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两百零二章

裴祁孟的死,惊动的只是上层少部分人。

在广大百姓眼中,这就像是遥远地方的雷雨,看得见电光,可雷声终究听不真切。

百越的生活终于回归正常,胡不归和龙桑从傅惊梅那听说了前因后果,感觉完成了一个报仇的小目标,对她更是感激忠心不提。

百越山路难行,裴柔之还是受不住,最终只是在外围逛了逛,除了学习当地的语言和文化,还购买了不少特产。

一眨眼已到小雪,这日几人又凑在一起吃锅子。

百越到了冬天格外湿冷,裴柔之出身江南还好,霍伯彦却很是不习惯。傅惊梅见此,便三天两头地弄锅子吃,三人一猫凑在一起,边吃边聊天斗嘴,很是惬意。

傅惊梅将雪白滑嫩的鱼片捞出来,看见大虎正眼巴巴地等着,便放到它碗里,又给它把里面的调料挑出来。

结果一转头,发现自己碗里多出了好多鱼片。

“别光照顾大虎,它下午吃了多少了?” 裴柔之收回筷子,“鱼片再煮就不嫩了。”

“老傅这是心疼我,你管的着吗你?” 大虎得意地耀武扬威。

霍伯彦看了看傅惊梅碗里的鱼片,又看了看大虎碗里的鱼片,舀了一勺放进裴柔之碗里。

众人都是一愣,霍伯彦被看得有点羞恼:“不是谁碗里没有,就要给谁吗?”

大虎憋不住想笑,被傅惊梅戳了戳屁股。

“是这样是这样。” 傅惊梅急忙说,“你碗里还有吗?”

霍伯彦听见是她问,三两下把鱼片吃光:“没有了。”

那点心思再明显不过。

“啪嗒!” 一大块鱼片掉进他碗里,橘猫挥舞着筷子,满脸高傲,“本大爷给你夹!还不快吃?”

霍伯彦脸色发黑,咬着鱼片一撕,狠狠嚼了两下。

傅惊梅好不容易才忍着没笑出声,裴柔之和她在桌下面你戳我我戳你,像是八卦现场的女高中生。

“啊!吃完饭你帮忙尝尝黑茶吧!” 傅惊梅想起正事来,“还有红茶。”

“已经好了?” 裴柔之来了兴致,“甘蔗也收了?”

“嗯!新榨汁机果然好用,已经全都处理成红糖了。他们做了白糖样品出来,我们一会看。” 傅惊梅也很高兴,来到古代这么久了,终于等到这一天。

白糖的甜度和后世的精炼糖比起来,肯定还是差一些的,但傅惊梅还是感受到了久违的幸福感。这些白花花的糖在她看来,那就是白花花的银子。

“红茶不错,就是酽了点。松烟气我喝不惯,但确实不错。”

裴柔之给予了红茶高度认可,但对黑茶就苛刻很多了,“口感像是喝米粥,这点我很喜欢,只是这个味道……”

通常来说,黑茶的香气是不如乌龙茶的。当然了,好的黑茶也有美妙的香气,但傅惊梅毕竟不是专业做这个的,再加上黑茶要走量,不得不有所取舍。

“伯彦,你试试!” 傅惊梅决定,既然是要主攻草原,那还是得找个口味相近的人。

霍伯彦咕咚咕咚喝了半碗,才舔舔嘴唇:“可以。”

