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关城郡守府。
一个丫鬟正坐在小木墩上,小心翼翼地侍候着自家小姐沐浴。用水将小姐的头发全部浸湿后,丫鬟站起身,蹑手蹑脚地取来一个雕刻得十分精美的银匣。
木桶中的小姐偏过头,忍不住问道:“这就是母亲送来的那物?拿来我看看。”
丫鬟解开了木盒上的缎带,奉到小姐手上。匣子入手就是一沉,轻轻打开盖子,只见衬着绸布的软垫上,端端正正地放了几个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香皂。
她取出其中一个泛着浅浅黄色的“橘子”,发现它竟然是半透明的,对着灯光一看,中间现出一朵栀子花来。
纵是见惯了精巧物件的郡守小姐,也不禁看了又看,暗赞制作者心思灵透。
丫鬟见小姐看得爱不释手,在一旁解释道:“小姐,夫人说这‘香皂’用起来和澡豆差不多,但却洗得更干净。更妙的是,用它沐浴过后,身上的香气别有清新淡雅之美。就算是沐浴过一阵子了,还是留有刚出浴的清新呢!”
小姐听她一说,更加迫不及待地想试试了,拿眼去看那盒子中剩下的五块皂。
“小姐,您手中那块叫‘夏未眠’,这块雕成花窗形状的叫‘思无邪’,还有这块雕成蔷薇状的‘惜芳时’......”
小姐的眼光随着丫鬟的介绍,一一拂过那些香皂,最后决定先试试“夏未眠”。
她将橘子揉搓出细密的泡沫,轻轻敷了一些在脖子上。一股爽人心目的橘子气息过后,泛出丝丝清凉的栀子香。闭上眼睛,小姐觉得自己置身于初夏的夜晚,纤手破鲜橙,树上栀子轻。
丫鬟看小姐的表情,就知道她是满意了。赶紧接过小姐手中的半透明香皂,用干净的棉布吸干后放回盒子。
小姐有点舍不得橘子的香味,可一会要去赴诗会,还是要选个更稳重些的味道。要知道这次的诗会上,城里数一数二的女眷都在,绝对不能让那几个烦人精把风头抢了去。
她心中已经暗暗决定,那个橘子香味的,就留着和小姐妹吃茶说悄悄话的时候用好了。这样想着,她就拿起另一块“思无邪”,凑在鼻下细闻。
最初是探出头来的是幽幽的茉莉花,之后转为柔软祥和的白檀。仿佛误入哪位小姐的藏书阁,带着点欲语还休,又让人不可亵渎。她点点头,将香皂递给丫鬟:“就这块了,侍候我沐浴吧。”
洗完澡后,她摸着自己光滑的皮肤,只觉得这香皂不仅远远比澡豆洗得干净,而且身周始终有暗香萦绕,精神也格外放松。索性她也没有用香熏衣,打扮好后径直去了诗会。
靠在一起作诗,难免离得近些。坐在她身边的手帕交正提笔凝思,就闻到一股幽幽暗香传来,仔细闻了闻才发现是好朋友身上的味道。
“莹儿,你用的这是什么香?真好闻。”
郡守小姐心中得意,也不藏私,悄悄和小姐妹们咬耳朵。一时间,女孩子都聚到了她身边,叽叽喳喳地好不热闹。夫人们一看这里有趣,也都凑了过来。
郡守小姐虽然有个管理的平关城的爹,可流水的郡守,铁打的豪族。这些盘踞此地多年的大户她也需要讨好。索性卖个人情,把香皂的妙处和味道细细分享了出去。
听到这种种好处,夫人们都动了心。另一边,看着所有人都围着郡守小姐转,几个一向和她不对付的千金不高兴了,但又拉不下来脸去问香皂在哪里买,一时不上不下地僵在那里。
既卖了人情,又让对头吃了瘪。郡守小姐神清气爽地回了家。当晚她睡得很好,枕着清淡的白檀茉莉香一夜无梦。第二天,郡守小姐去给母亲请安时,忍不住说起昨天诗会上,各家夫人都打听怎么能买到香皂的事。
郡守夫人也有些为难:“莹儿,不是娘不想拿去做人情。这东西是‘奉亲乳茶’那家送来的,说是他们东家制的。因为和咱们府上向来亲厚,所以特意送来两盒。
一盒适合男子用,我叫人送到你父亲的前院去了。另一盒说是最适合女人,我想着你还有几年就要说亲了,就给你送了去。”
郡守小姐有些失望,不高兴地嘟嘟嘴:“娘,那‘奉亲乳茶’既然和咱家关系不错,还是一介商贾,我们直接去问问他们,用银子买不就好了吗?”
