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防止意外再次发生,一行人改了道。
落日余晖穿过层层叠叠的树林,落下一片橘色。林挽碧托着下巴,望着即将沉入山谷的残阳出神。
她从前也画过夕阳,总觉得缺了点什么,便始终没有成功的作品。但今日的场景,与她过去看到的不同,带有末路穷途的悲怆,又有一种莫名的希望。
与她现在的心境不谋而合。
从军多年的将士们对于野外的生活习以为常,他们找来林中的木材堆积好,准备在天黑的时候点燃,此刻,正围坐在一起,窃窃私语。而林挽碧和聂清珏则单独在一旁,相顾无言。
“这附近是有水流吗?”林挽碧忽然起身,盯着其中一位衣角上有水渍的将士问道。
“回太子妃,是的,从这一直往前走,不远处有一条小河。”那位被点名的将士手指着前方给林挽碧指路。
林挽碧扯了扯正坐在地上的聂清珏的衣角,弯腰附在他的耳畔低语:“常宁,跟我来。”
此次出行,仅有小部分人知晓林挽碧的身份,两人走后,不明所以的士兵们齐齐地笑出了声,刚刚指路的那位边笑边说:“常宁将军平日里那么不好惹,怎么在这位姑娘面前言听计从的?”
“我还以为他不近女色呢。”
“既然如此,老规矩,赌常宁将军这次会不会动凡心,买定离手。”
大多数人押在了不会这边,仅仅两人押的会。
北境的姑娘家稀少,但聂清珏却并不因此缺少桃花,这种赌注渐渐成为了他手下人的乐趣之一。
林挽碧和聂清珏全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当做了谈资,两人一前一后按照指示走到了河边。林挽碧的目光在四处搜寻,最终找到了一根木棍递给聂清珏:“常宁,帮个小忙,把它的头削尖。”
“嗯?”聂清珏接过木棍,不明所以。
“我刚刚看过了,这河里有鱼,今晚上很明显是赶不到驿站了,我们没有吃的了。”林挽碧解释道,随后动作麻利地褪去鞋袜。
聂清珏注视着林挽碧,她那双娇小白皙的脚踩在地面上,格外地晃眼,他很想过去将她一把抱起,她是金贵的,不可被任何一点污物染指。
当他的视线落在林挽碧的脸上时,忽然又改了主意,她目光坚定,看得出来,并非是觉得有趣,才想要下河捕个鱼,而是深思熟虑之后,思考出的应对办法。
这模样,令聂清珏想起一点往事,他差点被姚信构陷时,林挽碧拿着证据,交给接了皇帝的旨意来东宫调查的大理寺卿和一众官员,也是这般的坚毅眼神。
林挽碧喜欢他,所以愿意为了他从娇小的女子变得无坚不摧,聂清珏心里想道。
思绪飘远的片刻间,聂清珏手中的动作并没有停,他已经削好,不过并没有打算递给林挽碧,对她道:“我来吧。”他并没有注意到林挽碧手里又拿了一根。
“本来也没打算让你闲着,不过常宁你行不行啊?”林挽碧从他手中夺过削好的那根,又将手中的换给他,盯着一地的木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聂清珏发现林挽碧好爱笑,与之前做她太子妃时不苟言笑的样子大相径庭,心里隐约有些不舒服。
“常宁将军没有想过吧,您的宝剑有一天会沦落到削木头的地步?我画你的时候,我也没想过。”林挽碧提起裙角,朝河边走去,笑得停不下来,连步子都不太稳了。
聂清珏见她走得踉踉跄跄,上前一步扶住她的腰,生怕挽碧摔倒。
林挽碧的笑戛然而止,立马躲开了聂清珏的手,耳朵烧得通红,她背过身子,慌忙地往侧边走了几步,又觉得自己到底在害羞什么呢?于是俯下身子,舀了一些水,朝聂清珏泼了过去。
聂清珏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的唇角翘起,他有点不自在,将之放下来,随后又提了起来,走到河边,看看水中的倒影,原来自己在笑。
他抬头看向正在水中撒欢的林挽碧,维持着不自然的表情,将鞋袜扔到一边,一脚踩入清冽的水中,这一动作惹得林挽碧回头。
林挽碧整个人沉浸在一片蜜色之中,发丝在微风中飘摇,眼中映着夕阳的色彩,笑容绚烂。
她将整个裙子都掀了起来,打了一个很大的结,里面的白色裤子被撩到膝盖处,纤细的小腿泡在流水之中。
她真漂亮,聂清珏想。
他晓得她是个标致的美人,可帝都美人云集,他见过千千万万,因此从未夸过她漂亮,但这一刻,聂清珏着迷了。
林挽碧忽然表情认真,安静下来,全神贯注地盯着某处,只瞧了一会儿,蹑手蹑脚地举起简易“鱼叉”,找准了目标后便果决地刺了下去,水中晕开一抹红色,她举起战利品:“常宁,我抓到了。”
被刺穿了肺腑的鱼尚存一丝生机,在尖端扑腾,聂清珏问她:“你不怕吗?”
