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伯彦扒拉完最后一口斋饭,下意识按了按肚子。
常吃肉的人,一旦不吃肉就很容易饿,更何况是他这样的习武之人。
霍伯彦在吃喝上随意惯了,往常就是在野外随便找些东西,也能吃得很满意。但面对着一天三顿的白粥青菜,他终于还是有些顶不住了。
好在馒头和菜是不限量的,傅惊梅又给住持不少餐费,还算勉强吃得饱。
他已在大护国寺住了大半个月了,继续他的找人大业。
自从傅惊梅成功在京师站稳脚跟,霍伯彦就携了书信来到大护国寺,找梦觉住持的大师兄,现任护国寺授经阿阇梨的梦释禅师。
梦释禅师早收到了师弟的来信,又看傅惊梅的言行礼数都非常到位,还带来西域的经书手抄本作为礼物。因此即使霍伯彦有些凶煞之气,他还是爽快地答应下来。
见霍伯彦有了着落,百事缠身的傅惊梅也没有多留,只交给他些盘缠,又额外多付给住持不少的借宿餐饮费,才匆匆告辞离去。
但是霍伯彦并没有立刻过上梦寐以求的比武切磋生活,而是要先跟着武僧们,一起做些每日的基础训练。
这对于长期混迹在塞外,生活在森林中的霍伯彦来说根本不叫事儿。而且在他看来,这些武僧们身手了得,坚刚不可夺其志,正是他所追求的境界,合该融入其中。
霍伯彦虽然性格特殊,但大护国寺庙中的僧人平日修行甚严,莫说是和人冲突,就是多余的废话也是不肯说的。他只是脾气暴躁,并不是没事找事的神经病,因此过的还算不错。
今天是他正式跟随武僧师父学习的第一日。霍伯彦特意吃得饱饱的,抻开了筋骨才去了授业堂。
上午大师并没有教什么具体的东西,只是轮番演示了几套看家拳法和棍法,让僧人们能有个大概了解。
偌大的授业堂里只听见拳声棍响,无一人说话。所有僧人都看得聚精会神,霍伯彦更是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就算到了刚才吃饭的时候,脑子里也不停地回放着招式,细细品味着。
他于别处杂事向来不上心,单单沉迷于精进武学,天赋又极高。上午的那几套拳法和棍法,被他这么一拆解,竟然已经明白了七七八八。
不琢磨还不要紧,这一琢磨,霍伯彦品着这几套拳法,总觉得其中有些许的熟悉。
他看看日头,索性离下午开始授业的时间还早,干脆拖着棍子,找了块平日练武爱去的空地比划开来。
谁知操练了几遍后,那种熟悉感不但没有消失,反而愈发强烈。霍伯彦呆在原地想了想,忽然棍法一变,舞起了他小时候学的启蒙枪法来。
这套枪法是他爹自创的,传给他时曾说,凡棍棒枪矛戟钺者,皆可化用其中,克敌于无形。
事实证明这套枪法的确是好用,练得精熟后能以一敌十。霍伯彦想起那些被自己戳死在家门口的人,终于想明白了那股熟悉从何而来。
他爹的这套枪法中的某几个招式,和护国寺棍法的极为相像。如果只是招式像,还可能是巧合,可招式之间的变换拆解之招也很像,那就绝对不是偶然了。
难道老爹曾经来过这里,和自己一样学过护国寺的武功吗?可是老爹生前和自己说了不少游历的经历,为什么从来没提到过呢?
霍伯彦的疑问越积越多,心思一乱,棍法也难以为继,干脆收招不再练下去。怎料他刚把棍子放下,旁边就传来兴奋的鼓掌叫好声。
霍伯彦转头一看,原来傅惊梅来了,此时正兴奋地大声叫好,一边鼓掌还兴奋地蹦跶。
站在她身边的,是那个笑眯眯的虚伪女人,她怀里的猫豆包正满脸嫌弃地四处乱看。
霍伯彦经常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没人发现猫豆包是个妖怪,明明它经常做出些不同寻常的丰富表情。
他们旁边还站着负责授业的弘敏师父。此时他那总是古井无波的面容上,出现了一种近似于怅然的欣慰,让霍伯彦有些摸不着头脑。
傅惊梅那个小白脸会出现在这里,应该是来看自己的,现在是不是该去打个招呼?
霍伯彦觉得刚才耍棍子没出的汗,此时刷一下全冒出来了。心里默默告诉自己需要遵循中原礼仪,脚却怎么都迈不出去。
这么一迟疑的工夫,傅惊梅已经走到了他面前,仰头看着他笑起来:“伯彦!我们来看你啦!”
然后又很小心地压低了声音,“给你带了不少吃的,等晚上我们再一起去山下开开斋。”
最近霓裳都在萼华娘子府上教她练舞,算是混出了点微薄的面子情。但霓裳也不是日日都要去,如果萼华娘子要接待圣上,或者是身体不适,亦或者是有其他贵客拜访,都会提前通知她不必去。
然而傅惊梅还有其他方面的担忧。
戏班子红得发紫,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提出些别的请求。比如请戏班子里的某位角儿去家里坐坐,又或者是希望能为某个美人儿赎身等等。傅惊梅都交给了裴柔之处理,该结交结交,该婉拒婉拒。
这事儿其实不好办,因为他们没靠山的事其实捂不了多久。
那些要脸面的王公贵族,就算知道了他们没背景,也不会干出强迫的事情来。但这样的人家还是少数,大部分才不会惯着这些他们眼中的戏子呢,直接以势压人,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所以傅惊梅琢磨着,这几天是不是也该和萼华娘子套套近乎,把关系推进到下一个阶段了。
整理了下忙成浆糊的脑子,傅惊梅才想起来霍伯彦一个人在护国寺待了挺长时间,自己也没去看看。
于是她约上裴柔之和大虎,带了阿镜阿影和几个护卫,一径来了大护国寺。还没忘了准备了几个他爱吃的点心、甜食、还有些肉松,并着日常能用到的衣物,一起偷偷夹带了进来。
结果他们四下都见不到霍伯彦,这个沙弥说刚才还在食堂,另一个和尚却说看着往授业堂的方向去了,都没个准话。
最后还是碰见了授业堂的弘敏师父,在他亲自带路下,才找到了这个不起眼的地方。
傅惊梅见霍伯彦略比之前清减了些许,但精神和面色都很不错,算是放了心。弘敏师父也走了过来,对着霍伯彦上下打量一番,视线在他用来束发的发簪上停留了许久。
霍伯彦桀骜惯了,根本不在乎剪不剪头发,戴不戴冠之类的规矩。这在大梁人看来其实是很不讲究的行为,中原的男女都喜欢用发油将头发抹得一丝不乱。
可霍伯彦从来都是我行我素,头发长了就会用刀割掉一部分,加上发量多,他的发型总是有些乱七八糟的,有些碎发还会落下来,毛刺刺地飘来荡去。
在他为数不多的随身物品中,那根看起来平凡无奇的木发簪就是其中之一。它的外表已经包浆,看起来油润光滑,带着老物件的沉淀感,只偶尔在阳光下折射出莺羽般的绿色光泽。
傅惊梅之前见霍伯彦一直戴着这根发簪,就送了他几根素银簪替换,结果他依旧只戴这根旧木簪。
弘敏师父的审视没有半点隐藏的意思,施礼后对霍伯彦问道:“霍施主能否将簪子取下,给贫僧一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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