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燕拿一支安定过来！”许稚先让护士安排为病患准备一支10mg安定，随即安排升压药也挂上去，心中暗暗祈祷患者千万不要出现心脏骤停。
“ICU那边来人了吗？”病患的生命安全绝非医生盲目试探，当主治值班医生需要意见时，所有求助科室当仁不让。
“来了来了。”正说着，ICU值班医生淮哥戴着口罩背着手站在旁边，检查病患的生命体征数据。
“哥，我这患者现在血压太低，又伴有癫痫症状，我推了一支10mg安定，血压应该受影响会更低，你觉得我这个升压药剂量够不够？要不再加点？”
“先这样，我们都在这里监护，如果效果不大我们再加。”淮哥跟着评估了现场的处理方案，也跟着道：“病患除了头晕家中，还有胸痛，有可能还是不能排除心血管方面的疾病。我们得尽快将血压恢复上来，否则如果出现脑损伤就更难了。”
很快，病患的身体安静下来，人依然没有恢复意识。
许稚不敢掉以轻心，重新测量病患的血压，发现恢复到了80/50mmHg，这才长吁一口气。
说明升压药起效了。
身后冷风一吹，这才发现自己后背都已经被汗水沁湿。
“先送我那吧。”
正当淮哥准备带着轮床上的病患离开时，忽然接到神秘电话。
“什么？”听到电话另一端的内容，淮哥停下脚步，转身大步走回病患身边，等到电话挂断，重新擦拭免洗洗手液为病患量血压。
“怎么回事，刚才不是量过了吗？”许稚和病患的男友站在身边一脸奇怪。
淮哥熟练的为病患换了个胳膊测试血压，一边解释：“我们一直在怀疑患者是心内科疾病，而心内科里，又以急性心肌梗死、主动脉夹层最为致命。而根据前期病患心肌酶的检查结果正常，很大可能就是主动脉夹层。但是，如果主动脉夹层患者，夹层影响了一只手臂的动脉，势必会引起一只手臂的血压降低，而另一只手臂的血压数值是正常的，或者是偏高的。”
说的过程中，所有人都在等待这次血压的结果。
一群成年人认真紧张的盯着淮哥手里的血压计数字。
“148/90mmgHg。”
听到结果的时候，许稚和淮哥不由得暗叫一声！
说中了！
“不过，会不会是药物导致的，毕竟这次和你们刚刚测量相差十几分钟呢。”病患的男友实在是不想要再经历之前的跌宕起伏，一脸怀疑的望着两人。
许稚重新将血压计绑回另一只胳膊重新测量，确实只有82mmgHg。
不过几十秒，两只胳膊确实出现了血压数值较大差异，这应该就是导致病患低血压并出现头晕胸痛的源头，并且根据病症，主动脉夹层为首要嫌疑对象。
终于有了出路。
许稚双手握拳，咬紧牙关才不让自己喊出来，不由得像是考试终于及格了一般的激动。
“那倒也不一定。”淮哥此时却又没有了刚才的自信开朗，眼神落在病患身上，又看到病患男友充满希冀的双眸，想想还是：“我们先去ICU观察，我得根据身体体征再确认一下。”
等回到ICU，淮哥直到确认许稚离开，这才冲到门口，朝藏在角落里的裴护招招手。
等到裴护蹑手蹑脚跟着自己回到办公室，递给对方一堆手套和口罩，小声解释：“具体情况我看你比我还清楚，说实话，我见过不少主动脉夹层的患者，但是大多都是中老年，以男性多见，且多数版友高血压、高血脂等基础病，这些病才会导致血管条件变差，容易发生夹层。但这位病患，太年轻了，真的不像主动脉夹层。”
“我也觉得。”裴护抱着胳膊在手机上搜索相关信息，忽然抬起头：“你觉得像不像多发性大动脉炎？”
“欸？！”淮哥发出脑袋上闪出灯泡的声音。
“我看她这两天都有低烧，而且红细胞指数偏高。出现这样的情况，一般我们会怀疑是感染，或者是肿瘤，自身免疫性疾病。但是，病患其他感染指标不高，感染可能性较小，而且没有确切的感染病灶。是肿瘤的可能性也不大，病患这么年轻，家里也没有患癌史，胃癌肺癌肠癌乳腺癌宫颈癌的可能性太细微了。但是自身免疫性疾病，太多了，而且多发性大动脉炎这个病，偏爱纠缠小姑娘。”
淮哥点点头，跟着为昏睡休养的病患调整补液速度。
裴护轻轻手指放在病患的手腕上：“我摸了下病患左手的桡动脉，搏动很差。虽然收缩，但还是很弱。但是右手就非常年轻有力，说明还是血管有问题的。”
“啊。”淮哥有些惭愧，跟进病患的这短时间里，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去通过检查患者脉搏确认自己的猜测，不过还好有裴护的主动帮助，让一切变得简单起来：“多发性大动脉炎的病因很难讲，很有可能是感染了链球菌、立克次体等后引发的抗原抗体反应。”
“对，我们的身体，是听从大脑指令，听从上级指令。但如果自身免疫系统接收到错误的指令，就会攻击自己的大血管，导致血管发生炎症，甚至血管腔闭塞。”裴护点点头，将手里的手套卸下歪着脑袋背书似的：“如果是颈动脉狭窄或者闭塞，就会导致大脑缺血，两眼发黑，甚至出现癫痫失去意识等表现。如果是上肢动脉闭塞，就会导致肢体缺血出现无力，低血压的情况。甚至也会引发关节疼痛。”
