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陆篱乐

景岱是第一次直面百姓,也是第一次清楚的看见、听见、感知到一国之君每句话的分量,可能皇帝只是随口一提背后却承载着无数人的生命。

沈诺希也是第一次到灾区直面灾情,亲手从水中救起一位位百姓一条条生命,补足了她来这里这么久从没学会的对生命的重视,她觉得在京城中毫无波澜的平淡生活可能是无数人一代代努力都无法企及的梦想。

两人都没有睡意于是聊了很久,久到麻团撑不住趴在桌上睡觉,久到这场雨逐渐变小,沈诺希和景岱讲了现代河道是什么样修筑水库大坝的意义,也和他讲了明朝时期灾害频发并不是因为每任皇帝都德不配位天降灾祸,而是因为地球气候变化进入小冰河期。

中国发展以来不止出现过这一次小冰河期,明朝之前已经出现过三次每次伴随着气候变化会出现各种极端天气,人类在大自然面前无疑是渺小的我们能做的也只有灾前防患于未然,灾后总结经验积极改正争取下次可以保住更多的百姓。

景岱无疑是一个好学的人,他对自己不了解的东西总能保持一个谦卑的姿态,虚心听讲然后把他人经验内化成为自己的知识。

他没问沈诺希为何会对前朝出现过气候变迁如此笃定,也不问沈诺希一个锦衣卫指挥使的女儿为什么了解河务,她所掌握的这些知识从何而来。

姨母身上有层让人看不透也摸不着的纱,她的自信与众不同喜好也异于常人,沈诺希出宫后他曾经问过母妃,母妃沉思好一会才说姨母是不同与她见过的所有人都不同,但是不必介意姨母是良善之人也是爱着景岱的。

第二日被琼华叫醒时沈诺希脑子还是蒙的,昨夜熬到最后景岱嘴里不知说着什么就睡了过去,还是沈诺希把他抱回床上安置的,两人达成共识不去堤坝帮倒忙这两天周佑安为了陪他消耗了很多时间。

“怎么了这一大早的,我不是和邢文乔说过了等我睡醒就去找他,到时候任他差遣吗?”沈诺希说着又躺了回去,迷迷糊糊的又要进入梦乡和周公下棋。

“公子,不是邢大人,是咱们前天捞上来的那个人,又被厂卫送回来了。”琼华把沈诺希从枕头上拉起来不让她继续睡,活生生一个人正杵在门外院子里也不能干晾着他。

“送回来?送回来干嘛,我和他非亲非故的,让他找他阿婆或者找他娘去啊,送回来算怎么一回事。”沈诺希抬手掐着山根让自己清醒,闭着眼询问琼华。

“他阿婆失踪这么久又年事已高估计是凶多吉少,他娘在决堤之前就已经离开宿迁,现在他无处可去厂卫就把他给送来了。”

“那让他回家,他娘走了房子又不会长腿跑,留在府里能干什么他不一定认字,还没成年也不能送到河堤上做工。”

沈诺希说完不见琼华反应极不情愿得睁开眼看她一脸一言难尽,慢吞吞站起身换衣服让琼华先不收拾床,等她处理完回来接着睡。

没睡醒导致沈诺希话不多踩着水走到前厅把陆篱乐从院中叫进屋,陆篱乐站在沈诺希面前明明他站着比沈诺希坐着高了不少,但他的局促肉眼可见。

“怎么回事,为什么不回家?”现在城中正是缺人手的时候,不论去哪做工都能混口饭吃,沈诺希以假身份示人不想和旁人产生不必要纠葛。

“回大人,小人,小人没有家。娘亲是枫林苑的人因为防护不当怀孕才有了小人,小人从记事起就一直在枫林苑打杂做工,如今枫林苑被淹娘亲她们也都离开宿迁走时并未留下去向,厂卫这才把小人送了过来,打扰大人清梦实在愧疚。”

陆篱乐毫不介意向沈诺希卖惨,这些年他娘管生不管养,可能是怨恨他的存在耽误自己生意对陆篱乐就没几天好脸色,小时候是靠苑中其他人各种接济才活下来,他从**岁开始就自己在城中找些杂活从旁人手中赚取生活费。

本来牙牌补完他是想在城中找些活计换口饭,连着下那么久雨城中有了积水枫林苑是个大商贾开的一看形势不对就要举苑搬走,陆篱乐不放心这些年接济他的阿婆就没跟着车队走,结果刚出城还没到阿婆家河堤就决口了。

看他无处可去那厂卫小哥也是好心,说沈诺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因被提督收入门下做幕僚才跟着前来赈灾,如果他能跟在沈诺身边做事那可真是飞上枝头变凤凰,沈诺出手阔绰为人和善一看就是个好主家。

