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圈的那群年龄相仿的少爷们，小时候差不多都上重合的那么几所学校，也有自己的圈子。只是这个圈子的特点就是少爷们越长大，关系越不纯粹，之间情谊也多少和利益挂了钩，再加上性格各异，聚散无常，只有短暂离开的君宙一直是他们长期全部想交好的那一位。

这位君赫集团的独子，天之骄子，自打初中后，在任何聚会都很少露面，任是谁，见他面都只剩下一个难字，见面难，搭上关系更难，甭管你意图纯粹不纯粹，欣赏他还是有求于他，他一概一视同仁，将冷漠贯彻到底。

所以这次裴海接到君宙的电话，实在是意料之外。

“……喂？君宙。”

“海子，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怎么？”

“回来了，今晚吃个饭。”

裴海正在茶室和几个少爷搓麻将，他们听到“君宙”两个字后都静下来，手机里君宙的声音整个屋子都能听到。

裴海慢慢说：“噢，没问题。你是回来过暑假，还是怎么？”

“就待几天。我带着我对象，你找个地方。”

旁边摸牌的宋家玺坐不住了，朝着裴海的电话就用浓重的京腔喊：“宙！你这不地道啊，一声不吭就回来了，你早说，哥几个给你办个party啊！”

君宙那头沉默了几秒，说：“……不用麻烦。”

剩下也在那起哄，家里开矿的曹家两兄弟一口一个“要聚带上我们”，宋家玺又起哄说什么“看看传说中的嫂子”，闹的君宙脑袋疼。

他看了眼陈戟，捂住电话问：“有几个人，还去不去？”

陈戟叼烟瞥他：“怎么，我见不了人啊？”

君宙笑笑，语气都温柔了些，对裴海道：“行，一起聚聚，找好地方地址发我。”

“嗯，挂了。”裴海那头应下，挂了电话。

这局牌还没打完，宋家玺就嚷嚷着撤了撤了找馆子吃饭，裴海坐在原地思索了下，还是选了家静些的。这几个人已经够吵了。

国贸附近的日料店里，裴海订了间最大的雅间，长桌上摆满了各色料理，竟摆出了十人的份量。

君宙到的时候，也着实是误会了，以为至少要多来几个人。

不过裴海办事向来这样，不声不响又大气，沉默寡言却比君宙要近人情些，是君宙来北京唯一会主动联系的朋友。

自打君宙当年背着个包就去了杭州，他们也已经三年没见了。

裴海第一眼见君宙，便觉得他又变了许多——眉眼间已不只是稳重，还有已长成的沉着与平和，如果说从前他像冰，如今他便更像一潭深水，不见底，却褪了戾气，更有人味了。

陈戟是后君宙几步进的包厢，而来之前君宙已经将要见的几个人都大概介绍了一下——看着冷的是委员长的长孙裴海，看着欠的是外贸世家次子宋家玺，其他两个是凑热闹的，君宙也不熟。

裴海身份敏感，出行一般都配个保镖，被戴墨镜的壮汉引路进来的时候，陈戟有种在拍电影的感觉。

“好久不见。这是陈戟。”君宙将陈戟引到自己身前，介绍道。

简单地握手寒暄过后，屋子里四双眼睛齐刷刷盯着陈戟，陈戟坐正，见他们都不说话，只好笑眯眯说了句：“怎么，我脸上有东西？”

这句话倒一下子破了冰，宋家玺一边帮陈戟君宙倒茶，一边乐了起来：“这不是和君宙太久没见了，一上来都不知道说啥好了，怎么称呼你？”

“叫陈戟就行。”

“好嘞哥，”宋家玺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笑嘻嘻道，“哥，你知道不，我第一眼看你就觉得你和我们一个朋友长得特别像，我都看恍惚了。”

陈戟虽然没什么兴趣，但还是说了句：“是吗，那我挺荣幸的。”

