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宝阁共九十九层,一层三十六阶,每上一阶威压便重一分,四百年前三清界那位剑术天才也才刚过八十层。
陆辞忧费力抬起一条腿踏上一个台阶,豆大的汗珠从她额角滚下,喉咙已经有了血气,不停地向上涌,十分难受。
落后几步的江昔年大口喘着气,已经被威压折磨得周身青筋暴起,几乎要血脉逆行。
再也迈不出去一步,他转身下了两个台阶缓口气一屁股坐了下去。
威压顿时轻了不少,他抬头望去,陆辞忧还在往上。
“哎我说,你至于这么拼命吗,你知道上面有什么啊。”
被他这么一打岔,陆辞忧刚聚起来的气顿时散了,她冒火地转头瞪他,“闭嘴!”
“她夏无为能上,我为什么不行,她能上八十层,我今天就要踏上八十一层。”
江昔年看她抖得像是发了癫病,忍不住提醒:“……可这才三十层啊。”
连三十一层门槛都没看到,真咬牙上去了,估计灵识神识都要被压碎了。
陆辞忧怒瞪了他一眼。
江昔年闭嘴,直接歪倒躺在台阶上,又顺着向下滑了几阶。
他是上不去了,爱怎么样怎么样吧。
又上了一层,威压下来的瞬间陆辞忧顿时眼冒金星,喉口涌上腥甜的液体。
江昔年在下面仰头大声劝道:“大小姐,下来吧,再往上可就没人能捞你了,英年早逝多可惜。”
陆辞忧稳了稳晃荡的心神,看着望不到头的台阶紧抿着唇。
她不甘心。
陵阳君真不愧是飞升的仙人,就连殒后紫府秘境内留下的神武威压都这般强,江昔年心中感叹,歇了这么一会儿了还是感觉灵识隐隐涨疼。
眼角一抹暗红划过,江昔年愣了一下坐起来,抬眼看到陆辞忧气忿忿地向下走。
江昔年叫她:“欸!你不上啦?”
刚刚还说要上八十一层,这会儿走得倒是快。
鎏金阁大小姐也不过如此嘛。
两人一前一后下楼,迎面走来一个男人。
男人样貌普通,手中的剑也是再普通不过的长剑,他淡定自若地向上走,没被威压影响半分的样子。
陆辞忧不由多看了他两眼。
从二十层往上就已经没什么人了,二十五层往上陆辞忧也只见到江昔年跟在自己身后。
她虽是金丹中期,但天灵之体也算同辈中的佼佼者,这也才勉强上到三十层。
这个人却上得如此轻松随意,要么资质天灵之上,要么修为境界已踏入分神虚境。
“仙友请留步。”陆辞忧喊了一声。
那人没停仿佛没听见,继续向上走。
“喂!站住!”陆辞忧从小含着金汤匙长大,在鎏金阁没人敢忤逆她,在外有鎏金阁撑腰也没人敢这般无礼,大小姐头一次被无视,刚刚又被这些台阶压得喘不上气,怒气上头,游龙枪鸣一声而上。
江昔年看得眼皮直跳,这大小姐的脾气也太差了,别人不理她就要打。
枪尖在男人身后一尺外的地方停了下来,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掌硬生生截停。
陆辞忧愣了一瞬,随后用力向后抽了抽手,游龙却纹丝不动。
“哦——我认得你,鎏金阁的小丫头,看在故友的面上,给你一个教训,这次就不多追究了。”男人微微侧身,剑未出鞘,一道柔和的剑气便将下面两个少年人打了下去。
那是独属于剑仙的剑气。
陆辞忧和江昔年直接从三十层落坠到了第一层,落地时两人齐齐吐了口血。
江昔年利落起身咳了两下,瞪大了眼睛向上看,玲珑阁一眼看不到顶,上方隐约可见一个人影还在稳稳向上。
那个地方已经不是三十层了,恐怕已经过了六十层!
江昔年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后怕道:“陆辞忧,你差点害死我!”
陆辞忧吐干净了嘴里的血沫,提着枪又要向上走。
江昔年扯了扯嘴角恨不得白眼翻到天上去:“疯了吧你!”
他也不打算跟她耗着了,上去找到柳笙就出去,人多是非之地,还是不要逗留太久。
两人上到第五层,看到了角落里蹲着的温知书和柳笙。
陆辞忧脚尖一转走过去,问道:“你们在这做什么?”
说着她环顾一周,并没有看到那个姓夏的。
倒是这一圈围了不少散修,不时向这边扫了一眼,像是在等什么。
温知书站起来一揖:“陆姑娘。”
陆辞忧:“怎么回事?”
她的声音不小,在场的人都是修士,自然听得一清二楚,有些人的脸色变得不自然起来。
鎏金阁不仅仅是仙门大派,其中三家之中的萧氏一脉在九州商业店铺遍布,资产无量,有人曾说宁愿得罪其他几大仙门,也别和鎏金阁闹不愉快,出门在外断了资金来源便是寸步难行,修士也不例外,散修尤甚。
“夏时和岁姑娘不小心入了这黑匣子的法阵,我在这旁边等着,刚刚柳公子上来看到便同我一起等,谁知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围了这么多仙友,这第五层真的很受欢迎啊。”温知书长相温和,声音也是江南女子的温柔语调。
“铛!”