郡守夫人看女儿这么喜欢,自己也动了试试的心思。她传了小厮进来,让他去前院告诉郡守贴身时候的仆人,在侍候老爷洗浴时候,务必用她新送去的香皂。
晚上,疲乏不堪的郡守揉着有些抽痛的太阳穴,思索着公务。
最难熬的冬季总算熬过去了,北方草原的胡部都去追逐草场了,不会再南下袭扰边境。但他并没有因此轻松几分,武安侯不知怎的哄得圣上调他回京,引得北地的官场又开始不太平了。
一想到这些烂事,他就想赶紧睡着,睡着就不想了。可闭上眼,脑子却根本不听他的使唤,依旧保持着高速运转。
旁边侍立的小厮见他在那翻来覆去,试探道:“老爷,小的让人备了水,要不要沐浴一番,解解乏?”
郡守觉得洗个热水澡,也能放松放松筋骨,就点头答应了。很快,他就在服侍下躺进浴桶,正感受着从四肢百骸传来的热度,为他搓背的小厮捧上了一个精致的银匣子,把夫人让他用香皂的事说了。
郡守虽然有些不以为然,却也不愿悖了夫人的好意。无所谓地挥挥手,让小厮随便选一个。
小厮早就背下了每块香皂的特点,本想借着夫人的东风,在老爷面前刷个好。可看老爷疲惫的样子,就识趣地闭嘴,挑了一块凝神聚气的“宁静致远”。
泡沫中散发出安神又不失青翠感的柏木香气,郡守的思绪不知不觉间就从官场内斗,飘到了自己的小时候。他想起自己少年时的苦读,想起每次经过学堂时,都会闻到柏子气味,然后就是朗朗的读书声。
洗完感觉身体都有些轻了。这导致他压根没再想起来之前的烦心事,稀里糊涂地擦干身体,就倒在床上呼呼睡去。
小厮放下帐子,看着自家老爷难得筋松骨软地睡个安稳觉,想着明天一定要去和夫人回禀。要是知道这东西侍候好了老爷,夫人肯定也要赏他的。
修家庄里,傅惊梅和大虎正在对着跪了一地的人目瞪口呆。
“柔之...你到底买了多少人回来啊?” 傅惊梅有些艰难地把目光从那些人身上拔出来,强迫自己不去想养活他们要花多少钱。
裴柔之伸出手,想要摸摸傅惊梅怀里的大虎,大虎不给面子地偏开头。裴柔之面色不变,笑了笑:“之后做香皂总需要些人手,再说不买下这些人,他们早晚也是死路一条。”
大虎有些怀疑地看她:“你这条美女蛇会这么好心?”
美女蛇是裴柔之的新外号。因为她说起自己逃出侯府的经过时,全程笑眯眯的,连其中杀人放火的细节都仔细描绘了一番。吓得大虎尾巴毛都炸了,大喊这就是条美女蛇啊!
其实傅惊梅的手下里,手上沾过人命的不是没有,但孙万里是被虐待多年,忍无可忍下的反抗。经过此事,更是整个人的性格都变得阴郁内向起来,听和他住在一起的孩子说,他常常会半夜被噩梦惊醒。
而眼前这位看上去文文弱弱的大小姐,明明左脸刻着“出尘”,右脸刻着“脱俗”,可在说起毒死了所有下人,抹了侍女的脖子时,脸上却始终带着恬静随和的笑容,连眨眼的速度都没变快一下。
本来就有点怕她的大虎,这之后更是牢牢地扒在傅惊梅身上,连给她碰一下都不肯。
听到大虎的话,裴柔之也不生气。反而转向傅惊梅,戏谑道:“我还以为收留无处可去的人,是你的爱好。”
傅惊梅被呛了一下,撇了撇嘴,“你这真是过河拆桥上楼搬梯。我还不是怕养活不了他们。”
“要是养不了,再卖了就好了,” 裴柔之语气轻松,仿佛在谈论花草,“还是说你对香皂没信心?”
提到生意,傅惊梅像颗新鲜的芹菜那样支棱起来,自豪地挺挺身板,“我当然有信心了,你就等着瞧好了!”
裴柔之瞥了眼她,也抿嘴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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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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