“你上过学识字吗?”沈诺希提出问题,陆篱乐摇了摇头他平日里做工只能勉强维持生计哪里有钱有时间去上学读书。

“现在府中做的都是案头工作你不识字做不了,你又没成年也不能送你去河道上做工,这样我给你一些钱傍身,你要想去找你娘就去买条船,你要不想去就在城中找些活干这些钱也够你生活一段日子,能挨到大水退去。”

沈诺希想了想摆手让琼华装些铜钱碎银子在荷包中然后拿给陆篱乐,孩子还小送佛送到西,能在水里漂那么长时间不死现在被救出来反而饿死在城中岂不是可惜。

“不不不,公子对小人已有救命之恩,这钱小人万万不能接受,小人可以在城中做工养活自己,多有叨扰公子见谅,小人就在城中公子若有什么用得着小人尽管吩咐。”

陆篱乐拒绝了沈诺希的钱,现在城中鱼龙混杂他就算拿着也不一定有命花不如做些活计换口饭吃来的踏实。

沈诺希看他不要也不强求,摸摸袖袋又翻翻荷包找到昨天晚上喝茶时拿给景岱吃的糖,深更半夜怕他吃太多对牙齿不好所以留了一些在荷包中,陆篱乐既然不要钱那拿些糖总不过分。

从椅子中站起身把糖递给陆篱乐,他的年龄和裕之还有润涵都差不多但是身高比他们矮了一头,估计是生活太艰苦营养没跟上。

陆篱乐看见沈诺希递糖给他猛地一楞,随之而来的后怕让他双手发抖右眼仿佛又经历了一次撞击,他后退几步想要逃离此处理智把他生生钉在原地,自己有此反应不解释什么就离开实在失礼。

沈诺希看他不对劲出声询问,这糖是她路上亲手做的在玻璃罐中保存一路都放在遮阳的地方,昨天拿给景岱之前也尝过并没有变质。

把糖放回桌上沈诺希上前两步询问陆篱乐是怎么回事,他又后退两步拉开和沈诺希的距离,明明沈诺对他一直都很和善没什么恶意,和他娘性别也不一样。

但是沈诺希递糖给他的时候陆篱乐还是想起了娘亲,他娘云梨是个苦命人小时候家中孩子太多养不活,祖父就决定把女儿卖出去换钱买粮食带着人牙来家中挑人,娘亲年龄小长得端正一眼就被选中。

为了能卖个高价被送去枫林苑培养,后来长大因为脸颊有梨涡被取名云梨在苑中接客,娘琵琶弹得很好有很多人慕名而来也有许多只是喝茶听曲,也不知是哪位恩客留下他,娘发现时已经三个月了。

陆篱乐从记事起就发现娘并不爱他,对他的感情也是忽冷忽热,心情好时会给他唱摇篮曲哄他睡觉,心情不好时打骂是常有的事情。

云梨在苑中从不承认陆篱乐是自己的孩子,若有客人询问也只说是苑里其他人养的,自己只是帮忙带。

陆篱乐出生时身体健康一切正常,他七岁时替苑里姑娘买胭脂第一次挣到钱,攒了许久给娘亲买了包糖果,他在别人房中看见过那姑娘分了他一块他一直记着那滋味想给娘亲也买一包让娘亲开心也能多爱他一点。

娘亲收到时有些意外但还是开心的当天还分了饼饵给他,但是第二天一早他去给娘亲送饭时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娘亲拽着头发拖进屋中,娘亲手边能够到的东西都被用来砸他,打到最后没有趁手的东西娘亲就扯着他头皮把他丢到一旁。

也是赶上寸劲角度刚好撞到眼睛和额头当场流了满脸血,当时夏天他又被打破了相娘亲虽然有带他看大夫但并没时间好好照顾他,陆篱乐发现自己右眼视力逐渐模糊又不想让娘亲多花钱,等额头伤好后右眼也彻底瞎了。

陆篱乐不懂以为娘亲是当天心情不好才打他,那有恩客留宿他被赶去柴房睡觉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娘亲骂的格外难听他想让自己不去听忘记那些辱骂,但那声音如同匕首捅进他的身体,让他遍体生寒刻骨铭心。

后来还是从其他姑娘口中才分析出原因,他买的那家糖果是当晚留宿恩客相好喜欢的,相好的因为钱背叛了这恩客和别人私奔,恩客正是气头来找娘亲排遣结果看见那包糖于是当夜和娘亲相处并不怎么愉快。

自那以后陆篱乐对所有糖都敬而远之,就算只是路过瞧见都会不自主地手发抖,这回毫无准备一把糖送到眼前,比他买的精美沈诺也是出于善意许多但他还是想起小时候那次娘亲得叫骂。

写的时候情绪有点激动可能会有错漏,大家可以提出来或者等我复读时如果发现也会及时改正。

还有解释一下为啥陆篱乐没有直接离开,因为古代都比较重视礼仪直接走有些失礼,加上是在知府府邸就会更加尊敬一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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