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星历2028年夏,东海天山岛。月亮谷中段的密林中,十个身穿野战装备的男子正在一个山洞口周围附身勘察。
片刻后,其中一人将手里的平板递给一个叼着烟的男人,说:“张少,探测仪进洞一千米,显示正常。目前已达限值,底下还有很大的空间,要继续么?”
“既然正常,就进洞吧。”张冉遗捻灭了烟头,站起身,略一招手,其余人立即收拾行囊,抡到背上,随他一同走进山洞。
山洞里有轻微的滴水声,探照灯的光能照亮前方五米的路。
大概是昨天刚下过雨的缘故,脚下的泥土又黏又滑,众人走得小心翼翼,用了一个半小时才走到探测仪所在的位置。
期间,有人问张冉遗:“张少,您到这儿来是为了什么啊?难道这洞里有什么宝贝?”
张冉遗笑笑,只答:“最近闲得慌,找点儿乐子。”
那人还要问,被并肩而行的同伴顶胳膊拦住,忽然想起什么,立刻闭嘴。
熟悉帝都张家的人多少都听说过这么一件事——张家的老爷子不生养,张冉遗不是他亲生的。
二十三年前,张家的老爷子还是个倒卖海鲜的小商贩,一次偶然,他随渔民出海,在天山岛捡到了一个婴儿。当时那婴儿还在襁褓中就能出口成章,又赶上那天正好是中元节,所有渔民都说这婴儿是不祥之子,偏张家老爷子想儿子想疯了,如获至宝地硬是抱着不撒手。渔民们心里膈应,不想让那孩子上船,张老爷子就将身上所有的钱分给渔民又承诺回去后再给他们两倍,就为给这孩子买张登陆的船票。
渔民们得了钱,也就勉强答应了张老爷子的要求。可回程中,船还是被巨浪打翻,张老爷子拼死抱着婴儿游了回来。
那之后,老爷子回了帝都,越想越觉得这事邪门,就抱着孩子去了西山云观。不知那观里的道长跟张老爷子说了什么,回家后,婴儿脖子上多了一把白玉锁,手臂上却渐渐长出了一个鲜红的胎记。
再后来,张老爷子搞起了房地产,生意越做越大,仅用十几年,就把张家搞成了帝都一等一的世家,但怪事并没有因此停止——
每年的中元节,张家都会来一群黑色的野猫,只要张家的小少爷单独出门,那些猫就会攻击他。为了保护儿子,张老爷子在家养了一群狗。这下黑猫确实是不来了,但张冉遗的身上开始起疙瘩,最厉害的那一次,他左脚的大拇指烂了四分之一。
医生说他是皮毛过敏,张老爷子只好把狗都弄走。可那年的中元节,黑猫也没再来。
张冉遗十一岁那年他的养母生病,一开始也是身上起疙瘩,后来左脚的大拇指烂了四分之一,各种顶尖的医疗措施齐上阵,他的养母却还是在他十二岁那年的中元节,病故。
今年张冉遗二十三岁,张老爷子身上也起了同样的疙瘩,他担心父亲也如母亲那样离世,在医学已确认无法解决病情后,张冉遗去了趟西山云观,找到了当年送他白玉锁的老道士,只是没想到,那道士的左脚已经烂得只剩一个脚背拱,他去的哪天很不巧,道士住院截肢去了。
关于,张冉遗的身世,张家的老爷子没隐瞒,自他懂事起就跟他说得明明白白‘虽然你是我从海上捡回来的,但我会像亲生儿子一样疼爱你’。这么多年,张氏夫妇对自己如何,张冉遗再清楚不过,他也从心里将这对夫妇当成自己的亲生父母。所以,在失去母亲,又面临即将失去父亲的巨大危机下,张冉遗免不了就将这一切归结到自己身上,毕竟当初先得这种怪病的人是自己,而现在所有与他相关的人都相继得了这种怪病,这令他决定解开自己的身世之谜。
于是,他重金聘请了探险专家钱麻子的团队,来到了东海天山岛这个他最开始出现的地方。
*
探测仪红光闪烁,在幽暗的空间中异常显眼。
“这条山洞可真长。”不少人这样说着。
“是啊,”钱顾问也说,“这么长的天然山洞可不多见,刚才走过来的时候你们有没有发现人工开凿的痕迹?”
