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内衙的房间出来，萧瑟的心情徒然沉重了许多。

他表情和以往没什么区别，心里却惦记着林毅的事情来。

“没想到他看着年纪轻轻，居然会有这种毛病，但为何偏要装作气色和常人无异？”

略一思考，萧瑟也明白过来。

若是林毅一副病秧子的模样，肯定是降不住他和那几个宗门子弟的。

“也罢，人各有命，我虽惜他才华，到底和我也没太深干系，无非合了眼缘，日后稍加帮扶便是。”

萧瑟用几句话调节了一下自己的心情，便打算去练习一下林毅教的入微之法，反正闲着也是没事，真要能掌握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对自己也颇有好处。

要观察人，自然是要到大街上去。

这几天星沙城一直在戒严，说是有什么净天教的人准备在此血祭，官府对这个消息非常重视，难免人心惶惶。

但过了几日，相安无事，人们还是该干嘛干嘛，甚至走在街道上，面对往返巡查的城卫，也没那么慌张了。

萧瑟冷眼看着世间百态，渐渐也有所感悟。

难怪林毅让他多看人，看得多了，自然就懂了。

不同身份行当的人，面对不同的人，面目都是不一样的，有些职业也会在一些细节处体现出来。

如码头搬运的工人，走路都是低着头的，腰永远挺不直，身材矮小者居多。卖鱼的贩子双手多有裂纹，指甲乌黑，身上腥臭……

萧瑟原本是想要积累一些看人的经验，日后面对三教九流，各类人物，心里也算是有数。

但一路走来，他目光所及，都是些劳累困苦的人，心思不由跑偏了。

特别是偶然走到一家药店门口，见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带着个六七岁的稚童，在药房前面哭着求药，地上还躺着个面目苍白的妇人，药房里的伙计却推搡着两个小孩，不许他们在门前闹，言语蛮横，动作粗鲁，看着便让人生厌。

萧瑟心中不爽，随手甩出一块碎金子，打在那伙计的手里，疼得他嗷嗷叫，萧瑟才冷声道：“他们的药钱，我付了，剩下的算你的药钱。”

那伙计手指乌青，痛是痛了，但见了手里的金子，哪里还敢嚎叫，看萧瑟的衣着便知道是个贵人，连忙赔罪道：“大爷莫怪，只是这妇人拖欠咱们药钱，已不是一日，小的们也难做。”

“少废话，抓药。”

“是是是。”

那伙计被萧瑟这么一凶，慌不择路地便往药房里跑，差点撞上了客人。

说来也巧，他差点撞的正是林毅。

不同于萧瑟总是满脸不高兴，林毅大多数时候都是一脸和善的。

那伙计见又要得罪个官爷，心里惶恐，连忙道歉道：“官爷，小民不是有意……”

林毅安抚道：“没事，你去抓药吧！”

伙计匆匆去了，林毅才看向萧瑟，道：“这么巧，居然在这里碰到了。”

萧瑟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林毅，但想到之前在内衙看到的东西，便觉得在药店遇到林毅也不奇怪了。

他鼻子动了动，虽然不能分辨出所有药材的气味，但其中有几味养心血的药，他是记得的。

想到林毅的病，萧瑟心里有些沉重，却不好言明，只得如往常一样，普通地回应道：“是挺巧的。”

“那你继续行侠仗义，我先走了。”

“等等！”

林毅一句话就挑起了萧瑟心中的火气，怎么他做好事，林毅还一副调侃的语气？

“怎么了？”

林毅不解地问道。

“你是不是在笑我？”

“萧公子这话就说得有趣了，你做了我想做又做不了的事情，我佩服得很，怎么会笑你呢？”

林毅一脸认真地说道，的确，从哪里看，林毅都没有笑话他的意思，但萧瑟莫名觉得林毅就是在调侃他。

“我哪知道你在想什么，指不定就是在心里偷笑呢！”

这逻辑让林毅也无语，他只好提着自己的药，走在了前头。

萧瑟也没去管那母子三人，跟在林毅的身后，也不提之前的事情，问道：“你是受伤了来偷偷买药吗？”

若是林毅承认，也好顺势送一点药材给他。

这些东西萧瑟虽然没带在身上，但只要一开口，想要调多少过来都行。

林毅否认道：“我没有受伤，这只是些宁神滋补的药，你别想太多。”

