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结盟并不完全准确,因为单纯的结盟是松散的,并不具有持久而强大的约束力。傅惊梅想要做的事,某种意义上称得上是“挟胡部以令边关”。
羊毛往来贸易带来的经济利益,只是明面上最浅显的一层。更重要的是,它给了长期不安定的胡部一个收入来源,而且是异常稳定的收入来源。
中原的普通百姓需要大量羊毛,胡部的百姓则需要用羊毛换物资。有了这样的贸易,胡部资源匮乏的情况能得到很大的改善,而且也少了劫掠侵袭的理由。
长此以往,对边关的安定极有好处,是两相得益的事情。
这一点,任何一个统治者都能看得明白,更不会阻拦。
当今皇帝苦北部军费繁重久矣,几次想要裁军,都被镇北将军挡了回来。有心人都知道,这是皇帝忌惮秦牧,想要收回他手中的兵权。
如果此时出现了一样东西,能不动干戈地缓和关外局势,让皇帝名正言顺地达成所愿,那他就算不支持,也绝不会怪罪的。
目前来看,皇帝说话还算有用,要是获得他的默许,在北地就算是真正扎根了。而整件事情中唯一利益受损的,大概只有依仗重兵的镇北将军秦牧,和他背后的三皇子党。
这也是傅惊梅要拉上胡部的另一个原因,她需要足够的自保手段,让秦牧即使恨透了她,也不敢明着和她动手。
傅惊梅在京师那件事后谨慎了很多,不仅备下许多奇奇怪怪的防护用具,还和大虎准备了好多套应急预案。
反正古代除掉一个人的方式也就那么多种,什么刺杀、诱杀、下毒、绑架......
如今傅惊梅也是吃过猪肉的人了,要说派杀手什么的,有霍伯彦在她还真不怕。至于下毒,诱杀之类的,大虎统统都能感知到。
何况她在北地几乎不出门,庄子更是修得铁桶一样,几年下来已经冲着军事堡垒的方向发展了。各种弓矢、□□制的炸弹、武器、粮食应有尽有。甚至还有几条隐蔽的地道,关键时候可以撤退。
别说是动辄几人的暗杀袭击,就是来个几百人的队伍,推平也是毫无压力。而人数要是再往上走,那就是准军事行动了,要朝廷批准的。
哪怕镇北将军再权势滔天,也不敢犯这样的错。朝中盯着他的人可是不少,他今天敢动兵,明天就是现成的把柄递上去。
三皇子党和五皇子党正僵持着,肯定要被人借题发挥一番,说不准闹出什么事情来。
反之,羊毛生意就有些像温水煮青蛙了。这个市场一旦打开,就算秦牧杀了傅惊梅,也照样有其他人做,倒还不如让傅惊梅这么个无依无靠,和哪边都没瓜葛的小商人做呢!
这么一僵持,开始没动手的话,时间一长更不好动手了。只要度过最危险的前期阶段,之后无非就是靠时间而已。
所以总的来说,傅惊梅现在还不怕对方来阴的,就怕对方名正言顺地来真格的。毕竟秦牧是坐拥正规军的统帅,真要动兵,她那个小小的修家庄肯定跑不掉。
然而以上的一切想法,都建立在一个大前提的基础上——傅惊梅能够长期垄断胡部的羊毛货源。
这就意味着,胡部需要在大梁其他商人的拉拢下,依旧坚定地站在她这边。
这可能吗?
