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在宋府门前。
谢杞安先下了车,折身朝着车内伸手,将人扶了下来。
徐夫人早在门口等着了,将两人迎进来:“我昨儿就想着你们什么时候会来,盼了一整晚。”
宋时薇唤了声:“母亲。”
谢杞安也跟着唤了一声,身后陈连招呼下人将秋夕的节礼从马车上搬下来,备好的东西一共占了两架马车,满满当当。
徐夫人瞧着下人来来回回地往府里搬东西,笑着道:“难为你们有心。”
她知道女儿准备这么多东西,不光是为尽自己的孝心,也是连带子庆的那一份一同尽了,早前她担心这般会影响夫妻感情,委婉提点过。
女儿当时应了,下回却仍旧照样,不过她仔细瞧过,景濯并不在意这些,就没再提。
想到这儿,徐夫人不禁笑了下,她的婠婠真是从小固执到大。
宋时薇转头问:“母亲笑什么?”
徐夫人道:“你们回来,我自然是高兴的。”
她拉住女儿的手,正要将两人带着往花厅去,视线瞥过女儿鬓角时突然顿了下,蹙眉道:“怎么有白发?”
宋时薇看不见,问了句:“哪儿?”
另一侧,谢杞安抬手,从她鬓角的发丝里挑出了一根银白色的来,轻轻拽掉后又将那片发丝细致地理顺。
他动作轻缓,凑得有些近,温热的呼吸洒在她脖颈处,再往前一点就要贴上了。
宋时薇一向温吞清淡的表情起了变化,她下意识想避开,却又因母亲在跟前,不得不顿在原地,应着谢杞安的动作垂下眼帘,像是在掩盖眼底的羞赧。
她还是不习惯,无论夜间如何折腾,可白日里人前的亲近她依旧不适。
谢杞安将她神色变化看在眼里,慢慢收回了手。
这些对宋时薇来说是演戏,对他却不是。
徐夫人担心女儿身体,没察觉到两人之间的暗流,忧心问道:“可是近来事多累到了?”
宋时薇摇头,安慰母亲:“偶有一根,不妨事。”
她满头青丝柔软顺滑,今早为她梳妆的婢女大约没注意到,不然哪能叫母亲看见。
自哥哥出事后,母亲一直过于担心她,哪怕只是一点小事都十分慎重,生怕她也像哥哥一样,突然遭遇不测。
她想了想,找了个理由:“这几日睡得稍迟了些,大约是这个缘故。”
徐夫人闻言勉强点了点头,却还是有些不放心,等到了花厅,特意派人去寻府医过来瞧了一通,确定真的无事后,方才松了口气。
徐夫人笑道:“我就说婠婠是个有福气的,连病都少有。”
宋时薇下意识朝谢杞安看了眼,上回她从宋府回去后就生了风寒,母亲还不知道。
对方没看她,笑着接话:“母亲所言甚是。”
两人陪徐夫人一直待到正午,用了午膳才回屋。
回小院路上,谢杞安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指尖半搭着,面色沉肃。
宋时薇一时诧异,却没动,任由对方诊了回脉,她见惯了谢杞安冷静稳重的样子,倒没想过对方也会被一根白发唬住,大约是被母亲影响到了。
待对方松手后,才说道:“府上的大夫早晚皆要请脉,大人忘了?”
谢杞安顿了下:“小心为上。”
宋时薇瞧他:“那大人诊出什么来了?”
“夫人身体十分康健。”
宋时薇抿嘴,轻轻笑了声。
午后小憩,她回里屋,谢杞安没有午睡的习惯,待在小院的书房。
宋家子嗣不丰,只兄妹二人,皆自小受宠,对女儿更是娇惯不已,即便是闺中住的小院也特意修了书房,里头的藏书赶得上世家公子正经的读书习字处了。
谢杞安不是第一来,这些书架上共有多少本书,哪一本放在何处,他了若指掌。
他站在一面书架前,抬手将上面的一本游记抽了出来。
摊开后,一张小像夹在其中,是宋时薇带笑的侧脸,褪了色的红纸背面落着三个小字——陆询赠。
陆询是陆家小侯爷的名字,亦是宋时薇从前的未婚夫。
那笔触稚嫩,一见便知是幼时写下的,不知在书中夹了多久。
青梅竹马,感情甚笃。
谢杞安盯着小像看了许久,直到婢女从书房门前经过,去里屋唤人,他才将那本游记合上,重新放回了书架间。
*
晚上,夜色早早落下。
可惜一直到晚膳后,月亮还躲在云层里不肯现身。
宋时薇本想陪母亲一起等月亮出来,不过才待不到一个时辰就被催着回去了。
徐夫人摆了摆手道:“快些去歇息吧,再睡得迟些,指不定明儿还要再生几根白发呢。”
宋时薇一时哑口,反驳不能,只得先回去。
她到小院时,谢杞安正坐在棋盘前翻谱,大约是沐浴过了,外衣只随意披在肩头,下面穿着件浅青色的中单。
烛灯煌煌,格外明亮,却照得他侧脸冷清无度。
宋时薇视线匆匆掠过,未作停留。
她先去里屋褪了妆,而后叫了热水去净室洗漱更衣,出来时,已经过了小半个时辰,被热气熏过的面颊粉若桃花,浓密及腰的青丝披在身后,还带着些许的水汽。
谢杞安听到动静,抬眸看了过来。
手指间棋子扣下,与棋盘相碰,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他起身,走到跟前,低头自上而下朝她看去,问道:“收拾妥当了?”
