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破绽

周佑安一拜让沈诺希晃了神,她仿佛被人攥住脖颈无力喘息,周佑安的谦卑对于她来说无异于胸口捅刀,耳边甚至出现短暂嗡鸣。

无力感瞬间袭来,膝盖一软跪坐在地面上,周佑安下跪时低垂着眼眸拦下眼中万千情绪,她无从分析周佑安的感受,只知自己此刻,心如刀绞。

她不懂周佑安为何要这样折辱自己,当初在诏狱中严刑拷打都没磨灭他的傲气,现在只是因为自己轻飘飘几句话,就让他缴械投降。

“为什么……”

“你若不喜大可直言相告,我绝不逼迫,为何要如此这般。”质问带走沈诺希所有的勇气,她不懂,到底是她误解了周佑安对自己的感情,还是因为周佑安有旁的顾及。

他跪伏在地上一动不动,像是在用自己的行为劝退沈诺希,开国皇帝曾言宦官乃不全之身不得娶妻,后来随着帝位更迭这一要求逐渐放宽甚而出现皇帝给宦官赐婚之事,但百姓的思维已经根深蒂固,同宦官攀扯关系就像途径泥潭,哪怕只是经过也会被泥浆沾染。

周佑安不愿毁她声誉,刻薄的言语也难以宣之于口,他只能用这种方式逼迫沈诺希放弃。

明知前途黑暗艰险他不想拉着沈诺希沉沦,家族、世人、包括他自己,早已给自身定下永世不得超生的罪行。

“周佑安,你抬头看着我,我要听你亲口说,说厌烦我,对我没有半分念想,之前一切迹象都是我的臆想。”

曾经和周佑安相处时的画面如同电影在她脑海中不断闪回,沈诺希突然从中抓住藏于过往的线头——自始至终周佑安都没有正面拒绝她的问题,只是一味退让劝告她放弃。

“只要你说,我立马离开,往后绝不纠缠。”抓住这一线索后沈诺希快速摆脱自证陷阱,找回消失殆尽的底气,周佑安的反应就是他不能宣之于口的答案。

从周佑安下跪到自己提问,周佑安仿佛化身雕像伏在地上毫无反应,这是不是证明他也在纠结、焦虑、惶恐不安。

“你连抬头看我的勇气都没有,凭什么觉得,我会相信你的违心话。

甘州卫距离温度回升还有段日子地上寒凉,也不知道你身上的伤好了没有,你既然不敢回答,就证明还没想好答案。

人生在世不过百年,明代人平均寿命也不过七十余载,你只顾着关注别人,何时才能以自己为先。”

沈诺希扶着一旁书案站起身,把刚才随手放在座椅上的手炉摆到他面前书案上,周佑安依旧无动于衷,她缓步离开房间时顺手关上了房门。

今晚只是一次试探,周佑安的退让让她窥见埋藏在周佑安内心深处的不忍,如果没有感情何来不忍一说,曾经掌握生杀大权的西厂提督再不会对陌生人心慈手软。

刚开始接触周佑安的时候,沈诺希时常会怀疑若没有身份加持可能在她第一次深夜去直房时,就已经被周佑安杀掉永绝后患。

在宫中他们虽常有联系但并未建立有效链接,每次自己越界总能感受到周佑安的疏离,他警惕一切出现在身边的人,也不会放任旁人轻易靠近他走近他的内心。

沈诺希的试探对他来说就像是埋下一个个隐患,往后不知哪天就会突然引爆震动他的生活。

那会儿他们之间谈不上感情,全凭沈仲对他曾有救命之恩维系,沈诺希也清楚只要自己一朝踏错轻则关系崩塌重则曝尸荒野。

可是后来随着时间推移沈诺希逐渐发现他的变化,从一开始处处警惕时刻派人盯梢,到去年予以重托,她不相信周佑安对自己的感情毫无变化。

门被轻轻关上,沈诺希的脚步逐渐走远,紧缩在身体中的意识终于得以喘息,周佑安跪伏在地上,寒气从地面传到全身,他沉默的听着沈诺希的质问,却不敢抬头回答。

自己跪的是她的真心,周佑安何德何能竟能得到沈府二小姐的喜爱,让她不远千里只身奔赴边城。

听见沈诺希告白的那刻,他说不清自己心中到底是何种滋味,窃喜、惶恐、愧疚、不安、后怕……全部糅杂在一处。

他深知这世上除沈诺希这个特例外,恐怕再也没有人愿意数十年如一日不求回报的对他好,可正因如此周佑安才不能放任自己听从内心感受。

沈诺希不该同他混到一处,这种一眼望不到边路上满是坎坷的生活不该充斥沈诺希未来余生。

原本万岁登基后以她的家世地位,世间才俊无不任她选择,何必要选最末等根本算不得人的宦官。

周佑安想用折辱自己的方式劝诫沈诺希放弃,她颤抖的声音让周佑安在心中遍遍悔过,这份痛苦是他带给沈诺希的他要铭记。

如果没有他沈诺希不会这般痛苦,如果此时不制止往后他将会带给沈诺希更多不堪和苦难。

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不想说苛刻的话语刺伤沈诺希,但沈诺希太过了解他,自己只是一时不忍就被看出破绽。