他未曾想过,端庄的太子妃林挽碧,能有这样的举动,但聂清珏也不算十分吃惊,她做什么,似乎都合情合理。
“不怕,将军不会是你害怕吧?”林挽碧说罢又瞄准了另外一条鱼,她将鱼叉上的那条一命呜呼的扔给聂清珏,翘起一根食指放在唇边示意他不要说话。
聂清珏想试试,他又把手里那条死去的鱼放回了挽碧手中,学着她的样子猛然刺去,清澈的水被游鱼的动作搅得一片浑浊,待到再次澄清的时候,俩人发现,那鱼叉上什么也没有。
林挽碧尽力憋着笑,眼睁睁地看着他又试了几次,一无所获。
聂清珏有点较真了,他觉得自己是疯了,因为区区几条鱼。林挽碧提出要教他,他拒绝。
“你再这样这一片的鱼都被你吓跑了,常宁。”林挽碧手搭在聂清珏的那根木棍上,制止他的行为,并主动提出,“还是我帮你吧。”
聂清珏觉得林挽碧是想手把手教自己,他即刻答应,“那你到我身后来。”
他因为自己看出了林挽碧的小心思而得意。
挽碧却道:“常宁,你的姿势很完美,重点是目标,你要朝它前面一点,像这样。”
这时恰好出现了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林挽碧眼疾手快,再次成功。
聂清珏觉得林挽碧是不好意思,再深入一想,他发现了最大的问题所在,林挽碧并不知晓常宁就是聂清珏,她当然要避嫌。想到此处,聂清珏扬起嘴角。
最后所有的鱼都是林挽碧一人抓的,她实在忍不住要取笑聂清珏:“常宁,你好笨啊。”
“嗯。”聂清珏并不在意这样的评价,他看着林挽碧笑起来眉飞色舞的样子默不作声。
俩人回去后,聊的热火朝天的众人瞬间鸦雀无声,做出一副在等待他们回来的认真表情。
“各位将军们,快生火,有鱼吃了。”林挽碧欢欣的语气感染了所有人,他们立刻动作起来。
林挽碧和其他人说话,聂清珏便保持沉默,他同他们没什么好聊。
没过一会儿,他的副官张朔竟然和挽碧搭上了话,两人祖籍皆为苏州,讲起了家乡话,聂清珏不太能听懂,因而闷闷不乐。
他觉得张朔的话真的好多,很烦。
聂清珏三番五次走到俩人面前晃,又接二连三被无视。
他乡遇故知的林挽碧其实注意到了这些小动作,她极快地做出判断——常宁应该是饿了。三言两语结束了聊天,开始专注地烤鱼。
聂清珏独自走到人群的外围,靠在一棵树下,抱着双手盯着熊熊燃烧的柴堆发呆。说来也离奇,他竟然因为林挽碧和别人说话不理他而不悦。聂清珏不想这样,但他又希望林挽碧能发现,并主动过来。
鱼已经快烤熟了,林挽碧将采来的野生藿香撒在上面,又翻了个面儿。她烤出来的鱼色泽金黄,得到了周围人的夸赞。
对此林挽碧解释道:“我年少时期有位先生教我读书,有一句话叫做‘君子远庖厨’,先生不信此话,天天钻研厨艺,我耳濡目染,学问没学多少,做菜倒是不错。”
听闻此言,众人纷纷笑了起来。
林挽碧在烤鱼的空当,趁机了解了一番北境大漠的风土人情,聂清珏在一旁,越听越窝火,随地捡了一块石头在树上划着圈。
“给你。”
聂清珏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轻轻拍了拍,一回头,挽碧将刚刚烤好正滋滋冒烟的鱼递给了他。
“常宁,饿了吧。”林挽碧见他不接,强行塞到他手中。
聂清珏的心情瞬间好了大半,乖乖地拿住鱼,咬了一口。