随后,几人又尝试了在红茶中加牛奶,加白糖,又从大虎那翻出了草原的奶茶配料,把黑茶扔进去煮成奶茶。足足喝了一下午,这才得出结论。

红茶的味道做西方高端市场是没问题的,黑茶虽然味道还有不足,但对要求量大管饱的草原人民来说足够了。

傅惊梅决定,将这批货物作为带回修家庄,明年先放出去点,让消费者们熟悉熟悉再说。

喝了太多茶,结果就是到了晚上,三人一猫面面相觑,谁也睡不着觉。

既然睡不着,不如凑在一起说说话,傅惊梅提议。

“大虎,你那还有庄子里的酒吧?” 裴柔之挠了挠猫脸。

“不是有百越的酒吗?” 大虎撇撇嘴。

“还是庄子里的酒好喝。” 裴柔之说。

大虎倒是挺配合,爪子拂过肚皮,白光闪过,地上就出现了两坛“秋白露”。裴柔之一看立刻开心起来,开了盖子陶醉地轻嗅酒香。

大虎馋得口水都下来了,急吼吼地拿来杯子,裴柔之给大虎和自己都倒上,很快便喝得娇颜飞红。

“你俩要不去床上喝吧?” 傅惊梅抱起大虎,拉起裴柔之,把这俩酒鬼弄到床上,省得他们喝醉了不好动弹。

几个人里,傅惊梅属于对酒无感的那个。需要的话能喝,不喝也不会想,她这人对很多事情都是这样。

霍伯彦喝完了自己的一杯,没有再去满上。他屈起腿,胳膊随便搭在膝盖上,手里把玩着面具。

傅惊梅此时和他相对而坐,对着那张剑眉星目的脸,自制力开始直线下降。想转移一下目光,却发现少年紧实的胸膛,骨节分明的手,都不宜安放她图谋不轨的视线。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原本青涩的轮廓悄然带上了些许成熟。这种介于少年和男人之间的气质,让傅惊梅格外不自在起来。

可她也不好马上离开,只能坐在旁边的梳妆台前,对着镜子放下马尾,假装梳头发。

裴柔之和大虎在床上一边喝酒一边行酒令,一个是文采斐然,一个是满嘴胡话,竟然也有说有笑。对比起来,傅惊梅和霍伯彦这边,就显得冷清许多。

两人谁都不太愿意主动开口。傅惊梅是有些尴尬,不知道说什么。霍伯彦则是因为当着别人的面,莫名张不开嘴。

他们俩就这样,一个坐在地上擦着匕首,一个在椅子上对镜梳头。烛火昏黄,却不知有哪来的风细若游丝,将它吹得战栗而摇曳。

梳子一次次抬起落下,铜镜中映出霍伯彦的身影,谁都没有先开口。

傅惊梅低垂着的睫羽微颤,终于不自觉地抬眸望向铜镜,正撞上了少年直白而缱绻的目光。

两人的眼神在镜中一触即分,傅惊梅匆忙垂下眼帘,霍伯彦也眼神闪烁,却又控制不住地重望向铜镜映出的那双眼。

“我去给他们拿点心。” 傅惊梅匆匆起身。

“他们有点心了。” 霍伯彦拆穿道。

“哦哦,那我去……”

“你要走就走,没必要硬找理由。” 霍伯彦硬邦邦地扭过头。

傅惊梅转身,拍拍屁股往里屋走。

霍伯彦一看她真走了,脸上表情还能勉强维持,下颌线却因紧咬牙关而骤然绷紧。

他越想越气,越气越委屈。他不傻,傅惊梅最近对他无形的回避,简直像是明晃晃地戳在眼前,想看不见都不成。他的双手绞在一起,指节发白,发出极细微的咔咔声,

霍伯彦的鼻息深而急,眼眶发胀,这种感觉让他憎恶。

他鄙夷这样的自己。

下意识地想要拾起最熟练的应对方式,想要恶语相向,那是他唯一擅长的反应。在那些无数个无助而孤独的时刻,他都是这样做的。

是啊,无非是咧开一个凶恶而又暴戾的笑,用挑衅锋锐的言语回敬对方。霍伯彦眨眨眼,拼命将痛楚咽回喉咙,嘴唇动了动。

“给!我从大虎那抢来的,糯米的就这么一个了。”

温热的手指用软糯的点心堵住了他的嘴,傅惊梅站在他身边,大咧咧地捧着碟子,上面放着各式各样的点心。

霍伯彦下意识咬住唇边的点心,呆呆地抬头,她微微弯着腰,笑得很得意,仿佛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情。

