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裴护有些尴尬的将沾满羊水的脏手在衣服上蹭蹭，大脑飞速旋转想要说些什么来缓解此时的尴尬。

“还愣着做什么，这边会有其他同事赶来接手，快和我去看看华筝扬！”许稚愣了三秒钟，反倒露出一种清澈的有种小学生数学考试偷带计算器的兴奋，抓着裴护的胳膊就让前方冲：“据旁边人说，是第一辆车因为酒驾撞到了旁边的巴士，巴士不受控制的撞到了旁边的其他小车。而华筝扬拿着血浆回医院时和我们的选择一样，发现无法报警，只能先在现场检查伤情，却没想到被后面不知道情况冲进事故现场的小客车撞到，飞到了前面护栏外的荒地里。”

说到这里，许稚声音哽咽，抬起手背擦擦眼角的热泪，吸吸鼻子，双手合掌转身望着裴护隐忍担忧的侧脸：“感谢上天，这边隔栏外全都是厚厚的荒草。”

裴护转过脸望着对方，泪光闪烁，什么话都没说，却又什么话都说了。

和生命相比，其他的事情都算是可以忽略不计的事情。

你活着，我活着，我们完整的活着，完整的想要彼此相爱，就足以抵御一切未知。

曾经，也不过是曾经。

我们要的是未来。

裴护也跟着长吁一口气，低头笑着拍了拍许稚的胳膊：“我去看看。”

华筝扬同学因为有了厚厚的野生杂草做铺垫，生命体征正常，初检预计轻微脑震荡。

听到许稚和裴护的声音，华筝扬盖着厚厚的保温毯，宛若一个乖巧的外星人睁开眼睛，努力想要解释：“血浆我放在保温箱，藏在救护车座位下面——”

许稚轻轻拍拍对方的肩膀：“放心吧，有我们呢。”

银蓝的天幕之下，世界小小的一隅，远离城市无人知晓的地方，这里却是一些人的生死之间。

随着警车的灯光将整条道路照亮如白昼，各种医护人员警方人员穿着贴着闪光条的大衣来回搬运病者，来回做口供调查，裴护刚刚游离在救人那种状态才逐渐解散，重新回到那个克制理智的医患关怀室主任的身份。

他坐在路边的护栏，远远望着这边的热闹，等待许稚将刚刚保护好的肇事者酒驾血液交给警方。

“等等——”躺在轮床上抱着小家伙的产妇盖着厚厚的保温毯，浑身脏乱，明明自己已经是在靠意志保持清醒至医院——

却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之中看到衣服凌乱头发颓丧一场大战之后靠在护栏上休息的裴护，制止医护人员继续推动轮床，用力坐起身朝裴护挥挥手。

“我可以问一下你叫什么名字？等我回到医院谢谢你！”

裴护低头望着对方期待的眼神，感恩的笑容，有些不好意思，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也没有——”

想到自己此时并非医生，裴护结结巴巴的解释：“我不是专业产科医生，只能做到这些，只要你和孩子健康就好——”

“我明白！”产妇明白裴护的暗示，将自己的孩子递给裴护，真诚的感激：“我给他起名叫小善，因为他一出生就有人冒着职业风险来保护他的生命。能遇到你，他很幸运，我想他会带着这份善意一直幸运下去。谢谢你。”

裴护本能的接住怀里的小家伙。

刚刚挪到另一个怀中的小家伙有些不高兴，一只小肉脚踹在裴护怀里，像是感应到救命恩人似的，眼睛都没睁开就咧着嘴笑起来。

“我只想告诉你，你的付出改变了我们一家人的生命轨迹，谢谢你。”产妇说完，又笑起来：“我觉得你的接生手法比我在医院遇到的那些人都要好，如果现在你的工作不开心，考虑一下成为医生吧。”

“我配吗？”怀中的小家伙肉嘟嘟的，却第一次令裴护明白什么叫做掌上明珠的意义。

这么小这么柔弱，却又承载了一个家庭的所有期待，拥有那么强的生命力。

小李医生离开了，却又会有新的生命来到这个世界。

有那么一瞬间，裴护忽然非常非常的想念自己的好朋友——

他抬起头望着漫天星光。

又低下头望着怀中沉睡的婴儿。

如果是小李医生，他可能早已选择遵循生命的轮回，不知道自己现在有没有见过他？

而不是像自己，抱着对世界可笑的恐惧与愤怒，背离成为医生的初衷。

一颗眼泪落在婴儿的衣服上。

原来在善良面前，小心眼自惭形愧。

“谢谢你。”裴护将婴儿还给对方，抬手擦擦自己的眼泪，点点头表示感谢：“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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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所有事情安排的差不多了。

许稚望着面前的救护车撇撇嘴，抱着胳膊望着陪护和交警队的新朋友一脸不高兴：“我可是一夜没睡，现在让我把救护车开回去，要是出事怎么办？”

新朋友歪着脑袋指着自己的黑眼圈反问许稚：“你看我像不像睡了几百年的样子？你们医院的车你不开走，我们开走了，什么时间还那可就不一定了。”

