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好!”
清晨六点,裴护翻了个身,枕边的电话像是受到感应似的,屏幕亮起。
裴护努力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到许稚的信息。
微信叫早的语言后面,还加了很多手机自带的表情包。
脑袋还在昏迷的裴护本能的笑起来。
床垫随着胸腔的笑意而微微颤抖。
“你睡了几个小时?”
最终两人也不过是找完核磁共振之后,每人举着一个汉堡王的大皇堡和可乐,躲在深夜的电影院,看了一场《奥本海默》。
整个放映厅里,并没有多少人。
三个小时的电影。
除了刚开始的时候是两人规矩正坐吃汉堡。
之后许稚便将中间的扶手掰起来,枕着裴护的肩膀半睡半看,最终被原子弹的爆炸声吓醒。
迷离之中,许稚抱着裴护的胳膊,望着黑暗之中,被屏幕光亮映照着对方认真的侧脸,默默的偷偷的握住了他的手。
回家路上,许稚向天空的月亮,介绍自己的新朋友。
向路边的梧桐树影,介绍自己的新朋友。
向家门口的路灯,介绍自己的新朋友。
听到裴护的询问,穿着西装顶着自行车头盔的许稚停下车,一只脚踩在地上支撑身体,精神抖擞拿起手机回复:“嗯...我昨天回家有些磨蹭,又看了一下最近的期刊内容,睡的是比较晚。”
“多晚?”成年人的世界,没有确定答复的时候,就说明有需要注意的隐藏。
许稚已经进入咖啡店:“今天起来的早,你什么时间出门呢?我给你买M家的话梅气泡冷萃。”
听到有好喝的,裴护起床洗漱,却依然没有忘记:“所以呢,你多晚睡的觉?”
“如果你不喜欢的话,我也可以去给你买逍遥镇胡辣汤,或者方中山胡辣汤,我的妈呀早晨一口咸香绵密的胡辣汤入口,五脏六腑都能起来跑个五公里!”
半晌手机另一端没有了回复,许稚猜到对方生气,只能无奈的说了实话:“凌晨四点。”
“所以你只睡了两个小时?!”裴护临出门之前看到许稚的回复,眉头紧锁。
“你出去问问谁家热恋的时候能睡的着,我恨不得时时刻刻见到你——”许稚走进办公室,将早餐放在桌上,环顾四周无人,委屈兮兮对着电话:“谁家恋爱第一天能睡得着,我这两个小时还是我作为医生的操守强迫我休息的。”
裴护一只手扶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拿起手机瞥了一眼许稚的回复,摇摇头将手机丢回副驾驶,用力踩下油门朝医院开去。
清晨七点,许稚换上干净的手术服,随意套了一件干净的白大褂,肩上披着一层晨光,提着早餐袋大步经过走廊进入电梯,按下下行键。
打开车库里一辆SUV的后车厢的车门。
“你——”
不等许稚说话,门内一只手已经锁住他的衣领,将其拽进车内。
许稚身形一个不稳,整个人便随着对方的力道被扯入车内。
等他坐起时,却被眼前一幕惊到。
SUV的副驾驶和后排座位已经被放倒,周围窗帘已经拉上,裴护躬着腰为许稚腾地方:“趁现在距离八点还有一个小时,你再睡一会儿。”
眼见许稚配合的躺下来,裴护这才坐在旁边,拉下驾驶座位后面的桌板望着对方:“我吃饭,你休息。到时间了我叫你。”
医院的地下停车场,晦暗又安静。
许稚闭上眼睛,很快在这宛若深海的安静中,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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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点上班的第一件事——
许稚坐在偌大的会议室后排,刚在微信群里发了协诊的意见,前方冯院长等不及微信回复,直接抬头怒喝:“许稚!这个世界是没有你在意的人了吗?你可真是不管别人的死活,要平等的创死我们每一个人吗?!”
“?”
在场所有人一脸懵。
“哪个医生用骷髅做头像呢?”
“你是对这份工作这么不满吗?”
“你是对我不满吗?”
“你是要辞职吗?”
“滚滚滚。”
“上次遇到其他实习生,病患室速仪器报警不是救助病患而是给设备科打电话说仪器坏了,我说你怎么没看病患瞳孔散大咋没给眼科打电话申请协诊呢。”
冯院长被这一届学生气的够呛:“脑子呢?脑子呢?”
“嗯?”许稚还没有反映过来,整个人已经被离职,本能而诧异的朝裴护望去——
裴护低头敏捷而冷静的将自己的头像换回,这才抬起头清清嗓子望着许稚:“许医生,这就是你的错了。”
“万一有哪位病患晚上向你打电话咨询病情,被你的头像吓到了怎么办?我们要从根本上杜绝任何导致医患关系紧张的行为。”
许稚望着对方一脸难以置信——
仿佛在说,今早我们一起换头像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裴护转过脸逃避对方的眼神,环顾四周,最终眼神落在自己手里的笔上:“当然,你的心情我能理解。毕竟,谁能接受,自己出于善意为其他科室的病患借了饭卡,却被对方老公误以为有苟且逮住暴打至需要做核磁共振的情况。”
“或许你是为了提醒我们同仁和病患保持距离不要公共情。”
“但这,也不能是你随意换头像的理由。您说我说的对吧,院长?”
