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休沐结束。
谢杞安上值,一早便从宋府走了。
宋时薇并不怎么着急,临近正午才吩咐婢女收拾东西,她想在府上多陪母亲一会儿,只要下晚之前回去便是。
午膳后,不多时。
徐夫人便催道:“早些回去罢,再等会儿天色就要落下来了。”
宋时薇点了点头,却没起身:“下人在收拾东西,还要花上些时候,我再陪您坐会儿。”
母女二人说了些闲话。
徐夫人想到昨晚女儿小院的书房亮了一夜灯的事,不由交代道:“近来事多,景濯政务繁忙,你多用心,别叫他累坏的身子。”
说完,又细细说了几样养生固本的茶汤:“秋燥已至,不可大补,却也不能不进补。”
宋时薇默默听着,神情柔顺。
她知道母亲一直以来多感激谢杞安,当初若不是对方,她们难在京中安稳度日。
待徐夫人将事情一一叮嘱完,宋时薇才开口应了声好。
她抿了口茶,将茶盏托在手中,眼帘微微垂下一点,问答:“当年父亲助他的事,您知道吗?”
谢杞安会出手相助,归根结底是父亲留下的恩情,对方要还恩,只是那时候的谢杞安应当还在幽州,父亲是怎么遇上他的呢?
宋家在幽州是有座旧宅子,可她印象中,父亲并未去住过。
等谢杞安进京,父亲已经去世了。
徐夫人摇头:“你也知道你父亲的性子,官场上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我还能知道些,与人为善的行径,他哪里会说。”
与旁人反着来。
宋时薇轻蹙了下眉:“父亲对他当真有过恩情吗?”
徐夫人不由觉得好笑,问她:“若是没有,景濯为何要出手相助?”
宋时薇哑然,她一时糊涂了,问出来的话没什么逻辑。
只是在她看来,还恩也不必搭上自己,当初成婚前,她便问过,谢杞安回她,说谢府后宅无人料理,且他也需要一个夫人,来挡住那些想要往他身边塞人的举动。
不过效果寥寥。
成婚后,除开头一年,之后的两年里仍不时有人想往谢杞安身边送人。
她认真履行当初答应好的事,那些送来的姑娘不管姿容如何,皆一一打发走了。
京中倒是没有传出她善妒的闲话,有说起的也都是夸赞谢杞安清正守礼,不贪女色,也不知对方是如何做到的。
徐夫人伸手理了理她耳边的鬓发,温声道:“我儿少虑宽心。”
宋时薇笑了起来:“嗯。”
与母亲说完话,她动身回去。
半个时辰后,马车从偏门驶入,停下时,祝锦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宋时薇道:“是有急事?”
祝锦忙摇了摇头:“这几日夫人不在府上,整个宅子都清冷了许多,奴婢也想您了,知道您回来,所以特意来迎的。”
宋时薇笑了下,祝锦性子板正,一向不怎么会说讨巧的话,今日倒是难得。
青禾跟在后面眼睛瞪大了一圈,怎么有人来抢她的活!
平日这些奉承话不是都该由她来说吗!
青禾顿感危机,她难道就不想姑娘么,那是这几日她都陪在姑娘身边,没法子说想罢了,不然这话哪里还轮得到旁人来说。
宋时薇还不知道自己的贴身婢女正胡思乱想,她顺口问了这几日府上的事宜。
祝锦第一时间等在马车那儿,也是为了方便夫人及时问话,她有条不紊地将府里的事说了一遍,又道:“过节的赏钱早前就都发下去了,大人和夫人回宋府小住,府里清闲,奴婢便给一些下人轮流放了假。”
这些小事,祝锦处理之后再同宋时薇知会一声便行,不算越俎代庖。
她挨个说完,等之后的吩咐。
宋时薇听了,点头问道:“你呢?可要休息?”
祝锦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若是有事,准你的假。”
祝锦摇了摇头:“夫人心宽仁厚,只是奴婢家中早就无人,也没什么人要探望的,便是休息也无处可去。”
宋时薇道:“那也可清闲放松几日。”
她略想了下:“我记得中秋前后的几日长街两侧皆热闹无比,后头还有庙会,倒是可以去逛逛,只是不知现在结束没有。”
从前,她和哥哥常去玩闹,不光是节日,初一十五也都会去。
不过成婚后便没再去过,也不知如今庙会规制如何。
祝锦道:“今晚还有呢。”
“前两日就有婢女去过了,奴婢听她们说今年的庙会来了不少西域来的胡商,卖的东西比往常新奇了许多,光是香料就有几百种呢。”
宋时薇原本只是随口一提,说来让祝锦听的,自己并不想去,只是在听到西面来的东西时她脚步顿了下,问道:“西域来的胡商?”