君宙颇为意外地看了陈戟一眼，桌下的手轻轻搭在陈戟大腿上，虽不出声，却像罩子一样无时无刻不护着陈戟。

“吃吧。”裴海抬了抬茶杯，初次见面，他并没有上来就点酒。

六人碰了杯，吃起桌上的十人餐来。

曹少安烟瘾大，吃到后半段想抽烟，又觉的君宙在这儿不太好意思中途出去，手来来回回在烟盒上摸了几次，这些动作都被陈戟捕捉到了。

陈戟咽下嘴里的鱼肉礼貌问了句：“在座的有想抽烟的吗？”

少爷们都抽，自然没人反对，陈戟直接从自己兜里掏出骆驼烟，举到每个人面前停了下，每个人都从他那抽了一根出去。

陈戟这顿饭在少爷圈里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后来传出去，没人再给他贴标签。

烟雾缭绕间，君宙看着对面的裴海，问：“你们今后都留北京？”

他问的其实只是裴海。

曹少安曹少平都说留北京，宋家玺说要去加州，裴海最后说他还没定。

君宙弹弹烟灰，说：“那你来杭州好了。”

裴海轻笑：“行啊。”

他是顺着话接，君宙却是真心邀请。严格意义来讲，裴海算是君宙的恩人。

烧酒上的很是时候，把整个局的气氛炒了起来，宋家玺沾了酒就口无遮拦，拍着大腿就说：“哥，陈哥，我就没见过宙子对哪个相好这么上心，从小学开始就有女生倒追，高中可算是赖上去几个，他倒好，净惹女孩子伤心，她们一个两个还找我哭来，君宙你绝对欠我顿饭……”

陈戟笑笑：“是吗，我都不知道他谈过几个。”

“呃……不说这个，”宋家玺摆摆手，“说说你们吧还是，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当年君宙退了学就跑杭州找你去了，你这号人在我们这儿无人不晓啊那是。”

君宙替陈戟回答：“一见钟情。”

陈戟喝了酒耳朵有点红，听了这话，再加上君宙手一直放在自己腿上，莫名就燥了起来。

曹少平听不下去了，挥掉眼前的烟，说道：“秀的好，别秀了，陈哥是学什么专业的？”

陈戟坦然道：“我没上大学。”

场面尬住几秒，君宙慢悠悠道：“他不用学什么，每天已经很忙了。”

“噢，噢。”曹少平挠挠后脑勺，然后被自家哥哥瞪了一眼。

裴海话少，却在此刻说：“陈戟，有空来家里坐。”

至此，他一整顿饭对陈戟的审视结束——他鲜少邀请谁去家里，说了，便不是客套话。

宋家玺起身要去卫生间，刚拉开包厢门，门外却站着个人，不知道站了多久。

他一愣，认了认，然后一拍手掌道：“君觅哥！”

整个包厢安静下来，君觅也在此刻微笑着走进来。

他穿了一件花衬衫，仍旧是海南度假一样鲜艳花哨，脖子上的心形项链依旧明晃晃挂在外面，像是他的标志。

君宙的座位正对门口，他脸色肉眼可见变得阴沉，却端坐在原地，问：“你来干什么？”

只五个字，便明晃晃显示着他们已然崩裂的关系。

宋家玺是和事佬，见势不对，忙站到了君宙那头，说：“君觅哥，我们喝了点酒，你也一起？”

君觅笑着摇头：“不了，我在隔壁包厢，听得见你们说话，就来看看。”

紧接着，他眼睛在陈戟身上锁住，沉沉道：“小陈。”

那话带着暧昧的尾音，陈戟面上也是一沉。

裴海喝了口酒，见状此刻已了然，他心中做了准备，却还是不及君宙来的快——

之间君宙径直朝着君觅方向冲过去，一拳便快准狠地落到君觅脸上！

裴海迅速起身拦人，他力气不小，却也只勉强没让君宙出第二拳。

“君觅哥你先出去。”他冷静地对正吐出一颗带血的牙的君觅说。

该死，君宙从小脑子有病，这看来是还没好，不该让他喝酒。

场面陷入混乱，裴海的保镖进来制住君宙，隔壁包厢君觅的朋友又来把君觅簇拥走，君觅从头到尾脸上都带着一抹笑，不还手，却一直在笑。

混乱中，陈戟却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