“今天我可是第一个想着你,而且只烤了一条,全都拿给你了。怎么样,好不好吃?”林挽碧含笑盯着他道。
对于这个问题,聂清珏沉默了,他真的觉得不好吃,藿香的味道融入鱼中的确巧妙,可连油和盐都不放,鱼的腥味也没有压住。最重要的是,他本就不喜欢吃鱼。
“不喜欢吗?那我拿去给他们。”林挽碧见他十分迟疑,便指了指一旁。
聂清珏毫不犹豫地拿起,又咬下一大口,对她道:“谁说我不吃了?给我的东西又要回去算个什么道理?”
这这扭扭捏捏的态度,林挽碧实在没忍住笑,聂清珏问了好几遍她到底在笑什么,她就是不答。
多吃了几口,嘴里满是鱼腥味,折磨得聂清珏险些吐了出来,他努力克制,可痛苦不堪的表情出卖了他,最终吞吞吐吐向挽碧解释道:“其实我不喜欢吃鱼。”
林挽碧本想打趣聂清珏,脱口而出的却是:“你也不喜欢吃鱼?”
随后,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看着天边缓缓升起的明月,原本的喜悦之情尽散。
聂清珏这才想起,林挽碧还饿着肚子,连忙说道:“你什么都还没吃呢。”
林挽碧调侃道:“常宁,你还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难道你不该一开始就注意到这个问题吗?下次学着点,不然可怎么娶得了妻?”她虽挂着淡笑,眼中仍有挥之不去的哀伤。
“我已经有妻子了,”林挽碧在瞧月亮,他在瞧林挽碧,目光落在她的侧脸上,认真无比地说道,“她聪明能干,也很漂亮,之前忘了告诉你。”
“那很好呀。”林挽碧的眸子很亮,偏过头看了一眼聂清珏。
“你吃。”聂清珏总觉得林挽碧不太开心,掏出他偷偷藏下的几枚枣泥糕递到她面前,它们已经被压得失去了原本的形状。
林挽碧摆摆手,谢绝了,她沿着树滑坐到地上,双手抱膝,“今天是皇后娘娘的忌日。”
按照北宣的惯例,至亲的忌日的前一日乃至后一日都不能进食。聂清珏楞在了原地,时隔三年,林挽碧依然恪守着传统。
隐姓埋名的这些日子里,他常常忘记了自己的身份,甚至连母亲离世都未曾认真道别过。
他听闻静端皇后的葬礼,她亲力亲为,也只限于听说,那时他隐姓埋名远走他乡,得知母亲去世已经是月余后,他原本高热不退,得知这个消息后病情倒是开始好转。
林挽碧沉默良久,留下两行眼泪,哽咽地说:“皇后娘娘也是我的亲人。”
聂清珏心中亦痛,他想名正言顺地替她擦掉泪珠,他想他的亲人们健康无忧地活在这世上,可是他什么也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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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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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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