沈诺希起身关门时他不齿的生出一分庆幸,自己一生亲缘凉薄,幼年抄家时他无能为力不能保护自己亲族,入西厂后周佑安一直在努力不断向上攀爬,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保护身边人为百姓谋福祉。

可他从没像此刻这般痛恨自己怯懦,无可奈何也无能为力,只能一边祈祷沈诺希能明白自己心意自行离开,一边又在奢望两人之间能留下几分情面。

时间自会磨平一切,等她嫁与心爱之人自会忘记现在受过的伤害,说不定到时还会觉得晦气曾经竟会一时昏头想同宦官牵扯到一处。

门外月光如水,这一夜注定难眠。

沈诺希离开后周佑安慢慢从地上抬起头,一眼就看见沈诺希的手炉摆在身旁书案上,距离很近只要他立起身抬起手就能触碰到。

沈诺希走回自己院落,后院门洞上的锁果然只有她那侧有,下午睡得太久此时心情跌宕起伏毫无睡意。

她一遍遍推算着要和周佑安相守必要条件,口中说着做足两手准备,可真正面临时还是抱有一丝幻想希望情爱能战胜世俗。

来到甘州卫的第一晚夜空明亮,星辰仿佛触手可及,今晚琼莹守夜看她心事重重的模样提出推演攻城的主意,就以甘州卫为大营。

说是推演其实不过简化版的游戏,提前设定必要条件后各自分配战斗力,游戏结果对于真实情况而言几乎没有参考价值,因为现实中变量实在太多。

两人不断更换对战双方,从甘州卫推演到大东南,院墙外传来驼队经过的声音,想来应是宵禁结束。

天边太阳还未初生,往来赶路的商人已经整装待发,从嘉峪关入关后他们要经过多重盘查才能正式进入大明境内。

想从甘州离开并不容易,每年都有许多达不到要求的商队,只能停留在此处与来到这里的行商交换货物。

开国皇帝曾令允许外番同汉族通婚,一来巩固边疆防卫二来促进文化融合,时间久了停留在这里的外番也就在这片土地落地生根。

熬了一晚大夜最适配的就是清晨刚出锅的早饭,沈诺希拉着琼莹梳洗后从侧门走出院子,路上随处可见风尘仆仆的行人。

街道上除了月亮的余晖外只有铺子点着不算明亮的灯盏,她俩选了一处人最多的铺面,吃到极具特色的牛肉小饭,一餐结束从店门口出来时,远处天边隐约擦上粉色。

回去的路上她们遇见巡逻的守卫,也不知是饮食不同还是血统问题,这边士兵普遍比京中高壮些许。

途径周佑安院落的大门,陆篱乐正要外出,他说今日要去大营帮周佑安送信,问沈诺希有没有兴趣同行。

这里是屯兵重地城外大营中约有几万将士,如此规模的兵营沈诺希还未见过,锦衣卫的人数虽也达上万但大多分散在全国各处,留在京中的不过了了。

“军事重地我又没有符节,你怎么带我进去?”沈诺希对陆篱乐的话深表怀疑,她对兵营还是有一定认知。

那里自古就是国/防重地,营中规矩繁杂,稍有不慎就会触犯军规,周佑安这才来了几月竟能随便带人进出。

“没事,我这次过去送信杨将军是知道的,我有符节可以带叔父进去。”军营众多限制中就有女人不得入内这一条①。

陆篱乐知道沈诺希对这些事情感兴趣,他今天过去只是送信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他们进去简单观摩一番不会出什么问题。

“还是算了,我昨晚没休息好,等今天问过周大人再行决定,你还是快些过去吧。”驻兵大营说不心动才是鬼话,她们赶来时还未进城沈诺希远远就被营地吸引目光。

甘州卫的城墙、炮台都让她产生浓厚的兴趣,这里接近一线装备的火器也都是当下最先进的,可惜这些地方无不是重兵把守,她的好奇心远没达到愿意为之承担风险的地步。

批注:

①:这里仅是根据军规照抄无任何其他含义

关于甘州卫具体驻兵和历史演变趋势并未有详细了解,此地设定仅为小说剧情服务,如果有想了解当时具体历史走向可参考纪录片或正规文献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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