萧瑟心中一叹，知晓林毅想要隐藏，他也不好再去打探根底。

“你若是遇到什么难处，尽管和我说，没准我能帮上点忙。”

萧瑟说得很认真，林毅却忍不住歪头。

这才分别没多久，这人怎么变得怪怪的了？

或许，是学那什么入微法学入魔了吧！

林毅其实也蛮懂的，他以前学犯罪心理学，又喜爱演绎法，再加上自己看电视剧和小说总结的一些套路，融合起来，又想要验证，整个人都变得魔怔了。

那段时间看谁都觉得对方是个潜在的犯罪分子，就算不是犯罪分子，也想着从对方的一些眼神动作，猜测他身上发生了什么。

中二嘛，能理解的。

萧瑟现在大抵如此，也是学这个套路学魔怔了。林毅觉得好笑，也就配合着他道：“好，以后我真遇到什么麻烦，就找你帮忙。”

看吧，多个朋友多条道，也不知道萧瑟那条道上的，就算是没啥用的朋友，也不会吃亏。

交朋友呢，就是要广撒网，指不定就能捞到条大鱼。

似他今日忙活，也都是为了朋友。

先前他和萧瑟分别之后，便去找了牙人，定下了买卖房子的事情，又去了一趟中药铺，买了些许药材，最后才去了裁缝铺，拿着辛三娘最后剩下的皮毛，定制了一个枕头。

这枕头是送给姜玲珑的，里面的药材也就充个数，毕竟僵尸王要不要睡觉还不知道，凡俗药材，对她肯定没用但送朋友礼物，不在于精贵，而在于心意。

考虑到姜玲珑每天躺板板，要是能有个软乎的垫着，大概也会舒服许多。

狐皮大衣林毅则是打算送给曲靖，这狐妖是曲靖重创，她又送了自己宝剑，礼尚往来，自己把衣服做好，天渐渐冷了，自己送她一件狐皮大衣，也算是徒弟的孝心了。

办完了杂事，他才想起自己没好好探望一下管不平，便来药房买点滋补的药，恰好遇上萧瑟行侠仗义了。

这家伙，倒是也没表面上看起来那样面冷心冷，林毅也就不介意再和他也交个朋友了。

萧瑟见林毅接受他的好意，心中又多出些好感来，只是这话题不好继续下去，才改口言道：“我跟着你走，倒是把那母子三人忘了，那可恶的伙计，也不知会不会欺负人。”

他其实对这事没这么上心，无非是找个话题继续和林毅聊聊罢了。

林毅随口道：“那伙计不算恶人，想来会把欠账结清，给他们买药，日后那母子三人再去求药，也不会被赶出来了。”

“那人如此凶恶粗鲁，你还说他不是恶人？”

“当然不是，一个普通百姓罢了，即便推搡着那对姐弟，倒也没使多大的力气，否则一个柔弱少女和稚童，在一个男人面前站着都难，他只是在赶人走而已。”

“那他赶人走，不也是要人命么？”

“要人命的是这世道，和他有什么关系。他只是个药房伙计，药房虽然能赊欠一些给穷苦人家，自己却也没太多余粮，且天下疾病困苦之人何其多也，一个药房也救不过来，即便是你，也只是能救下你看到的人罢了。”

林毅也是看萧瑟年轻单纯，虽然喜欢冷脸待人，心却还热乎，这才对他说这些道理。若是王谦王良之流，林毅最多就是面带微笑了。

萧瑟听了这番话，心里还是难过起来，不由反问道：“你是觉得我做的这些事情没意义吗？”

“怎么会没有意义？你今天救了一个家庭，明日或许还会再挽救几个家庭，也许你不能拯救所有人，但这些被你拯救的人，一定会对你感恩戴德。”

“呵，我不在乎。”

萧瑟一脸高傲，仿佛世间的一切，都不入他眼中。

林毅无所谓地摊手，知道他的性子，懒得拆穿，却也没办法接他的话，只好道：“我要去探望管总捕，你要同去吗？”

言下之意，其实是你快别跟着我了，让我单独行动。

萧瑟却没品出来，一摆手道：“既然你诚心相邀，我不去岂不是失礼，走吧！”

林毅：“……”

你这是从哪本教科书上学的傲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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