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切实际的期望好比巴士的车窗,看似坚硬难碎,行驶晃动期间,无论身子怎么撞都不会产生一星半点的裂痕,实则仅需找对点位逐一击破。
纵使云雩对自己母亲向来不闻不问的态度一清二楚,可在这种不得自由的时候,她仍偶尔会生出一丝丝妈妈关心孩子的盼望,再怎样,她们都是血脉相连的母女,再怎样,她很难捨去对亲生母亲的依赖与亲情,她不求多真心,只求……至少有点儿回应。
现在得知了柏翊并不是自己真正的亲表哥,她忽而整个人都被拽回现实了,就算她母亲再不疼惜她,不把她当亲女儿看待,她也不认为对方会把她托付给一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异性来照看,讲一句很可悲又切切实实的……要是这段日子出了什么问题,她母亲会嫌麻烦。
她母亲不会容忍自己女儿犯错影响到她的事业与生活,她母亲的作法只会是从根源上便先行斩断一切可能。
所以……
这么久了,妈妈为什么都不来联系她?
哪怕只是一句冷冰冰的“有事吗?”都好。
不尽人意的事情索性不再多想,比起这个,她更乐意去思考要不要追求柏翊哥。
兴许是之前被血缘与伦理道德给压抑住的少女心事此时终于得以破笼而出,她突然生出想要谈恋爱的心情,这般心情用再花里胡俏不过的文字都很难去确切表达,因为不是年少一张及时的面纸,不是任何一年夏日在球场上的惊鸿一瞥,更不是俗套的英雄救美以身相许,她就是看到柏翊这个人,便忍不住升起这种念头。
光有想法却不知道如何实际行动的后果便是云雩盯着柏翊发呆的时间变长了,长到天天忙于工作的柏翊不发现都难,太反常了,他担心地关心她几句,寻思是不是在这里憋闷了,不痛快。
每天都有两个人陪伴她一块儿,云雩哪儿会觉得闷,她待机已久的脑袋瓜里全是要不要交往的纠结,顿时也不知怎么地,大抵是柏翊柔和的目光给了她勇气,她脑子一热,竟然直接和对方表白了。
“!??”柏翊愣住了。
第一时间没收到半个回答,云雩瞬间冷静下来,随之而来的是默认被拒的尴尬。
没成想不等她退缩,故作淡定地表示一句玩笑话挽尊,柏翊却笑着应了一个字:“好。”
“……?”云雩惊喜。
将笔记本放到一旁,柏翊稍稍挪动位置,试图离云雩更近点儿,然后转头凝视她,一刹那,似星空般深邃的双眸中满载前所未有的认真,他语速放缓,一字一顿地说道:“雩雩,我喜欢你。”
这下轮到云雩怔住了,还有些纳闷。
柏翊又补了句:“我说过。”
云雩“啊”一声,试着回想是哪年哪月哪日,最后发现唯一一句有点儿牵扯上告白的话语是前几天的那句“我们真谈了恋爱,不能算乱/伦”。
她以为那不过是假设呢……
这能算说过!?
“雩雩,那你呢?”见她又出神,柏翊不住出声催促道。
云雩回过神来,“什么?”
柏翊继续道:“我喜欢你,所以你愿意跟我谈恋爱,我很高兴,但我不希望你惘顾自己的意愿。”
这话有些不是滋味,云雩坐直身子,锁起眉心,眉间罕见地印出深深的八字,“哥,你这什么意思呢?”
“我的意思是……”柏翊垂下眼帘,“也许你对我的感情并不是爱情,不是参杂任何欲/望的感情。”
……而是单纯对亲友的依赖。
他怀有私心,到底没能把这几个字说完。
闻言,云雩有些不服,“可是纭纭说我喜欢你。”
原来是基于余纭纭说的?
失落在柏翊眼楮里飞快划过,他声音低了下去,“她说,你就信吗?”
