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诺希拿到账本后充分发挥爱岗敬业精神,每天请安回来就在埋头苦算,三天整理下来发现原来周佑安背地里是大商贾,每处上报的仓库旁还临着一些他买的小仓库,当初送给自己的地契在这些里面算是收益上乘的。
青楼酒肆茶馆他也都有涉猎,毕竟是搞情报工作父亲也有相熟的店主为他提供信息。
离京城近的地方账本全部使用阿拉伯数字记账,远些的大额进账还是用的大写,这些算下来日流水相当可观只是有一部分零散的银两打到不同地方还不是一次性的,沈诺希有些拿不准这部分资金流向就抄录了下来。
下午和琼华一起在小厨房忙活,为打掩护另做了两份不同的蛋糕分给姐姐和景岱,算着时间偷溜出宫今日起风感觉像是要下雪。
这到让沈诺希想起建臻二十二年九月黄河夏汛,因河道官员处置不当淹了许多州县,紧接着又碰上疫/情寒冬死了许多百姓。
“周大人,生辰快乐。”沈诺希听屋内没旁人敲门得回应后推门走了进去。
周佑安身上有点血腥气不知是在哪里沾染上的,沈诺希看他没什么异样也没多问。
“多谢贵人。”周佑安行礼看她照例躲过去。
“今日在厨房忙一下午这些都是我和琼华做的,还有这蛋糕你尝尝喜不喜欢,打发蛋白可是个费时间的事情。”
屋内原本有些冷清沈诺希进来把东西一摆瞬间有了烟火气,今日听她脚步就知食盒重了不少,最下层装的全是碳火。
“贵人费心。”周佑安帮沈诺希布好碗筷看着桌上的菜色大部分以清淡为主。
“做饭费什么心,平常我也常做,费心的是这个。”沈诺希掏出荷包中放的簪子,用的小叶紫檀上面镶嵌一块圆月形状水蓝色玉石。
玉石是在外面就镶嵌好的,这造型是她自己设计的,前后两缕云雾托着月亮。
本想做个全玉的但玉石易碎而且工期长,她不确定能在保安州待多久,这一小块冰种玉是从禁步上拆出来的大小刚好,回宫那几天不让出门她一直在屋里打磨簪子。
“君子如玉,本想做个全玉的但想着你出去办事不太方便而且工期太长就换成木头的了,手艺不精还望周大人不要嫌弃。”
“君子…如玉。”
“是的,君子如玉,周大人在我心中是君子,这木头我打磨了好多次奈何手艺有限只能请周大人多多担待。”
沈诺希把簪子递给他,现在周佑安头上戴的发簪好像是银质但不太确定,平常两人相处也都隔着距离这烛火晃动看不清具体材质。
“奴婢羞愧难当,怎敢受贵人如此赞誉。”周佑安不接反而低下头行礼推辞。
他今日戴的网巾发簪露在外面,沈诺希想给他亲手戴簪的念头一闪而过立马放弃了。
“这有什么,我做簪子送给你,在我心中你当然受得起,快些收下吧,今日东西拿得多没带发簪盒子明日再给你送过来。”
沈诺希把簪子放在桌上推过去摆在手炉边就不提这事,拿出自己做的小细蜡烛点燃插在蛋糕上,“周大人快许愿然后吹蜡烛,今日是您生辰许愿定能实现。”
周佑安没听说过这规矩但既然沈诺希说了就按照她说的做,许愿后吹灭蜡烛。
“周佑安,说不定明年我生辰时我们就能在外面过了,你也准备准备出宫吧,变天了还是外面暖和些。”
周佑安嗯了声也不知是在回答哪个问题,饭后沈诺希把抄录下来的账目拿给他过眼指出那些没标明的账目走向。
“这几处银两是送到当初和奴婢一起戍边的宦官或他们亲属手中,他们有些落了残疾有些战死边疆奴婢手里有银子后每年都会分些给他们,过个松快些的年。”
“原来如此,那这些账目就没问题了,还有一些小问题在这里……”
两人就着账目明细一点点对照,沈诺希把出问题的账本也都带了过来,说到一半听见外面风声中夹杂落雪的声音,她停下手中动作走到门边开了一条缝。
一束烛光倾泻而出照亮了满天雪花,鹅毛大雪纷纷扬扬落在世间万物之上,今年雪下的着实晚或许是上天在灾难前最后的施舍。
转天沈诺希来送盒子周佑安不在直房想来又是在宫外忙碌,打点官员的事情她并不清楚但周佑安处理这些人情往来应该自有他的手段。
傍晚景岱不知又怎的想起保安州的事情停下手中写了一半的字帖就问沈诺希,“姨母,那些女子后来找到了吗?”
“找到了,是州里一些官员假借神社使者之名把那些女子骗出来,他们已经被依法处置。我是后来出门买东西碰上周提督听他说的。”
“姨母觉得周提督如何?”
