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院子与聂怀瑾自己住的布局差不太多，只是稍加宽敞，可将她院内那间杂物室扩成一间小厢房。

裴长清亲自将她抱进房间，如此便是她想要逃走也止于乏术。

聂怀瑾在房内走过一圈。厢房果真不大，不过一床一凳，朝南的墙上新开了一扇窗，窗纱还未糊上去，琉璃影间看不清窗外的景色。

“这地儿从前多半也是置放杂物之用。”聂怀瑾在脑中构想了未开窗前的模样，点评道：“不若如此，这也太是昏暗，牢笼莫若是。”

“说的什么傻话。”裴长清上来敲了她的脑壳，声音有些没好气，“自是不会准备一间牢笼等你。”

“只是说说而已。”聂怀瑾并未在意裴长清之言，“也不知从前这一带人都是做什么营生，当初我购入此地地契之时，价格都压得很低。”

“许是某种行当已经消失。”裴长清猜忖，“毕竟新朝伊始，万象更新。”

屋内短暂沉默了一会儿。

两人都知这场面话为一种妄言，倘若一处地带长久无人，想必是从前居于此地的大多人已归于尘土。

聂怀瑾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她在屋内的凳上坐下，拍了拍大腿，再开口便是准备赶人。“也罢，我要沐浴洗漱了，裴公子还请离开吧。”

“这就赶我离开。”裴长清笑笑。他徐徐走近，半蹲下身，看着坐在矮凳上的聂怀瑾，握住她的手轻轻摩挲，“真是一丝情意也无。”

温润的月光从琉璃窗外倾泻而下，映在裴长清脸上格外朦胧。深黑的瞳孔映着溶溶月色，好似玉色浮冰，隐隐有一丝寂寥之感。

聂怀瑾心中有一丝异样。

少年时的裴长清长居裴府，平素家教极严，即便是得沐，也少有机会外出。每逢佳节裴府总要于府叩谢圣恩，待事毕，往往已是亥时。那时的裴长清还未生出这样一幅喜行不于色的面孔，偶尔夜半，聂怀瑾也见他便是这样立于柘桑树下，露出这样一番面容。

她那时候还在裴府，拿人手软，总见不得裴长清大好青年独自寂寞，时常编了戏法陪他玩乐。也不知裴长清是真心喜欢还是教养极佳，倒是从未推开过。

聂怀瑾捏住裴长清的手指，放掌心里揉了揉。

“你在做什么？”裴长清看看她的动作，似乎不明所以，但是大约又觉得有些好笑，眼睛便亮晶晶地望着她。

这一眼便让聂怀瑾觉得裴长清长得实在人间殊色，她勾起裴长清的领口，引得面前之人脖颈尽握指间，指腹下脉搏有力搏动，似乎按下便可掌控。聂怀瑾松开手，低头吻在裴长清眉心之上。

她的体温微凉，恰中和屋内略高的气温。裴长清伸手压住她的后脑，聂怀瑾也并未阖眼，裴长清可见簇簇睫毛长于她眉眼之上，眼瞳浓墨郁色，便见自己的轮廓落于其中。

“宠你一下。”聂怀瑾松开唇，向后退了好几步，粲然一笑。

打闹间房间之中沾染了几分聂怀瑾的气味，裴长清心念不过半刻而已，却足以令人意乱情迷。他握住聂怀瑾的后颈，不再让她逃脱，吻由眉间向下。

他想他大约是有些醉，不然为何觉得眼前的聂怀瑾还是少年时期的小姑娘，一双眼睛晶莹剔透，好似能看穿他所有心慌意乱。而他故作姿态地站在柘桑树下，一瞬也不肯对视她的眼睛。

“……黎书”他撩开她的发丝，把本该添上的称谓随着她的唇瓣一同吞咽而下，心跳之声如某种激烈的鼓点，引诱于他进一步深入，像某种无法抑制的欲念，渴望占据，渴望禁锢，渴望将眼前之人啮咬入腹，不至再度分离。

他从多年前就该知晓自己原是如此浅薄。

不知何时，二人变换了姿势，聂怀瑾盘在他的腰间，双手压在他的肩膀，轻轻推开他。

她向来都可轻易推开他。

“裴公子邀请我来歇下，此时又迟迟不肯离开，是不愿让我歇息还是担心我逃走？”她把下巴搁在他一侧肩膀上，搂着他轻轻笑。

裴长清动作一停。

聂怀瑾不明所以，她松手挺直腰背，看到裴长清微微发青的脸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裴长清在她清明的眼神里察见自己的狼狈。

话如杯水泼出无可回圜。聂怀瑾看着他松手把她扔回榻上，头也未回地摔门而去。门未关合，在夜色里开了口子。晚风吹进来，带来一阵一阵的哨音。

屋外已全然黑尽，而屋内依旧未曾点灯。

聂怀瑾躺在榻上，待月色藏于云层之后才起身离屋前去洗漱。

记忆若刻意不去回想，便容易淡忘。桶中热水由热转凉，聂怀瑾方回记起当初她究竟是如何离开裴家的。

……

保祐十五年上元，裴长清难得求闲，便向长辈告知，带她前去游玩上元夜之灯展。展会盛大热闹，游至兴处，二人便向摊贩玩起展位上的字谜。字谜并不难解，她不过片刻便细算得出，遂得奖品。裴长清要她在原地等候，他随人而去一刻便归。而就在他离开不久，城门失火，殃及数人，她名亦在其中。

而自始至终这便是一场谋划。她因裴府之便偶遇“李淮殷案”牵连之人，得知许朝大长公主秘密筹划翻案。而她借裴长清之名搭上世家贵妇，攀上连崇。上元节本便是一场谋划已久的节点，只不过失火之事虽非推演环节却恰好帮她转变了身份。

从一开始，她便下定决心要报保祐四年那场离别之恨，最后也如愿以偿。只是裴长清成了这场行动的利用之物与代价。

但她从未后悔。

☆

那日之后裴长清便不再理她。聂怀瑾有事要忙，也不在意他所思所想，白日在镇北学堂见了也不过抬头低头称呼一声，同旁的同僚并无不同。

魏卿卿得了她的消息后便没了声响，偶尔借宫女传了几次书信，信上也只告知案件还在排查，大理寺人手不够她另派人还未归云云。

直到休沐日之前，魏卿卿方才去国子监寻她，张口第一句便是，“人找到了，活着。只是和之前有些发现有所出入。”

我用了☆来分段。不影响阅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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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上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