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爱喝黑糖珍珠奶茶的世子妃?可武安侯府不是失火了吗?她怎么会独自在这?
刹那间无数疑问涌入脑中,傅惊梅当即联想到侯府大肆寻人的举动。也许,不,极有可能他们在找的就是这位不知何故,逃了出来的世子妃。
想到背后可能触及到的豪门秘辛,她嗅到了殃及池鱼的味道。
现在自己也算有个立身之地了,但要是真的牵扯进去,还不够人家一指头捏的。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大快朵颐,有说有笑的孩子们,傅惊梅决定装不知道,吃完了饭马上离开。
阿镜一直留神着,早早就敏感地注意到了傅惊梅的心神不宁。她给孙杰使了个颜色,他马上心领神会,撞了撞一旁的程川。
此时的东家已经吃完饭,抱着虎大人坐在窗边的藤椅上,拿着茶慢慢喝。他们三个让程舟看好剩下的人,悄悄站到了东家的身后。
阿镜不顾其他两人的挤眉弄眼,低声询问:“东家可是在担心出城的事?”
傅惊梅沉吟不语,过了会才说:“扰了你们吃饭的兴致了。快安心回去吃饭吧。让那些小的稍微快点吃。”
孙杰面上一紧,东家果然思虑周全,现在城里并不太平,还是抓紧吃完回庄子的好。他们也是看天色还早,玩心大起,加上元宵节三天城内都无宵禁,更把时间忘到脑后去了。
程川却不这么想。用虎大人的话说,东家有时很谨慎,有时又特别地粗线条,出城这样的小事,不像会成为东家的困扰。只听东家又叹了口气,转头吩咐:“别盯着我了,去看看那些小的,别闹过了头。”
三人不敢再问,行了礼就转去大桌了。大虎看他们一个个欲言又止的模样,咂咂嘴:“你真打算走了?不去搞清楚怎么回事?”
貔大虎可是很好奇的,毕竟它第一次见那女人,就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大虎经常对着二次元御姐口嗨,只是为了让自己显得很成熟,掩饰它还是幼年期的事实。毕竟人类的动漫里,那些很成熟很沧桑的人,都有很多的情感往事。
其实对它这种天地灵兽来说,人类的皮囊没多大区别。真正将他们区分开的,是人的神魂。比如,它当时选了傅惊梅做供奉人,是因为她神魂中的感觉,让它很想趴上去打个滚。
所以它不喜欢那个世子妃,她神魂的感觉很奇怪,仿佛是站在镜屋里,看着无限的自己延伸至看不见的空间。
然而今天这件事挑起了它的兴趣,它很想知道那个女人为什么没躲起来,反而泰然自若地端坐在酒楼上,有滋有味地喝酒吃菜。更何况,她身上还有股隐隐的血腥味,这让大虎有种看鬼故事的感觉,越怕越想看。
傅惊梅摸了摸大虎的肚子,硬是把酒糟鸡腿从它嘴边抢下来:“不然呢?就算她是逃出来的,关我什么事?好奇心重死得快,少管闲事。”
大虎啧啧道:“真是狠心啊,她可是个美人,你知道我一向不忍心看漂亮妹子受苦的。”
她无奈地撸了一把猫毛,反问道:“你是让我不问青红皂白,见一个救一个了?你到底是貔貅还是地藏菩萨?”
貔大虎一直正义感十足,又特别耿直,一看到人受欺负就同情心泛滥。好在它还算有点分寸,也知道轻重。
猫噎了一下:“我就说说,要是碰见善良的人,救一下也没什么嘛!不过这个就算了,她不像是善茬。”
傅惊梅摇摇头,善良的人多了,善良而不幸的人们更多。在人命如草芥的古代,她能保住自己和手下的命就已经很不错了。能帮的自然可以帮,但一个人的力量还是微弱的。如果没有尽头地做好人,最后超出自己的能力范围,就不是做好事,而是拉仇恨了。
想了想,傅惊梅还是让大虎帮她监视着隔壁的一举一动,打算真有不对就走为上计。
在大虎的转述中,傅惊梅心里的疑惑不仅没有消下去,反而越来越强烈。这大冬天的,隔壁的那位世子妃却穿着茜色的锦衣,海棠色的披帛,普通的发髻上插了好几朵缃色绒花。这何止不像位高门夫人,简直就像个待字闺中的无忧少女。
分明肌肤如玉,杏颊桃腮,可衣服穿在她身上,却总有挥之不去的违和感。
她一旁的篮子里放着豆儿酥,糖葫芦,烤锅巴,炒蚕豆这些零食;更神奇的是她一边喝酒,一边掏出个驴肉火烧,面前的桌子上满满当当,有酒糟鸡爪和喝了一半的羊杂汤。
就傅惊梅和她的唯一一次接触来看,这位在侯府里走的应该是清冷高贵路线,喝露水都嫌花瓣不干净的那种仙女。听说她还是位才名远播的书画大家,在京师时饱受推崇。如此人物,竟然穿得妩媚艳丽,坐在酒楼里一口一杯酒,啃着鸡爪子?