陆辞忧冷哼一声将游龙往地上一放,随后盘腿而坐,仰着下巴目光挑衅地看着附近三五成群的修士。
仅仅第五层可吸引不了这么多人,这黑匣子是上好血楠木制成,里面存放的东西可想而知,只会比血楠木更加珍贵,这么多年都没人取走,恐怕是都在这法阵里栽了跟头丢了小命。
夏时和岁音破不了法阵也就罢了,若是破了法阵拿到盒子也很可能身受重伤,那这些人完全可以——杀人夺宝。
陆辞忧目光掠过这些人,心中微微诧异,这里竟然还有四个金丹后期的修士,甚至还有一个她看不出修为的。
到时他们若真想夺宝,她就算有游龙在手,也难拦得住。
陆辞忧转头:“江昔年。”
江昔年眉心一跳:“干嘛?”
这大小姐突然叫自己准没好事。
“既然大家都是朋友,一起等她们出来吧,你觉得呢。”陆辞忧说着目光落在一个面相颇为俊朗的年轻男人身上,男人坐得随意,垂着眉眼把玩手里的短刃。
他一身青袍束冠,衣边还有些黑色繁文,一人独坐与旁边的临时三五成群的散修格格不入。
陆辞忧唯独看不透他的实力。
柳笙脑子聪明,已经把局势分析说给了江昔年,江昔年纠结了片刻,果断坐了下来,神武剑就放在手边,随时准备出手。
“甚好。”
几息之间第五层的修士便少了一半,试问谁愿意同时得罪沧海少主和鎏金阁大小姐呢。
那个男人还没走,手中的短刃又多了一把。
陆辞忧冷哼了一声,从纳戒里拿出一堆瓶瓶罐罐。
江昔年看一眼:“什么东西?”
陆辞忧:“养元丹、凝气散、百草露、天仙子……”
都是上好的伤药,传闻天仙子疗养经脉,短时间内能大幅提升修为,一颗千金难求,这大小姐竟然直接带了一整瓶!
江昔年咂了咂嘴,有些仇富了,他努力把视线从天仙子上移开,“你拿这些出来干什么?”
陆辞忧没回答他,只盯着对面耍小刀的男人。
她修为是比不上,但灵药多啊,不信耗不死他。
宋尘手上动作顿了一下,随后轻笑了一声。
这些仙门小辈怎一个个这么蠢笨。
修为境界一阶便是天差地别,怎么可能是那些丹药灵草就能补上来的。
天真。
他的眼睛狭长,眼珠滑动看了一眼陆辞忧身后的人。
然后又若无其事地移开。
法阵内。
夏时看着围在自己周围的八面水镜疑惑,这里面的法阵竟然是幻阵。
透过水镜使得阵中人直面自己不敢面对的过往。
可——凭什么只有她有?
她和岁音一起入的法阵,八面水镜只围着她转,一个都不去找岁音。
岁音被水镜隔出了一段距离,她伸手摸了摸水镜的背面,却被一股灵力打了回去。
看着手背泛起的红,岁音小声嘀咕:“真凶。”
好歹也是一起进来的,岁音还关心着夏时的情况:“你那边怎么样啊?”
没人回应。
此时夏时已经被拉进了幻阵,听不到她的话。
“你为什么要取无情这个名字?一点也不好,我不喜欢。”女声娓娓动听,近在耳边。
眉眼之间尽是少年意气的夏无为正拿着软布擦拭剑身,笑着答道:“都说大道无情,我便要以手中之剑问天道。”
无情剑在她手中不满地颤动着:“可我并非无情,我知道自己喜欢什么讨厌什么。”
“只不过一个称呼罢了,那你看我叫夏无为,那就是无所为的人吗?我可是仙门大比第一,论剑术谁也比不过我。”夏无为眉眼飞扬,起身跃到对面的寒池之上,在升起的寒气之中不紧不慢地划出一个个剑招。
“总有一天,我会带你一起越过九州,去看一看那传说中的仙人之地。”
夏时站在廊下冷眼看着舞剑的少年人,心中早已没了当初的壮志凌云。
以剑问天道,简直笑话。
雪越下越大,逐渐将寒池上练剑的人影淹没,也彻底将她自己淹没。
夏时转身往前走,遇到一个人。
“夏无为,你一定能渡劫成功的,你想好要在哪儿渡劫了吗?”
修士渡劫本就危险,除亲近信任之人,绝不会告诉旁人真正的渡劫地。
夏时眉头微蹙,她以前的朋友一半死在了青湖地,还有一半恐怕现在对她恨之入骨避而不见。
她印象中并没有这么一个人,夏时又上前两步,想看清那人的长相,可那人脸上蒙着雾气。
“暗域。”她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夏时瞳孔骤然一缩,暗域!?她的渡劫地不是在青湖地吗!?
也正是因为在青湖地渡劫,她才酿成大祸。
夏时一瞬间脑子发懵,幻阵之中不会凭空出现阵中人从未经历过的事,雪中练剑是真,一剑问天道的荒唐话也是真,陌生女人和她说的话必然也为真。
难道她的渡劫地不是青湖地而是暗域?
那这个女人又是谁?自己为什么这么信任她?
一道凌厉剑气袭来,剑气之中包裹着淡金色的灵力。
那是她自己的灵力。
无情剑贯穿胸口,旋即而来的剧烈疼痛让夏时险些直接晕过去,血从嘴角流出,洇透了刚好擦过唇角的发带尾稍。
她缓缓抬起头,看着拿剑的人,是那个看不清脸的女人。
耳边回荡着一些陌生的话。
“夏无为,很高兴认识你!”
“夏无为,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夏无为,你为什么要这么厉害,为什么大家都喜欢你……”
“夏无为,我讨厌你!”
“夏无为,你去死吧!”
夏时听了这些话,辛苦修了四百年的清净差点功亏一篑,莫名地烦躁厌恶。
这人谁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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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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