听到裴护的话,原本坐在讲台前面对笔记本电脑屏幕的冯院长站起身朝许稚的方向远远望去,满眼担忧。
几次欲言又止,却最终还是坐下来双手玩着手里的钢笔苦口婆心:
“头像还是得换,猛地一瞅太吓人了,和你的帅气不匹配。我们不能因为一些极端病患迁怒于广大病患,还有很多人,提着蛇皮袋子穿着自己最好的衣服坐十几个小时绿皮火车第一次出家门就是来医院看病。想想他们看到医生过于夸张的个性,徒增多少不必要的心理负担。”
“这个袭击医生的行为,裴护你跟进一下,我们医院完全尊重许医生的处理意见。”
“但是这个医患关系是许医生的薄弱项,你额外给他补习一下。”
“是。”裴护瞥了一眼不远处的许稚,望着冯院长:“我今天会和病患沟通的。”
许稚悠悠的享受这片刻闲暇,双手捧着脸颊趴在桌上,冲裴护的方向做了个鬼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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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天都是普通的一天。
每一天也都是惊险万分的一天。
除了能够控制早起之后吃什么以外,这一天他都需要绞尽脑汁用尽全力试图用自己的脑袋里的学识去控制未知的病毒。
“许医生急诊,男性,24岁,商场户外门口安保,中暑高温不退——”
许稚条件反射的在脑海中过一遍高温救治的方向,向护士台徐燕提前通知:“提前把亚低温水毯准备上。”
不过几分钟,急救车冲至急诊室门口,许稚和实习医生将病患从救护车上转移至轮床。
急救时的工作人员已经做了初步的救治,将病患的所有衣物全部清除,不断用水为对方擦身达到降温的目的。
许稚无意间碰到病患的身体,许稚不由得吓了一跳:
皮肤滚烫!
很有可能不是简单的中暑!
伴着家人在已经神志不清浑身抽搐的病患身边哭嚎,许稚一边小跑着将病患送进就诊区,徐燕已经准备好所有的救治仪器准备,开始打仗。
“准备气管插管输氧。”
“准备建静脉通路两条输液。”
“病患躁动的太厉害,加镇定。”
“体温42度。”徐燕开始报病患的生命体征指数,一边询问许稚接下来的治疗方案。
“口鼻喷血,身体抽搐,体温超过42度。这不是中暑,这是热射病。”许稚望着徐燕安排:“先用酒精稀释擦身,尝试温度降低一些,之后上亚低温水毯,先保证基本的存活,再谈是否有脏器颅脑损伤。”
许稚说完,拉开**帘,蹲在角落里的病患已经站起身望着他。
期盼,恐惧,担忧,以及恳切的眼神。
许稚叹了口气,感觉自己像是被死神押解着似的,不情不愿却又必须得告知病患家属,病患此时的境地。
“病患不是普通的中暑,他被送来的时候,体温已经达到了42度。我们普通人超过37.5度左右就开始不舒服算发烧了,您的家人此时体温42度,还不算他被送来在救护车上测量时更高的温度,他已经是热射病,最严重的中暑,已经造成失去意识无法自主呼吸,他的五脏六腑此时都在和高温斗争。我们现在在做的,是通过物理方式让他降温,如果降温成功,保住生命,我们再看对身体其他器官是否有伤害。”许稚说完,安排徐燕让病患家属签字。
家属拿起笔,一脸茫然想了半天,才歪歪扭扭在告知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我可怜的弟弟啊...”家属强撑镇定,擦掉不断涌出的眼泪:“我弟大学毕业之后就一直找不到工作,特别着急。之前找了个给视频app做审核的工作,每天就是坐在电脑前看视频,审核错了还要扣钱,还要被老板骂,年前才辞职了。现在就在商场门口站站岗,准备考个社区试试。我真的...前几天我还问他这么热的天累不累,他说单位发了很多降温品,但是他是新人,中午最热的那个时间段只能是他上岗。”
“他就是,他就是太着急了。”病患的姐姐走到病床前,望着已经失去意识的弟弟,安慰着:“我们家条件不行,弟弟从小就很要强。看见别人考大学,他复读两次也要考上。快毕业的时候才发现周围平时和自己一起生活学习的同学,其实各有各的打算,只有我们普通人才需要自己跑招聘会。刚开始我们想着大学生,一个月六千工资不算高吧,网上那些人都说自己工资过万,我们期望值也不贵。”
“结果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存折里的钱越来越少,孩子就着急了。”
“那段时间,我在城中村的出租屋看他,他眼睛的都急红了。吃饭的时候就盯着路边人的包,空闲的时候就找一切机会投诉要求赔钱,我知道这样做不对,但是我也是个普通的收银员,一顿两顿我能接济,一个大小伙也不能天天跟我吃挂面吧。”
“最后还是我们劝,先随便找个工作,一边干着一边考社区试试。这不,挑来挑去最后就找了个商场的保安,我听着名字是个名牌商场,也就没管了。哎,哎我——哎我应该去看一下。”
“他就是太着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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