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无疆来到二人面前,看见陆明霜明显不自然的神情也佯装不知,从容地行礼。
阮南星也发觉陆明霜神色有变,又想起其他弟子抱怨,陆明霜面对易无疆就像变了个人,连易无疆不想学剑也纵着他,简直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阮南星虽然没下定论,但内心也倾向于猜测陆师妹对易师弟情根深种,可易师弟却还没有定心。
这世间真是一物降一物,放在几天前谁会相信陆师妹也有今天。
阮南星觉得如果继续让陆明霜教,易无疆只怕永远学不会剑法,主动站出来说:“今日还是我来教易师弟剑法吧。”
阮南星很有条理,安排好的事情一般不会改,便显得这提议有些突兀。
陆明霜觉得有点纳闷,好像易无疆到来短短几天,宗门里很多人都变得奇奇怪怪的。
陆明霜心底暗骂易无疆是祸害,不过她本就不愿将剑法路数暴露给易无疆,对阮南星的提议立刻欣然接受,甚至有松了口气的感觉。
易无疆自是不在意,很有礼貌地向阮南星拱手:“辛苦师姐了。”
他们两个都很乖,阮南星不由露出慈母笑,眼神不住游荡在二人之间,忍不住浮想联翩……
这陆师妹和易师弟,俱是白衣胜雪,气质却迥然不同,一个清冷出尘,一个风流雅致,放在一块儿还真叫一个赏心悦目。
可惜可惜,眼下一切风花雪月都得给仙门大比让路。
阮南星清清嗓子,指着另一边道:“易师弟,你先过去准备一下。我交代几件事,稍后就来。”
易无疆缓缓走去,没几步就发现身后多了一条,哦不,两条尾巴。
他舒然一笑,干脆停下来,转身问道:“……有何指教?”
姬啸吓得一蹦,但不想再易无疆面前丢脸,立刻挺起胸膛,傲慢地奚落道:“有些人啊,靠脸毕竟走不远。”
易无疆卷翘的睫毛抖了抖,很是不悦:这是哪儿冒出来的傻子?陆明霜的帮手,小弟?啊!爱慕者!
这个发现倒是让易无疆有些许好奇,他微微抬眼,审视地看了看姬啸。
姬啸先是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又见易无疆很快收回目光,嘴角弯出一个轻蔑的弧度,不由恼道:“你、你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易无疆微笑摇头:“靠脸也许走不远,但脸都靠不上的话……”
“哎呀!”他像是刚意识到说错话,急忙掩住嘴巴,小心翼翼地看向姬啸。
“你!”姬啸哪里禁得住激,嘴都气歪了,“你有什么好得意的!这才几天,小师姐已经对你没兴趣了!”
他身后不远,钟晓寒悄悄掩身树后,竖起了耳朵,却失望地听到易无疆疑惑地说:“不会吧,我倒是觉得……我们越来越亲近了。”
姬啸冷哼:“那她怎么不管你,把你丢给阮师姐了?”
易无疆非常通情达理:“小师姐剑术精湛,大家都需要她指点,我怎能独占?再说——”
他气定神闲地笑,“我与小师姐的情分,她知我知,不用向外人证明。”
姬啸明知他故意挑拨,却每一条都反驳不了,气的脸红脖子粗,憋出一句:“你好自为之!”
便拂袖而去。
易无疆看似不经意的转头,与树后的钟晓寒目光撞上。
他莞尔,友善提醒道:“那边好像已经开始列队,你再不去就迟了。”
钟晓寒脸颊顿时烧红,连道谢也忘了说,便跑掉了。
这都只是些无聊的小插曲。
易无疆丝毫不放在心上,垂眸又想到陆明霜,神情染上几许讥诮。
也就是人类感知愚钝,陆明霜现在和他散发出同类的气息,满峰修士竟无人察觉。
不过就连易无疆也没想到,陆明霜盗走鹤羽坠,居然还随身带着。
可能她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吧,易无疆笑。
身为激扬海妖主,他对妖气感知敏锐到人类难以想象,陆明霜那点掩饰在他眼里等同于明目张胆,根本藏不住。
还以为陆明霜多大能耐,也不过像所有思春少女一样辗转反侧,想靠近却又裹足不前,只敢偷偷将他的物品藏在身上。
着实可怜可爱。
这种时候,只能换他推她一把了。
易无疆脑海里酝酿起主意,眼底笑意凉薄。
……
一整天下来,陆明霜还真没再管易无疆,眼神都没往这边送。
这竟让易无疆有点不习惯。
而且他很快发现,比起话不多冷冰冰(至少表面)的陆明霜,阮南星可太难对付了。
易无疆绞尽脑汁也没能让阮南星放弃教他剑法。
他说累,阮南星只会说把铁剑换成轻点的木剑。
他说疼,阮南星丢过来一瓶药膏,叫他哪里疼敷哪里。
阮南星演示剑招,他故意不看,过后说自己记性不好。
没想到阮南星胸有成竹,竟掏出一块留影石,在易无疆眼前循环播放,还很好脾气地说:“小师弟想看多少遍都可以。十遍,百遍,不行就三百遍,五百遍,我等你记住。慢慢来,没关系的!”