“只要好处到了,没什么不可能的。” 傅惊梅肯定地说,“能生利者,天下归之。”
“既然铁敕族族长一时半会还回不来,不如我们先和西域的商人交易吧。”裴柔之提议,“反正这事急不来的。”
傅惊梅听到这笑了:“你是想练口语吧?行!等我们在这待一周,让人和马都好好歇歇再出发。”
裴柔之这几年一直在利用空闲时间学习西域的各种语言,她有过目成诵之能,如今不仅精通西域的通用语,甚至连好几个国力强盛的小国语言都说得像模像样,让傅惊梅很是羡慕。
只可惜大虎这个外挂并不提供语言包功能,她只能靠着自己,死记硬背成了个半吊子。
阿木古郎对他们优先和西域商人交易没意见,反正他们这单生意大,没有族长谁也不敢做主。于是干脆不谈正事,陪着几人游玩起来。
这日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天蓝得像是融化的玻璃浆液。阿木古郎和傅惊梅骑在马上并排而行,旁边是戴着面具的霍伯彦。
裴柔之则骑着匹温顺的小矮马远远坠在后面,由一个铁敕族妇女陪同。
他们所处的地方离营帐并不远,也不用担心有什么危险。几人漫不经心地聊些草原和京师的趣闻,不知不觉就绕到了一处草场,听见里面传来鸟类尖锐的哀鸣声。
“嘿!怎么忘带你来这看看了?” 阿日斯兰一拍脑门,用马鞭指了指,“走!让你们中原人开开眼!” 说罢便抢先提起马缰绳,先进去了。
傅惊梅一愣,难道草原民族也养鸡不成?
身侧传来低沉的声音:“是鹞子。”
“什么?” 傅惊梅直觉是某个不好的地方,勒住缰绳停在原地,没有上前。
霍伯彦回头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鹞子,就是鹰。草原上养这东西送信,飞得又高又快,只是认路的准头差。”
“哦!鹰啊!你不早说,吓我一跳。” 傅惊梅松了口气,轻夹马腹。
“怎么?” 霍伯彦很得意,“鹰而已,你还怕了?”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几岁了?
傅惊梅扫了眼萨满面具,生出欺负小学生的恶趣味,嘴欠道:“鹞子我是不怕的,就是不知道你怕不怕?”
霍伯彦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我会怕鹞子?信不信老子玩给你看!”
“表弟......”一个幽幽的女声从后面传来,“你说你要玩什么?”
霍伯彦被那声表弟叫的脸色一黑,理直气壮:“鹞子啊!”
裴柔之的笑容已经不能用恐怖来形容了,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霍伯彦疑惑地看了眼裴柔之,又不由得去看傅惊梅,见她已经憋笑憋得发抖了,才恍然意识到了什么。
面具下少年的表情不明,眼神却凝固了半晌。一抹嫣红迅速从颈部爬升到了耳尖,随即他的鹰眸几乎要喷出火来,死死盯住始作俑者,一字一顿:“傅!惊!梅!”
哟呵!不妙!傅惊梅见势不对立刻想溜,却终究慢了一步,霍伯彦一把攥住她的马缰,挡在她身前。
“叫你调戏人家小男生!哈哈哈哈活该!”大虎的声音从后面的背包里传来,火上浇油的意思再清楚不过。
“小男生”三字明显让霍伯彦的怒火更上一层,气得“你你你”了半天,硬是只憋出来一句:“你怎么如此好色!”
“这你就说错了,我要是真好色,你不早危险了吗?” 傅惊梅大言不惭,这种重新占据上风的感觉让她大为受用。
本来嘛,两人之间的相处就应该是这样的,流氓老阿姨调戏调戏小少年,用充足的二次元老司机驾龄教小朋友做人。至于之前的那一点点动心,则完全可以忽略不计。这年头的动心不值钱,毕竟谁不喜欢宽肩长腿六块腹肌又能打的小帅哥呢?
她只是犯了一个女人都会犯的错误而已。
感觉自己重新找回状态,傅惊梅正打算再乘胜追击一波,就见前面阿木古郎又绕了回来,向着她喊道:“阿修!过来过来!别愣着!”
“啊!就来!” 傅惊梅急忙催动马匹走了过去。裴柔之也跟上,经过霍伯彦的时候见他还怔在原地,轻咳一声。
霍伯彦骤然惊醒,下意识地想用发怒来掩盖方才的无措,却见傅惊梅和裴柔之两人已经远远地走在了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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