“你不是走了吗?” 霍伯彦那些暴戾的怨气跑了个精光,心脏好像也变成了软乎乎的糯米点心,不自觉地问了蠢问题。

“去给咱们拿点心嘛!反正大虎都胖成球了,少吃两口也没关系。 ” 她吃得两腮鼓鼓,指了指被分成两半的点心,“一人一半。”

霍伯彦被那句“咱们”所安抚。可等目光落在盘子里,看见糕点摆得一丝不苟,楚河汉界,再次想起来这人最近的疏离。

他可没那么好糊弄,霍伯彦这么想。

“你最近为什么对我不冷不热?” 少年向来不知迂回婉转为何物。

“哪有?别多心。”傅惊梅咀嚼着点心,借此掩盖面部的不自然。

少年的眼睛眯起来,像是盯紧猎物的狼:“你有。”

表情笃定,像是在说“你别想骗我”。

傅惊梅忽然想起前世的渣男语录,“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倒不失为一个摆脱困局的方法……

“好吧,我有。” 傅惊梅坦诚道,“因为之前那事。”

“哪件事?” 霍伯彦明知故问,可惜他的演技实在太差。

“你心里清楚。”傅惊梅说,“反正不好。”

对于老于世故的人,不用多说就可以让对方知难而退。大家都是疲惫又懂事的成年人,谁也没必要把话说得太清楚。

可这招对霍伯彦行不通。

她没办法,又实在说不出口“别爱我没结果”这种话。人家一没表白,二没行动,连扯虎皮做大旗都显得心无杂念。她能怎么说?

更何况,上次还是自己亲的人家!

“有什么不好的?”霍伯彦目光微沉。

傅惊梅被逼入死角,有些头秃:“这个……呃……男女之间作朋友的话,是不可以随便有肢体接触的。除非你喜欢对方,对方也喜欢你。”

“嗯。” 霍伯彦目光炯炯,“我喜欢你。”

虽然知道他可能未必是那个意思,傅惊梅还是被他黑亮的眸子看得发慌。

“你不喜欢我?” 霍伯彦歪头。

傅惊梅心慌气短,感觉自己即将猝死当场,在脑海里拼命呼唤,“大虎!大虎!”

大虎没吭声,大概正和裴柔之喝得乐不思蜀。

霍伯彦仍旧看着她。

傅惊梅被他那双清澈的眼睛看得败下阵来:“也不是。”

她当然可以撒谎,像个冷静理智的小仙女那样口是心非。但傅惊梅活了二十几年,最受不了的,不是对别人说谎,而是对自己说谎。

她是喜欢霍伯彦,作为朋友,也作为异性。喜欢就是喜欢,没什么不能承认的。反正喜欢和在一起是两回事。

喜欢是情感,无法控制,而在一起则意味着责任、理解和……共同的未来。

“那不就得了?” 霍伯彦说。

反问句,却是不容置喙的语气。

“我跟你说实话吧……”傅惊梅搓了搓耳坠,想要一鼓作气把话说清楚。

少年的身影直直罩下来,柏子香近在咫尺,炽热的鼻息吹过她的鬓发。

他的手常年握剑,粗糙而有力,傅惊梅的头被稳稳地固定住,没有半点可移动的余地。他的唇是烫的,不像他这个人带着冰冷的锋芒,落在脸颊上,像是个不容置疑的烙印。

“这下公平了。” 霍伯彦霍地起身,清清了干哑的嗓子,大步向外走去。

傅惊梅看着他红透的耳朵和脖颈,捂着脸回不了神。

“咱们老百姓啊~嗝!真啊真高兴~” 大虎哼着小调,酒气冲天地走过来,摇晃着瞥了眼傅惊梅,“你叫我来着?”

“咦?”它用爪子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你脸上怎么有个牙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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