云雩表情一滞,倏然也在想为什么她总会无条件地相信余纭纭,哪怕是自己母亲,她都不见得能事事信赖,有时仍少不了质疑。
确实,无法否认的是她跟余纭纭共同话题格外多,自觉比网上那种多年好闺蜜都来得多,几近每个话题她们都能通畅无阻地聊下去,很奇怪,她们俩就是特别特别契合,仿佛彼此是一面相映的镜子,毫无隔阂、相悖的观念——
她问的每个问题,余纭纭都能答上来,且没意外的话,会跟她的答案一模一样;反之亦然。
想着想着,没来由地有些心焦,她不停地抠弄大拇指,白皙多了几道浅淡痕迹,低喃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只是认为她一定不会骗我……”
柏翊自认没资格得到云雩这样深厚的信任,登时泄气似地笑了笑,“那我们就试试看,但如果……”
话音微顿,喉间骤然感觉有刺卡住,接着的话一个音比一个音吐得要艰难数倍,“如果你最后发现你其实对我不是那种喜欢,你也别有什么心理负担。”
说实话,云雩无从知晓以前的她是怎么喜欢上柏翊,听余纭纭的说法,比起那种至死不渝、生死皆相随的深爱,她的感情更像是青春期少女纯粹且不参任何利益价值的情/动及倾慕,可是这一刻,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心动,这是一个多么体贴的人啊。
她心脏抽痛了下,伸出手碰触柏翊不知何时攥起的手,试探几秒,见对方并不排斥,而后轻轻握住,“哥,你不要太惯着我呀。”
“……”柏翊诧异地抬眼。
云雩说道:“你应该要说,这样的话,你也会去找更好更值得的人喜欢。”
很喜欢一个人的当下说不出这种没依据的预设。
柏翊只是笑而不语,被软嫩包裹住的手轻易往上一翻,修长十指慢腾腾地扣进云雩的指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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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连一间完整的厨房都塞不下的空间里谈恋爱,诚然,生活也没法儿有多少变化,他们既不能出门约会,也不好意思闹出大动静来,众所周知,这栋楼隔音不行,他们俩仅能简单地拥抱跟亲吻。
不过对云雩而言,也算是相当明显的差别。
以前的柏翊估计是怕她感到不舒服,毕竟是成年异性,和她的“亲密”至多只到无意间触到彼此的指尖,往往尚不及体会到对方的体温,便速速分离,不留余温。
不晓得余纭纭又去哪儿透气,早饭结束就不见人影,不过对方也不是不懂事的三岁小孩子了,云雩倒不担心,她安逸地窝在柏翊的怀里看电视。
自从两人开始交往,她本来还在柏翊面前保有的几分拘谨又减了三分,偶尔会愿意提起一些很久以前就攒在肚子里却又怕惹柏翊不悦的问题,“哥,其实……”
“嗯?”
“你每次叫我雩雩时,我都有一种自己很多余的感觉。”但柏翊对她的照顾面面俱到,也是印象中第一个叫她叫得如此亲昵的人,他总能打消她这种疑虑。
“不是你想的那个“余”。“
云虞抬头,好奇道:“那是哪个yu?”
柏翊口吻温柔,恍若月色下的湖水,莫名夹带一股安定的能量,“是鱼儿水中游的鱼。”
“啊???”云雩眼楮微瞪,“为什么是这个鱼啊?我又不是鱼。”
柏翊挑了挑眉,笃然道:“你是。”
云雩:“……”她怎么会是。
“你比普通的鱼还难抓。”柏翊又道。
“抓?”
“普通的鱼只需要用对技巧,就能轻易钓起来,再不济,那就买好一点儿的装备跟鱼饵,甚至请专业的教练也行;至于你,我徒有技巧和钱都没用,依然要铺大网子等你自儿个愿意游进来。”
云雩听得一知半解,她大约能听出来他的意思就是小说中那种蓄谋已久的戏码,但是……
“哪来的网子?看都没看到。”
更别说在余纭纭口述的过去里,压根儿没多少她和柏翊的相处过程,那些话语中的她跟柏翊,是一个春心萌动的少女时常会偷偷关注校园男神的动向,他得奖了为他喜,他打球受伤了为他疼,他瞧着心情不虞为他忧,而对方却永远不会知道自己背后有这么一个人。
因为他的背后,还有无数这样的人。
柏翊轻柔地揉揉她的头,眼见她慢慢鼓起腮帮子,才收回欺负人的手。
他轻笑回道:“当局者迷,网子要抓的一直只有你,所以也就你看不出来而已。”
“……?”
云雩有些懵又有些莫名其妙,总归是说开了这不大重要的认知差别,于是也懒得再深究他的言下之意,“算了,不跟你争论这个了。”
柏翊张了张嘴,想解释。
结果又听云雩笑眯眯地补了句:“反正不管是哪个yu,你叫,我就觉得好听。”
“……”柏翊噎了下,旋即笑叹口气。
他没说下去的是,他网是准备好了,奈何还来不及用上,残酷的现实就逼着他不得不提前使点儿手段,下海把遍体鳞伤的小鱼儿给抓回来关着。
沉默好半晌,搂着云雩的手臂增了些力气,他声量低如呢喃,“还好,你还在我身边就够了。”
端午安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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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表白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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