傅惊梅表示我仙女见得少,你不要驴我。
隔壁的裴淑可不知道她的一举一动早就被人盯住,吃遍了一直想念的平民食物,她端起酒盅,远远望着天边最后一丝阳光。
武安侯府的人压根想不到,当事人会跑去平民区吃杂七杂八的东西,还一头扎进各种成衣铺、首饰铺里疯狂买买买。正是因为这样,他们搜了一天也没找到她。
裴淑并不急着逃,她甚至都不打算逃。杜胥是个酒囊饭袋,但杜锐并不好糊弄。何况再周密的计划,无人协助也终难以成事,她孤身一人逃出来,没人掩护,连城门都出不了。而且孤身女子在外,可怕的事情也多得很,她可不想死得那么难看。
再说,红尘万里,她已经只剩下自己,又能去哪里呢?
人人都说裴府千金自幼聪颖无双,男儿所不及。可很多时候只有脑子是不够的,这样的结局,她早就知道了。
所以在那之前,她要走遍大街小巷,穿面料普通的漂亮裙子,戴轻盈俏丽的绒花。她在世上的最后时光,只想做回一个自由的人,哪怕只有一天。
裴淑出身于一门三翰林的京师裴府,父亲曾是当朝宰辅。父亲去世后,族中做主,将她嫁进深受皇恩的武安侯府做了世子妃,一时无人不艳羡,说她命好。
命好么?裴淑冷笑,她在江南看过皮影戏,有时觉得自己就和那人偶差不多,只是别人手中随意摆弄的物件罢了。
很少有人知道,裴淑其实出生于江南,长到七八岁才被带回京师。她的娘是个外室,命很苦,却最喜欢梅花的凌霜而放。记忆中没有父亲的影子,是她娘捉着她的手,一笔一划地开了蒙。后来娘去世了,京师才来人把她接了回去。
原来,素未谋面的爹多年膝下无所出,只有她一个独女,遂决定好好培养。裴淑心里是快意的,不是为自己的特殊,而是觉得扔下自己和娘不管的人,不配有孩子。
回府后,父亲见她聪明灵透,开始请来各种先生全力栽培她,想把她培养成名震天下的才女。书背错了?没有饭吃。字写坏了,就写到他满意为止。举止不端庄?一个竹板就抽过来。
为了保持窈窕的身材,她的一日三餐有专人控制,只能吃别人布的菜;为了维持清贵卓然的形象,她的衣服从来只有素净的几种颜色;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稍有不对就是各种惩罚。
裴淑反抗过,结果呢?族中干脆把她当弃子,当做拉拢武安侯的礼物。榨完她身上的价值后,武安侯又想毒死她,另攀高枝,给新人腾地方。
从被接来京师的那一刻起,裴淑的身边就无时无刻不是监视的人。进了侯府后,更是形同软禁,每天都有人盯着她喝下加了料的药。一直到见她主动喝药,那些人才不再盯着她,只是按时收走空的药杯。
他们会检查她的床榻、笔洗、花瓶、窗下、痰盂,一切可能倒掉药汤的地方都不放过。可是,没有人会想到检查砚台里的墨汁。
一个乖顺的,任人装扮的玩偶,突然反抗,他们的表情会很精彩吧。裴淑轻柔地抚着刀刃,双颊透出微醺的酡色,笑得像朵瓣瓣绽开的花。侯府那帮蠢货的速度倒也挺快的,这么快就找来了。
她搭着窗棂,下颌靠在胳膊上,懒懒地看着楼下。
沿街走来的官吏和家丁,越来越近了。
世子妃就是被当成了家族的工具人,遭受着长期无孔不入的人身控制,而且是长达十几年的那种。所以她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
爱马写得我好心疼,感觉自己的女鹅被人欺负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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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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