景岱最近听了不少教习讨论周佑安的话,父皇身体抱恙保安州大小官员被问责大半,东厂提督尚瑾杀了许多官员罪名各式各样参他的奏本落得几人高。
反观西厂提督周佑安虽有用刑但并未伤人性命,大半官员查证后都放了出去少部分犯了别的错处被留下,文官正盯着尚瑾寻他错处一时松懈周佑安的存在。
“怎么突然问这个。周提督处理案子我听着很有条理,至于旁的我没和他相处过不好多做评论。”
“姨母,您希望是我吗?”景岱话题转的突然,眼睛紧盯着沈诺希的反应不错过分毫,殿内灯火通明为她勾勒一圈柔光。
“裕之,劳烦你守门。”沈诺希没回答,嘱咐裕之后起身走到景岱身旁把他搂进怀中坐下。
“你不是说后宫不论前朝吗。”沈诺希抬手捏了捏景岱肉乎乎的小脸,这小孩也不知怎么想的竟然和自己提起这敏感话题许是那些教习多嘴让他放在了心上。
“这里只有我们两人和裕之,我在说家事。”景岱面不红心不跳用沈诺希曾经说给他听的话反驳了她。
“我希望是你,不是因为我是你姨母而是因为你最合适。”
“为什么。”
“景德优柔寡断瞻前顾后,景文性格冲动不够周全,景祯年龄还小,如此算下来你最合适,做事勤勉考虑周全言行得体待人宽厚若真要选一个我希望是你。”
“姨母,那个位置…好吗?”他还不理解为何历代皇帝更迭厮杀都如此惨烈,明明他们受到的教导都要忠君爱国兄友弟恭。
“或许吧,如果能选择姨母更希望你做个小商贾一辈子不愁吃喝逍遥自在,那条路太孤独,姨母心胸窄小就算看了许多也不明白那的好处,在姨母看来弊大于利。
虽是万万人之上可身边再无人比肩,一呼一吸被万人瞩目,一句话甚至一个眼神都能决定他人生命,如此大任一人承担,我们都不是圣人。”
沈诺希对当皇帝这件事至今也没什么概念,她来这十几年从未见过皇帝只是道听途说,当初学的历史书上对皇帝这类人的评价各式各样,她只知道若想做明君必然要劳心劳力。
“姨母,男子本应顶天立地为国鞠躬尽瘁守天下安康,就算不坐那也应如此,怎能只顾自己安逸。”景岱皱起眉头的和沈诺希讲他信奉的道理,他所学明君之道不允许他做一个只顾自己安乐的人。
“是,景岱说的对,姨母浅薄。景岱这条路会很艰辛很孤独,姨母能来到你身边是上天的安排,我会尽最大努力助你守天下安康。”
沈诺希嗓音带着自己都没发现的颤抖,她已用力控制但这话的含义让她十分惶恐,景岱不知自己未来会如何但她知道,用不了几年奶娃娃就会变成天下之主。
过往几十年她从未有过这种仿佛世间生命皆与自己相连的感觉,沈诺希自问才华平平如果没有曾经记忆根本不敢遑论天下,治国安邦这四个字在书上只是轻飘飘一个词语,现在眼看要落到实处才知其中分量。
“姨母,我也觉得您是上天派来的,您的想法和我见过的所有人都不同,您会和我说他们都不敢说的真话。”景岱趴在沈诺希怀里看着她头上的珠钗闪耀夺目就如同她不同于旁人。
“因为姨母不守规矩,姨母要是守规矩那可真是一句话都说不得,一件事都做不得。”
“姨母会一直如此吗?”
“我会,只是不知以后你还会不会希望姨母和你说这些僭越的话。”沈诺希刮了下他的鼻头,时间如梭到时成为天子的景岱她敢说怕是他不想听。
“姨母一直做自己就好,如果有一天我不听姨母的话姨母就骂我一顿把我骂醒,君子要兼听则明。”
“好,姨母会一直看着你帮扶你的。”沈诺希在景岱头顶落下轻吻,景岱在历史中算是一位明君在位期间大明百姓安居乐业,她不知道自己能为这朝代做什么但此刻的承诺她会用一生来兑现。
腊月二十沈诺希和去年一般抄写了《十方净土随愿往生经》,没有小宦官来送信周佑安没回宫,她在火盆边烧了那叠经文琼莹想问什么被琼华拦下。
沈诺希虽在永寿宫却仿佛独立与世,她不参与一切妃嫔之间小聚蹴鞠,不与除姐姐外任何后妃私下见面就算实在躲不过路中碰上也绝不多言一句,故而宫中如何波涛汹涌都与她无关。
明年年初满期她就该出宫了,碰她容易得不偿失还惹得一身骚,沈流玥回宫后出门同妃嫔小聚的次数成倍增长沈诺希看在眼中她也问过姐姐有什么需要她做的,姐姐只说这些事自己会处理妥当让她放心。
沈诺希感觉好像身处乱流身边人都在为之挣扎唯独自己被气泡包裹,气泡破就是自己落水之时。
建臻二十一年除夕夜宫宴后,朱景岱被立为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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