“您的意思是说,这洞是人为挖开的?可单看石头的棱角,这么圆润,这要是人为挖开的,也是很多年前了吧?”
“没错。”钱顾问又回到洞口,摸了摸洞里石头的边缘,说:“要风化到这种程度,怎么也得几十年。”
“麻哥,这里面好大啊!”有人惊叹。
“没用,估计也没什么值钱东西了。不过,咱们今天是替张少办事,兄弟们还是打起精神,尽量把石刻碑文一类的资料能收集的都拍下来。来吧,干活!”钱顾问说完,拍下手,众人应声,动作麻利地开始勘探。
有人从背包里拿出一只小型发电机,又支起高架灯,灯光亮起的那一刻,四面的墙壁闪过一道桔红色的流光,晃得众人不由抬起手臂遮住眼睛。
“哇!”
一阵此起彼伏的惊叹声,是桔红色的流光乍现又乍灭。
张冉遗放下遮眼的手,环顾四周发现这是一间极大的宫殿,刚才的那阵流光正来自宫殿四周墙壁上的壁画。那是一种不知什么材质的桔色颜料,在灯光的照射下,显出流光溢彩的美感。
“宛如珍珠。”
钱顾问喟叹着给出评价。
张冉遗数了数,整个大殿内一共有八幅壁画,他从山洞口顺时针第一幅开始看,仅一眼就愣住了。
这幅壁画上海天云浪皆是桔色,翻卷的海浪从四面八方涌来,托起一个木盆,木盆里是一个裹着襁褓的婴儿……
张冉遗望着那个婴儿定了定神,又看向下一幅。这第二幅是关于祭祀盛典的画面。人们将木盆打捞上来,放到高高支起的柴堆上,火焰冲天而起,人们跳着姿势怪异的舞蹈。
接下来的壁画是一连串祈祷的画面——婴儿渐渐长大,他穿上了桔色的斗篷,站在祭坛上,向上天祈祷,他的身后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海面上各种鱼儿欢快地跳到沙滩上。百姓们拾起跳到岸上的鱼,放进木盆里,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
第二次祈祷,跳到沙滩上的鱼儿变成了珍珠,人们拾起珍珠,脸上的笑容依旧满足。
第三次祈祷,跳上岸的鱼儿变成了宝石……第四次,鱼变成了黄金……第五次,鱼变成了美人,但人们脸上已经没有了满足的笑容。
最后一幅壁画里,高高支起的柴堆上放着的不再是木盆而是那个身穿桔色斗篷的人……
张冉遗看得正入迷,耳边突然响起了钱顾问的声音“传说东海王统治时期曾经出现过一位祈海神官,他能通过祈祷令鱼群主动跳上岸,变成人们想要的任何东西。这壁画里记载的大概就是这位祈海官的生平。”
张冉遗猛然回神,揉了揉眉心,指着大殿中央的那口石棺说:“那里面的人?”
“嗯,这间墓室的主人应该就是这位祈海神官。”
“麻哥!”突然有人喊钱顾问,“这块石头在动!”
所有人都围了过去。
在大殿的西北角,有一块桔红色的石头,表面凹凸不平,却出现了水波一样的晃动。晃动中隐隐还能听到水的撞击声,就像是一只装满水的皮囊。
“都别说话!”钱顾问脸色凝重,蹲下来贴近那块桔红色的石头侧耳倾听。
所有人都紧张地盯着他。
然而就在这时,他们不约而同都听到了一阵悠扬的琴声在大殿内响起,那琴声中还掺杂着欢声笑语,就像是曾经有谁在这座地下宫殿里举办了某场音乐会……
张冉遗也听到了这种声音,他也和所有人一样渐渐露出了一种迷醉的神情,直到一声尖锐的嚎叫打破了这一切——
“快跑!快……”
钱顾问半边脸全都是血,他还是保持着那个半蹲的姿势,不同的是他整个身体都紧紧贴在墙上,一边的耳朵里插着一根桔红色的钉。那钉子里有水波的韵光,与那块桔红色的石头相连。
“这东西是活的!快跑!啊啊啊——”
‘噗’地一声,钢钉骤然变长,尖刺从钱顾问另一边的耳朵里露出,他再也发不出一点儿声音了……
‘哪儿去?快过来!哪儿去?快过来!’
