,几乎是要把肺从胸腔中咳出,咳得双目圆瞪、目眦欲裂。
青涿暗觉不对,后退几步,看她咳着歪倒在地,咳声渐渐衰弱,没了声息。
灰白的头发从步巾内探出,老人穿着寿衣,没有任何预兆地在自己家门前与世长辞。
作者自己花半小时捯饬了一个封面(挺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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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新婚喜宴(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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