“不必!”易无疆立刻喊停。
“怎么?”
易无疆干咳两声,不情愿道:“这、这就不必了吧。阮师姐再演示一次,我应该……能记下来。”
太欺负妖,简直没天理了!堂堂妖主何曾这般低声下气过!!
易无疆暗暗愠怒,耳廓淡染上一层红晕。
阮南星看到他面有难色,却理解为易师弟因天资不佳缺少信心,觉得剑法太难学不会,连尝试一下都不愿意。
她能苛责一个想上进却怯于迈出第一步的少年吗?当然不会!
阮南星用力拍了易无疆后背一掌:“易师弟,我知道你也很向往和大家一起练剑,也想早日学会剑法,融入宗门。我们慢慢来,一定可以的,别不自信!”
他。
向往。和大家。练剑。
但他。
不。自。信。
阮南星眼里的他究竟是什么形象?!
易无疆惊的迟迟说不出话,额头青筋凸起,在发作边缘反复横跳数个来回,才强行忍住。
迟早有一天,等他报复完陆明霜,他要推平归海剑宗,让阮南星知道什么叫自信!
阮南星还掐尖了嗓子,用骗小孩语气劝易无疆:“小师弟,我们从最简单的一招开始好不好?就试一下,就一下,我保证!”
易无疆不是人类也不是鸡,此刻却感到自己浑身上下长满鸡皮疙瘩,一抖一箩筐。
他在恐惧里生出一股扭曲的敬意。
阮南星此前是对付过多少懒惰的弟子?
此人,深不可测。
罢了,小不忍则乱大谋,他毕竟是个灵活变通的妖,还不到计较的时候。
易无疆皮笑肉不笑地举起铁剑,一边在脑中构想手撕阮南星,一边对她说:“师姐请。”
阮南星敛起笑意,扬眉出剑,身姿惊鸿掠影,迅疾若飞。
易无疆第一次正眼观瞧《归海剑诀》,看着看着,他的瞳孔突然放大,眉心微微拧起。
奇怪。
这套剑法为何带给他强烈的熟悉感?
就好像……已经见过一千次,一万次了。
好比这一招“朔风起”,起手平和,却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突然旋转,变化诡谲莫测。
易无疆目光跟随阮南星,手腕不自觉地翻动,凭直觉也刺出一剑——
阮南星余光看到,以为他在跟练,抽空对他竖大拇指:“做得很好!”
易无疆翻了个生无可恋的白眼,可惜阮南星又挥起剑来,没看到。
也不知道她怎么长的眼睛,易无疆腹诽。
刚才那一剑,他不是模仿阮南星,而是和阮南星同时使出招式。
换句话说,他在看到示范之前,就知道该怎样做了。
但这并不代表他会用这个招式。
真正比较起来,他和阮南星用这一招只是表面相像。
易无疆不喜欢肉搏,真正动用兵器的时候很少,有把软剑算是他的趁手兵刃。刚才他出手,仍是软剑的路数,即便剑路轨迹相似,诸多细节跟阮南星完全对不上。
所以……他的确是第一次学《归海剑诀》。
阮南星示范完一套剑法,见易无疆捻着下巴,一脸若有所思,知道他这回学进去了。
辛苦没有白费,阮南星很高兴,热情问道:“有没有哪里没看懂?”
易无疆摇头。
阮南星怕他不好意思问,又觉得这事急不得一时,体贴地说:“没关系,你自己琢磨琢磨,什么时候有问题都可以问,我们有的是时间。”
“不用。”易无疆咬牙说,“我练一遍,师姐看看。”
再多学一天,他真怕忍不住杀了阮南星。
阮南星很开心:“好呀你来。”
她原本没抱太大希望,又不是人人都是陆明霜,一遍就能学会《归海剑诀》,易无疆能囫囵顺下几招已经很不错了。
可随着易无疆身形展开,阮南星眼神渐渐从鼓励变为惊艳。
易无疆还真的从头到尾顺下来一套《归海剑诀》。
一套剑法练完,阮南星愣了片刻才想起鼓掌:“很好……很好,非常好!”
“呃,虽然还有一些地方需要打磨,不过大体上已经学会了……明日起,你便同其余弟子一起习练吧。”
阮南星没好意思说,如果易无疆一直这样神速,恐怕过几天她就指点不了易无疆了。
易无疆不走心地点了点头,心中疑惑仍未解开。
“那好,天色也不早了,今天就到这儿吧。”阮南星踮起脚望向道场,“他们那边都结束了。”
易无疆转头,道场空空荡荡,半个人影也看不到了。
陆明霜自己走了?
居然忍住一整天不理他。
不知为何,易无疆忽然有些不快。
转而又想,她这是欲擒故纵啊。一定是。
那陆明霜可要失策了,他总不会比她更沉不住气。
易无疆眉目重又展开,想了想,踏入传送阵,来到了医药堂。
还没进大门,就见柳意匆匆忙忙地跑出来,四下张望发觉无人,便要向易无疆行礼:“山主在上——”
“别急,”易无疆拦住柳意,“换个安静的地方说话?”
他高深莫测地笑笑,“既来了归海剑宗,就按这里的规矩办事,我当称你为——‘柳师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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