如魅惑的咒语般,这声音在大殿里随处飘荡,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快捂住耳朵!”
张冉遗大喊。
所有人都拼命往来时的洞口跑。然而,比他们更快的则是那块桔红色的石头!一道桔红色的光飞快在壁画上滑了一圈,就像是从壁画上扯下一层桔红色的纱,八块纱翼汇聚到那团桔光上,最终落在了洞口,如一只正在被注水的囊,开始急速膨胀。
“它想要堵住洞口!快阻止它!”
“马的,老子跟你拼了!”
有人挥舞着激光刀冲了上去,但很快被突然伸长的桔钉刺中。
血液的味道弥散开来,光团还在急速膨胀,几乎眨眼间就将洞口堵了个严实。与此同时,震动自四面八方来袭,是那些壁画化为碎石,哗啦啦地落了下来。
“怎么办?!”还活着的人开始疯狂大喊,急躁、癫狂、紧绷的情绪充斥在空气里。
张冉遗飞快看向西北角那石头刚才的位置,不看还好,这一看,登时整个人被吓得大叫一声,无数条筷子粗细桔色小蛇一样的东西,正自那洞口里悄无声息地爬进。
他这一叫,也提醒了其他人。于是,所有人都看到了这诡异的一幕。
求生的本能令人们不顾一切寻找躲避的地方,有人冲上了中央的高台,想要打开棺盖躲进棺材里,不知他按到了棺材的哪里,只听‘咯噔’一声响,整个地面都开始晃动起来。
“不好——”
但晚了。
脚下的地面如插板似得被抽回墙里,人掉了下去,八幅壁画的位置却出现了八个石雕蛇头,它们张开大嘴,一股股桔色的水自八个方向浇了下来,冲在那些被石雕树枝挂住的人身上——血气再度弥漫,哀嚎再度响起!
张冉遗被石雕树枝刺穿了右侧肩膀,当桔色的‘水’冲下来时,他抬起左手挡住眼睛,只觉得有什么滑不溜秋的东西自他的掌心滑过,钻进了他的衣袖,之后右肩一阵钻心的疼。
有什么东西在咬他。还不止一只。
张冉遗扯开衣领,能动的左手往右肩用力一拍,伤口撕裂更大,那东西也跳了出来,虽然只有一瞬间,但张冉遗看清了,那蛇一样的小东西有脚,是有脚的……
眼前的景象已经开始模糊,张冉遗用尽力气向上看去,目之所及是高台上的棺椁,棺椁之下是巨石雕刻而成的柴堆。此时,他们这些人被挂在柴堆上,伤口流出的鲜血像是点燃火焰的‘油’,而火焰则是从石雕蛇口中不断喷涌而来的桔色水流!
它们沾到血是会发出火柴划着那一瞬的声音,随即整个石雕树枝立刻变成桔色,就在张冉遗眼前,它们吸着血,颜色也逐渐变深,继而石雕树枝也像被逐渐烧透的木炭变成了鲜红的颜色……
与此同时,在张冉遗的头顶,那具棺椁中传出了‘咯咯、咯咯’的响动,就像是一个正被大火焚烧的人,临死前咬牙切齿的痛苦以及对这世界的不甘和怨恨。
张冉遗意识消失前,脑海中盘旋不去的是最后那幅壁画——贪婪的人们将祈海神官扔到柴堆上,点起火,烧了他。
数千年前的酷刑,在祈海神官死后依旧没有停止。一旦有人侵入这座王墓,触发这里设计的机关,这一幕就会重现。从脚下这些白骨的数量来看,这种刑罚已经不知重复了多少次!
这一刻,张冉遗心中充满懊悔与愤怒,说不上是为谁,但有一点他很清楚,如果祈海神官存在的意义就是被迫用惩罚自己来化解世人的贪婪,那么这定律也未免太过残忍和不公!
如果能再给他一次机会,他绝对不会——
意识在这里彻底切断。
张冉遗没有机会说出心声,尽管他带着无尽的懊恼和愤怒,但是,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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