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晴啦，出太阳啦。

比利的眼珠子是玻璃做的，上面结了一层冰霜。我身上也覆盖了一层厚厚的冰霜。

我没有长大，所以我现在还是没有温度的。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冰凉，明明我只是一个没有心脏的半人工体生命。

巨大的飞船从我头顶飞过，遮住了全部的太阳，也带走了时间。

我很快忘记了这个男人，忘记了我们的初遇。

春去秋来，冬去春来，再一次见到男人，十年过去了。

某个深秋的霜降日。

这个时候，我已经完全没法动了。泥土覆盖了我一半的身躯，杂草爬上我的脸颊，我的大半截身体被埋在了土里，只一只眼睛露在外面。

“这里有一只，HB0X0……天呐，居然是最早生产的一批，这一批的货早绝迹了吧。”

“它看起来太可怜吧，爸爸，我们把它带回家吧。”

“第一批……20年……不会……”

男人的声音有点远，在呼呼的寒风中，听不真切。

“总之先带回去吧。”

就这样，我被当作垃圾被人带回了家。

很长一段时间，我的感知系统和记忆系统十分混沌，我感觉整个人就像泡在幽黑的深海中一样，往上看不到阳光，只有隐隐绰绰的微弱光线，以及悬浮在半空中的无力感。

这样混沌的日子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直到我再次听到人说话的声音。

“终于修好了，没有浪费我那么多的好材料，怎么样，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你终于醒了，太好了，我叫傅永年，今年十二岁，你可以叫我年糕，嘿嘿。”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青涩的英俊的小少年的脸，小麦色的皮肤健康而饱满，头发乌黑发亮，笑起来脸颊有小小的酒窝，眉眼修长而漂亮。

“还记得吗，是我把你捡回来的，我花了一个月才把你修好！”

“你的脊椎和手脚全部生锈了，但现在应该没问题了。你现在可以试着坐起来。”

我很听话的坐了起来。

久违的感觉瞬间涌向全身，大脑相应的存储系统随之激活，我不由自主张了张嘴巴：“啊。”

傅永年漆黑的眼睛立刻变得更加明亮：“看来是真的，第一批真的有语言学习能力！”

我呆呆的看着他。

我的感觉和理智都还非常迟钝，根本没有听懂少年的话。

“给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傅永年牵着我的手，小心翼翼地将我带到镜子面前。

镜子折射出一个傻站的男孩，雪白的肌肤，乌黑柔软的短发，细瘦的胳膊和小腿。

我缓慢的眨了眨眼睛，镜子里的男孩也随着眨了眨眼睛。

“你看起来好小一只哦，就像我的弟弟一样，”傅永年揉着我的头发，眼睛弯成了月牙，“这样吧，以后你就是我弟弟了。快，叫哥哥。”

我继续呆呆的看着他。

“爸，你看他，好呆哦。”

空气中忽然多了梅花般清冷的香气，我愣愣的转身，仰头看着这个修长高大的人影。

十年前那晚的记忆清晰地浮现在我的眼前。

黑色的大伞，白色的花，汹涌的河水，寻死的男人。

华丽复古的黑色唐装，精致的刺绣和花纹。

绝望的男人。

美丽绝伦的男人。

“我是傅黎臣。”

温柔沉静的眼神，温柔沉静的嗓音，在小小的半人工体生命面前也会为了与他平视而蹲下来的男人。

我感觉有生命的芽在我体内开始滋长。

“傅。黎。臣。”

我开口说话了，这是我第一次说话。

就是这个男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