“更重要的是，”裴护有些同情的摇摇头：“这种病容易发生在年轻女性身上，很可能和女性体内雌激素水平过高有关。”
“我懂了。”淮哥点点头：“我明天安排患者去做头胸腹的CTA根据结果确诊。”
“好，那我下班了。”裴护望着墙上的时间已经到了凌晨三点，欣慰的拍拍同事胳膊：“别告诉其他人我来提供过建议哦，你懂，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我懂。”淮哥点点头，送裴护到科室门口：“裴主任，虽然我不太清楚您之前遇到什么事选择不做医生，但是你能留在这里从事相关行业，并且这么主动帮助我，我想——如果有可能的话，现在我们无论是医疗手段，无论是医患关系还有医生的社会地位，也都比以前好很多了，您要不然考虑回来帮忙？”
说到医疗手段裴护还有可能认可。
说到医患关系和社会地位，裴护当前依然无法苟同。
“你抓紧时间睡会儿，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裴护笑笑：“我也只不过是运气好猜到了而已，保不齐下次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临走之前，却还是回身不放心的叮嘱：“明天查CTA 同时顺便检查患者自身免疫性抗体，结果出来如果确定主动脉内壁没有形成夹层，抗主动脉抗体和类风湿因子都是阴性，抗链球菌溶血素0滴度增加，就妥妥的免疫性疾病，得去风湿免疫科。”
“那这种病情不需要手术了？”大家忙忙碌碌紧紧张张一整天，结果是被一个只需要对症下药就能好的病晃点，怎么想反差都很大。
“这种病糖皮质急速和免疫抑制剂是关键，可以同时用血扩张血管的药物，改善脏器缺血。一般来说就可以有效改善。实在不行，后续还是要考虑手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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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ICU离开的裴护经过急诊室，没有见到许稚的身影。
办公室，也没有。
之前偷占的休息室，也没有许稚的身影。
裴护尝试给对方打了个电话，半晌也没有回应。
看来是真生气了。
裴护拿起电话，本想发一句“没有顾及到你的感受，对不起”，最终还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删除。
只发了一个问号。
结果还是没有回应。
裴护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哈欠。
命重要。
他拎着包走进电梯准备开车回家休息。
后背刚刚贴到冰冷电梯墙上，脑袋有了支撑，裴护闭上眼睛的瞬间，指尖的包已经落在了地上。
“裴主任？”
等到电梯到达停车场，电梯门开冷风阴狠袭击，裴护从昏睡中被电梯监控内的声音惊醒，这才晃晃悠悠走出电梯。
忽然有了一点的心寒。
曾经终其一生学过医行过医，不求大富大贵成神成佛，只求手里的病患健康长寿。
然而同事的嫉妒不绝。
然而病患的反噬不曾减少。
自己亲眼见到小李医生的离世，亲眼见到许稚被帮助的病患家属殴打。
裴护停下脚步，望着不远处静静等在车位上的车辆。
为什么要选择这个世界上最艰难的工作。
医生是唯一一个，仅仅一思一毫无法撤回的，就可以决定一个人最重要的命。
而还有那些人的不减初衷。
能够一遍一遍的解释希望病患和家属配合，能够理解病患和家属的难处，提供自己所有的专业帮助的他们——
看到无怨无悔的他们，裴护才感觉自己破碎的灵魂正在一片一片的被修补，被洗涤。
才是自己留在医院的唯一原因。
裴护拉开车门，不由得笑起来。
许稚倒在驾驶座上，领口拉开，手里还握着电话，歪着脑袋沉沉睡了过去。
裴护环顾四周。
凌晨的时间，整个停车场空荡又安静。
他打开后排车辆的门，重新走回司机位置，将许稚公主抱起来，
被抱起的瞬间，许稚似梦似醒的歪着脑袋，将额头抵在裴护脖颈之间，下意识两只胳膊环在对方胸前。
“没时间回家睡了，就在车里将就睡四个小时吧。”裴护微微侧脸，在对方的额头上亲了亲，将许稚抱在了后排座位上，并帮他盖好了厚厚的毯子。
自己则将驾驶座放倒，将车窗留一条缝，抱着胳膊跟着睡在车里将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