“我开回医院吧。”趁着刚刚善意的余温，裴护主动举起手，将自己的车钥匙丢给交警：“我的车劳烦您这安排拉回停车场，我这边有时间去你们那取。”

“好。”

等到交警离开，许稚双手背在身后，晃着身子替裴护抱不平：“你知道交警那边的停车场一天要50块呢，特别贵！而且我听说，那里就像是车辆的坟场，你的小白就这么被人拎走丢在一个没人管的地方，你不心疼吗？”

裴护转身望着浑身透露出得知自己秘密得瑟的许稚，别过脸似笑非笑不理他自己朝救护车走去。

经过对方身边，裴护停下脚步伸出手：“许大医生，您的假期余额不足18个小时，可否申请交由我来安排？”

“还有啥说的，开整！”虽介意疲惫驾车，有了裴护开车的许稚，得意洋洋的晃着身子在车上唱起李彩演的《Let’s dance》。

裴护不时笑着望着旁边人不知羞不知累的闹，加快速度将车辆开回医院。

听说医院最帅的三位医生遭遇高速车祸，整个医院炸了。

“你们怎么样？”裴护这边刚将车归还给医院，还没离开办公室，便接到了冯院长的电话。

“我们？”裴护望着旁边正在手机上比对到底饿了么便宜还是美团便宜的许稚，微微蹙眉：“我和徐医生本来打算假期去邻省玩，现在遇到车祸影响，只能回来休息一下，明天上班。”

冯院长望着路人拍摄的裴护接生的视频，尽管视频上配的是“假期高速车祸须小心，帅哥医生治疗忙”，本想开口说什么，半晌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许稚倒是抢过裴护的电话，不耐烦：“院长，我们一晚上都没睡觉了，让我们休息一下，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

“哎——”冯院长瞪大眼睛没有料到一场忤逆来的这么快，仔细看手机来电显示自己是在给裴护打电话，难以置信：“哎，你们是这次有上天保佑没有出现问题，万一，万一要是户外救治出现感染怎么办，万一病患投诉怎么办，你问问裴护，这到时候要是站在被告席上，我可不去！”

“聪明的人类从来不会为尚未发生的事情浪费感情。”许稚眼神坚定的最终选择了外卖，眼见订单被商家认领，这才长吁一口气继续和冯院长掰扯：“老板，您看哈，如果我们有锦旗收，这是您平时教育得当，您替我们这些医院的边角料收一收，麻烦赏我们一天假期；如果出现问题，我刚听您的意思也没打算包庇我们，往小了说停职，往大了说官司也是脱岗。那不如我们一步到位——”

许稚冲旁边一脸茫然的裴护挤出一个狡黠的微笑，举起手比了个赞的手势，随即一脸认真的对着电话那头的冯院长：“所以我们申请停职三天。”

“我觉得我们思想滑坡的太厉害了，简直不拿您当回事，三天起步，五天合适，如果十天就最好了。”

冯院长沉默三秒钟。

“你是吃错药了吗？！”

“还是谈恋爱了？！”

“是不是省院来挖人了？！”

许稚望着坐在身边抱着靠枕静静看戏的裴护，默默挂掉了电话。得意洋洋的摊开手：“我刚订了满汉全席，我们可以在我家吃点东西休息一下，然后去看电影散散步，也可以去逛逛书店，过一天普通情侣会过的生活。”

裴护一只手掌撑着脑袋靠在沙发上：“你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问——”许稚高高举起手，想了几秒：“你之前是哪个科室的？”

“急诊ICU。”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吓死我了，我一直以为你是天赋异禀看我耍了几次听诊器就无师自通，原来你也是学过的——”许稚点点头，几秒之后突然双眸一亮：“我以后遇到疑难病患，我们可以一起对答案了！”

“你不会嫌弃我是逃兵吗？”裴护跟着对方嘴角上扬，只觉眼前这个小朋友，有点意思。

“我相信你有你的选择，我也相信你优秀的人做什么都很优秀，医生也不过是你很多职业选择中的一个而已。”许稚耸耸肩表情轻松：“你得先是你自己，把你自己做舒服了，才能发挥自己的能力价值。你不舒服，全世界都是废墟，拿什么修补。我等你哪一天想说的时候，比如吃饭的时候，睡觉的时候，我拿诺贝尔奖你来给我敬酒的那天晚上。”

许稚刚刚说完，眼前的光影闪过，双臂被对方用力拽向前，柔软却有力的吻已经凑了上来。

许稚心跳吓了一拍，本能的伸手一撑，向后躲了一下。

裴护停了下来，双眸盈盈乖巧的望着对方。

看到许稚像是因为自己的主动难以置信的被吓到，裴护豁达的张开双臂，重新抓住对方惊慌的脑袋，忍不住的嘴角上扬心满意足的凑上去继续亲。

呼吸缠溺，难舍难分。

原来他是温柔的。裴护想。

原来他是霸道的。许稚想。

“没那么多时间，只许停一天意思一下，后天赶紧回来上班。”冯院长的微信弱弱的滴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