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二月，东风澹荡，杨柳抽条，日头虽一天高过一天，空中却仍有寒意。

软榻上，大齐开国皇帝悠悠睁眼，见屋内略有些暗沉，望向身侧总管，道：“几时了，为何不叫我？”

“快酉时了，圣上整日操劳，难得睡个好觉，奴婢不忍打搅。”

说话时，总管将她扶起，又将一件褙子披在她身上。皇帝拢了拢褙子，由总管扶着下了床，一边穿衣，一边看前方屏风。一只锦鸡停在上面，抖开绣着金线的翅膀，似要高飞，终究离不得屏面。

皇帝感叹：“到底是老了，不中用了，做什么，都不及年轻时灵便。”

“圣上英明神武，便是年纪大些，也比我们做奴婢的明睿许多。”

皇帝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只命她将自己扶到回廊，隔着珠帘，看那些争奇斗艳的花草。这日的天笼着一层阴云，加之时近黄昏，花草都朦朦胧胧，像洇开的水墨，把宣纸泡得发黄、发皱。

不知过了多久，皇帝道：“千云这几日，新注看得如何？”

“回圣上，宁王刚读完了礼注，说是都铭记于心。”

皇帝敲了敲栏杆，又道：“明渊那边，可曾有什么消息？”

“回圣上，怀王前日募了一笔款子，预备在京郊开办义学。”

“倒也算有心。”

不轻不重的语气，分不清是赞誉还是讥讽。总管倾了倾身，看着愈加浓重的阴云，心里像压了一块巨石。

三年前，太子忽染恶疾，年纪轻轻便撒手人寰。圣上送罢太子，人便好似缺了一魄，迟迟不肯重立储君。时至今日，圣上已是八十八岁高龄，朝中文武怕有万一，隔几日便来问一次，许多不安分的，已在私下选定了人。

由来强君暮政，鲜有不乱，何况圣上这位强君，还是凭太后之身登基的女帝。

一阵凉风吹过，荡开廊上珠帘，叮当乱响中，惊雷劈过阴云，满院花草霎地一白。皇帝看着庭院，无端道：“祝太尉那个孙女，今年多大年纪？”

总管怔了一瞬，思量片晌，道：“该及笄了，再有七日，便是她的十五岁生辰。”

“十五了啊。”

皇帝抬起头，看天上乌云翻滚。

不多时，风声雷声都小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淅淅沥沥的雨声。春雨如线，斜在半空，织成薄薄的雾气，掩着院中花草，让人愈发看不真切。

见不少雨水飘到廊里，总管怕皇帝染上风寒，劝她回屋。皇帝叹了口气，由她搀着回了寝殿。

这时，一位宫人匆匆跑来，说河北边境送来密信。

总管接了密信，同皇帝一起去了书房，点了灯，备了纸笔，一字一句念与她听。念着念着，她皱起眉头，再看案边，皇帝只凝神看着那一豆烛火，不知在想些什么。

书房外，风依旧吹着，雨依旧下着。雨水落在地上，汇成溪流，淌入江河，滋润万顷良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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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