宋时薇点头,一声嗯还未说出口,就被骤然抱起,修长有力的胳膊托着她的腰身,谢杞安抬首吻了上去,外袍落下,谁也没有在意。
走到床榻前时,宋时薇已被吻得水雾晃动。
她勉强抬起一只手,抵在他胸前,几乎没有力气:“大人……”
谢杞安停住动作,一言不发地看向她,呼吸间急促灼热,手臂上的筋脉如拉满的弓弦,蓄势待发。
宋时薇咬了下唇,声若蚊音:“……烛灯还亮着。”
谢杞安抬手,从一旁夜翻柜上摸到一样东西,直直朝桌案甩了出去。
白玉做的扳指削过烛芯,光影一晃,灭了。
宋时薇来不及想那玉扳指是不是圣上赏赐之物,会不会碎,便被身上之人带着沉沦欲海,再无分心的机会。
锦被香汗,一直到三更天方才停住。
她被谢杞安抱着去清洗时,已经连手都抬不起来了,方才折腾得久了,她险些承受不住,落下泪来。
第二日自然是起迟了。
青禾伺候她更衣时,道:“大人去外书房处理事务,半个时辰前走的。”
宋时薇懒懒应了一声,梳妆后便一个人先去了母亲那儿请安,奉茶时小声说了一句:“今早睡过了。”
徐夫人瞧了她一眼,接过茶盏笑道:“我记得婠婠从前可不怎么爱赖床的。”
宋时薇脸上腾起一片飞红。
徐夫人知道女儿面皮薄,只说了这么一句就罢了,喝了口茶后将茶盏放到一边,侧身唤婢女去将东西端上来。
宋时薇不知是什么,等了片刻,就见婢女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汤过来。
徐夫人示意婢女退下,温声说道:“这是坐胎药,从前府里留下来的老方子,我前阵子突然记起来,找了许久才翻出来的,快些喝了吧。”
宋时薇顿住。
徐夫人瞧她迟迟不动,不禁皱眉问道:“你还在用避子的东西?”
宋时薇摇头:“有些烫,女儿想等凉些再喝。”
她说话时,眼帘微微垂着,不想叫母亲看出其中的异样。
徐夫人正要再问,就听到了屋外的脚步声。
谢杞安从外进来,还未走近便嗅到了一丝苦味,他视线在宋时薇跟前的药碗上顿了下,又往上移了些许,对上了一双略带为难的眼眸。
谢杞安不动声色收回视线,请安后道:“府外来了个人,说是宋府原来的旧识,劳烦母亲去瞧瞧。”
徐夫人不疑有他,起身往外走:“我去看看。”
待人离开。
谢杞安才问:“怎么了?”
宋时薇抿了下唇,一时不知该如何说。
谢杞安走到她跟前,端起药碗,问道:“不想喝?”
宋时薇点头。
谢杞安语气淡淡:“不想喝倒了便是。”
他随手就要倒进一旁的花盆里,被宋时薇拦了下来,她抬眸朝他望过去:“大人不问问是什么吗?”
谢杞安顺着她的话问:“是什么?”
“是……坐胎药。”
宋时薇抿着唇,纤长的眼睛覆下,表情犹豫,半似为难半似歉疚,过了几息才轻声道: “不能倒在这里,母亲会发现的。”
谢杞安看着她,端着药碗的手并未放下,只轻飘飘说了句:“无妨。”
他将药碗抵在唇边,仰头喝了。
宋时薇在他说话时便又抬起了眼,而后眸色猛地一颤,根本来不及阻止,眼睁睁看着他面不改色将药喝完。
她连忙转身倒了杯温水递过去。
谢杞安接过:“以后不想喝的东西便不喝。”
他蹙着眉清口:“此事不必为难,推到我身上就行。”
宋时薇难得生起几分愧疚之意,子嗣之事是她失信在先,还要劳烦谢杞安帮她打掩护,若大皇子当真能找到那位故人,便是再好不过。
谢杞安已经庇护宋家三年,之后即便她与他和离,宋家也不会像从前那般再受刁难。
她垂首,轻声应了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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