祝锦点头,顺口道:“夫人可要去瞧瞧?”
宋时薇应了一个字:“好。”
祝锦微诧,夫人不爱出门,除去每月去铺子查账,若无必要几乎是不出府的,今日这情况倒是第一次,不过她只略微怔了下,就赶忙道:“奴婢吩咐人去备马。”
夫人出门不光是准备马车,还要知会大人,这是府上的规矩,除非头一天就已经安排好的事,否则皆要先行禀报。
夫人的事,大人从来都不许先斩后奏。
两刻钟后,祝锦匆匆过来:“大人说即刻便回,叫夫人再等片刻。”
宋时薇眉心轻轻拢了下,不明白谢杞安回来做什么,她只是去逛一次庙会,难不成也不行?
不过她没有问缘由,只道了声知道了。
不多时,谢杞安回府。
从马车下来后便直接去了主屋,身上的官袍还未换下,他扫了眼从宋府回来重新归置妥当的物什,问道:“怎么想起来要去庙会?”
宋时薇:“突然起了兴致,想去瞧瞧。”
谢杞安朝她望去,碰上她清浅的眸光,颔首没再多问:“我陪你一道去。”
宋时薇眸色一怔:“大人政务繁多,万不可因妾身误事。”
谢杞安:“不急一时。”
他抬手勾住官袍的领口,一面往里屋走,一面吩咐:“伺候更衣。”
语气不容置喙,暗哑的声线带着些许分辨不明的燥意。
宋时薇顿了两息,抬步跟了进去。
暮色落下,马车从府中驶出。
长街两侧早早点了灯,中秋已过,街上的行人仍旧不减,喧哗声隔着帘子传了进来,马车在长街一侧停住。
陈连从车辕后跳下,躬身禀报:“大人,前头过不去了。”
再走一段路便是庙会的摊子,行人渐多。
宋时薇下了马车,朝前走去。
谢杞安走在她身侧,与她并肩缓步往前,好似是寻常来逛集的夫妻。
只是宋时薇意不在这些热闹喧嚣上,路过长街两侧的摊位时只略略一瞥就过去了,不见分毫起兴的样子。
两人走了不多一会儿,谢杞安停步问道:“夫人不看看?”
宋时薇闻言摇了摇头:“没什么新奇的。”
她从前和哥哥来得多,和现在也没什么不同,她今日来只是想找一找祝锦口中西域来的胡商,瞧瞧对方在卖些什么,许是能从中窥见出些西域如今的生活。
即便三年了无音讯,但她仍旧坚信哥哥还活着,只是有不得已的原因才不能脱身回来。
谢杞安眼帘抬了下,他平日忙于朝政,从未有闲心来过这样的庙会,至于从前,更是没有。这些对宋时薇再寻常不过的景象,于他来说确实新奇。
他唇边扯动,神色有一瞬的怪异,但未开口解释。
宋时薇正在看他,眨眼时心有所感,问道:“大人未曾逛过这种闹市?”
谢杞安不轻不重地嗯了声。
宋时薇步子慢了下来。
时候尚早,那些摊贩都是交了租金钱两的,她并不担心胡商会先一步离开。
“妾身想买些东西。”
说完这句,她才开始驻足流连,不一会儿,陈连手上就提满了东西,大大小小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
眼看着要拿不下了,陈连道:“夫人,我先送回去一趟。”
宋时薇左右看了眼,在一家做馎饦的摊子前坐下:“大人还未用晚膳吧?”
谢杞安点头,他手里拿着一袋果脯,是方才宋时薇买的,买来后尝了一个便塞进他怀里了,说:“大人尝尝。”
他跟着吃了一个,酸涩里带着些许甜味,算不上好吃,却一直没丢开,等意识到的时候,已经一连吃了好几个了。
他看了眼一旁还未收掉的碗碟,长眉折起:“我不饿。”
宋时薇道:“妾身饿了。”
谢杞安顿了下,他不想宋时薇坐在这儿,对方清冷高洁,不该落于尘土中。
可眼下宋时薇兴致正高,他不想驳她的意,他掏出一锭碎银放在桌上,叫店家收拾干净,又亲自用锦帕擦过,这才叫了两碗馎饦。
等店家端上前,谢杞安问:“夫人今日来,原本想要买什么?”
“香料。”
“听说有从西域来的香料,妾身想买些。”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