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新雨。少女使劲蹭掉了鞋上的泥土,转身推上老旧的木门。
“我的烧鸡买了没?”公鸭嗓大声嚷嚷。
“篮子里呢。”她踢掉鞋,一头栽到床上。
今天卖掉了九罐腌菜,拿回来的铜钱比昨天多了两文。腌菜本也不值什么钱,家家会做,只不过图口新鲜。
一只猫叼着鸡腿窜上对面的椅子,响亮地叹了口气:“这样下去可不行,只卖咸菜,咱俩迟早一起玩完。”
这正是怕被人当怪物,果断选择跑路的傅惊梅和貔貅。
那晚一人一猫对峙许久,最后勉强达成了共识:趁着天还没亮,赶在被人发现前离开。
事实证明,他们还是低估了原主父亲对女儿的宠爱程度。逃走的第二天,整件事闹得满城风雨。
傅惊梅只能带着猫东躲西藏,编了一整套“奴家吴娇娘,父母被贼寇所杀,来此处投奔姑母”的凄惨身世,靠着棺中带来的金银,勉强赁到个暂时落脚的小破院子。
她翻了个身,能想象猫脸上的沉重。
根据貔貅后来所说,灵魂绑定后,两方属于共生关系。也就是说,貔貅的神魂消散掉,她的灵魂也会一同消失。相反,如果貔貅的神魂恢复,那么理论上,她的灵魂也是不灭的。
可问题是,现在貔貅的神魂很虚弱,如果不摄取宝气,别说大展神威了,连两个人的生命都维持不了多久。
傅惊梅叹了口气,着实没想到自己穿越一场,连性命都朝不保夕。在古代挣钱比想象中难太多了,她觉得自己很丢穿越党的脸。没有合法身份,没有自保能力,唯一的队友把自己伸展成一只大鸡腿,正在疯狂舔毛。
“宠物!” 猫从窗台上一跃而下,用尾巴猛扫她的脸,“李二婶又来了,你快去开门!快点快点!!”
傅惊梅不情不愿地起身,慢吞吞地趿拉着鞋子开了院门,对着门口的妇人挤出了含蓄的甜笑:“是李姐来啦!”。
李二婶被这声李姐叫得眉开眼笑,拿目光将她从上到下刮了一遍,又似有似无地往院子里的几口大缸上瞟。
“哟!娇娘这是才下榻?五郎买了城东的甜糕,带给你尝尝!这是又腌新萝卜了?真能干,你这个萝卜怎么弄的,我们一家都爱吃的不得了!”
机关炮一样的语速,让傅惊梅难以招架,只能堆出逢年过节走亲戚的尬笑。最后实在推却不过,她接下了甜糕,直夸李二婶有子孙福,又装了一大碗腌萝卜递上。
直到看着李二婶心满意足地消失在巷子尽头,傅惊梅才关了门,思索着向屋子里走。
在热闹筒子楼长大,她最知道经营邻里关系的重要性。所以傅惊梅刚搬来不久就靠着腌萝卜和邻居打得火热。
李二婶家住巷子最深处,是个业余媒婆,爱占小便宜,总喜欢蹭些左邻右舍的吃食。自从发现傅惊梅腌的萝卜好吃,她就三天两头上门打秋风。
傅惊梅也不在意,掌握了各种小道信息的李二婶,堪称自动消息贩卖机。只要塞些萝卜,李二婶有问必答,让自己对这个城市有了初步的了解。
怪就怪在,最近李二婶竟然一改只进不出的作风,每次来时都会带些李五郎买的点心。李五郎是李二婶的五儿子,生得四肢粗短,粗横霸道,到现在还没娶媳妇。
这种刻意的交好太扎眼了,傅惊梅想不注意都不行,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让她有种会被强塞进花轿的担忧。
更棘手的是,李二婶家人口多,几个儿子都是附近的地头蛇,纠集了帮闲无赖,行事猖狂。自己最近各种委婉的推脱,根本就没有任何用处。
现在都不是怎么拒绝的问题了,而是怎么才能让对方别找麻烦。这个时代,女性的话语权还是太小了。
傅惊梅被逼无奈,暂且寻了个权宜之计。她四处宣扬自己找到了亲人的线索,不一定什么时候就有亲戚上门来了。
这套说辞多少让李二婶收敛了些,但傅惊梅并未因此宽心。这么拖下去,自己孤身一人,恐怕迟早躲不过。
此处一定不能住太久了,然而她现在身份敏感,没有户籍,搬家又谈何容易。
要知道,原主的事可是闹得沸沸扬扬。现在连街口的乞丐都知道,卢员外病死的小女儿尸体,和棺中陪葬的金银一夜之间离奇消失。
这平关城好不容易出了件奇闻,那是说什么的都有。全城人民脑洞大开,拿出茶余饭后的全部热情,把这件事侃出了花儿来,一个比一个猎奇,一个比一个离谱。
他们说得高兴,傅惊梅心里甭提多苦了。面临生存危机,又要隐藏身份,她只能拼命把自己往丑了打扮。
为此,傅惊梅破财买了大米做的古代粉底,又烧了几根木条做眼线,把自己化得亲妈都不认识。没想到这样都挡不住保媒拉纤,三姑六婆这种生物是跨越时空的存在。
失策啊!原主是个员外家的小姐,容貌相当不错。哪怕算不上金枝玉叶,可也是娇生惯养的,皮肤细腻白皙,体态欣长,怎么能瞒得过眼睛最毒的媒婆?
何以解忧?她看了眼旁边肥嘟嘟的猫脸,使劲揉了一把。猫不理她,连胡子都是忧愁的弧度。
“貔大虎你都愁出双下巴来了!”她抱起了蔫巴巴的猫,开始撸毛。
“不要叫我貔大虎!叫主人!” 在傅惊梅熟练的手法下,猫的气势明显不足,“你哪怕挣块银子回来让我恢复点法力,咱们也不会连户籍都没有!”
傅惊梅很冤枉:“你知道银子多难挣吗?平常老百姓都用铜钱!”
“管它铜钱还是银子。”貔大虎翻了个白眼,“反正你挣的那点根本就不顶事!”
两人叹了口气,齐齐陷入长久的沉默。
夕阳最后的霞光也稀释在了厚重的夜色里,人家的烛火从巷子口一间一间地亮起来,街上叫孩子回家吃饭的喊声,影影绰绰。
傅惊梅觉得自己最近叹气格外频繁,但唧唧歪歪解决不了问题,树挪死人挪活,财神爷也不打笑脸人呐!
她强打起精神,在心里算了算,发现今天的饭钱和成本都挣出来了,好歹安心了些。
“我来想办法,不用怕......” 捻灭了灯芯,抱着大虎钻进被子里。傅惊梅用很轻松的语气说道,闭上眼假装睡着了。
貔大虎其实很想说你能有什么办法,也许不久我们就会一起消失掉,跟可乐、空调和新番永远说再见啦!
可它想起那女人看向窗外灯火的眼神,终于把话吞回了肚子里。
夜晚的寒意顺着床沿,爬上单薄的被沿。貔大虎悄悄把自己的爪子放在傅惊梅身上,感受着从肉垫传来的热度。
它潜入识海,发现自己的神魂之火只有黄豆大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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