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稚将病患送至医院急诊室门口，看着对方上了车之后，还帮着拉开车门，关上车门。
总想为对方做点什么。
病患直到离开之前，还将车窗拉下来，安慰许稚：“这不是你的错，我会尽快回医院，我还有许多话没有说，我还有很多故事没有讲，我不能带着它们离开。”
直到望着对方离开的方向，许稚这才悠悠的长叹口气。
感觉对方的精神状态已经超越地球人五百年。
“人呢？”裴护这边一早上没有收到许稚的微信信息，下意识的call一call。
眼看时间快到中午吃饭时间，许稚想起自从上次朵拉向自己告白后刚好一忙也没在意后续治疗情况，直接约裴护在朵拉病房见。
刚走到妇产科病房门口，便看到朵拉穿着病号服精神抖擞的端着一杯水，和同病房的其他病友一起聊天。
正是说到八卦重点张牙舞爪——
“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转身看到许稚进来，朵拉整张脸立刻红成粉色，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没，没什么。”
“许医生，我们在聊前两天来的那个姑娘。”看到许稚进来，其他几位病友微笑着瞥了一眼娇羞的朵拉，招手示意许稚进来吃瓜：“以前我们都是各自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知道，没想到这世界什么人都有。前两天我还见到14岁的女孩来生孩子，我的妈呀，我今年快四十了才找到老公结婚。”
另一位病患摇摇头扶着肚子苦笑：“这也都正常，你们来的晚，我们以前还见过更经典的！”
望着对方讳莫如深的表情，在场众人已经开始均摊瓜子，一脸期待的望着对方。
“你们其实不知道吧，我们身份证人脸识别是可以设定百分之六十或者八十的精准度，一般情况下企业都会设置百分之六十。然后去年的时候产科来了一位怀孕五六个月的越南女人，来的时候登记的是27岁。当时她好像刚刚感染了肺炎，是家里咳得受不了无法自愈所以来的。医生就说非常严重，肺部整个片子都是白色的，这家里人还等啥，必须得进RICU。但是那个女人的老公、老公家那边的亲戚，全部都拒绝。表示说孩子可以被牺牲掉，反正家里已经生过一个了，这次就尽最大的能力花最少的钱让人活下来就行。”
“所有的医护人员都劝女人实在不行给相关部门报一报，最起码救自己一条命呢。”
“但是那个女人听不懂中国话呀，”在场所有人包括许稚也都深深的一声叹息，继续听着对方八卦：“最后家属还是在所有人的劝说中，将女人接回家了。”
“后续也再也没有听说过那个女人的故事。”
“又但是，我听当时给我扎针的护士说，那个女人其实是偷渡过来，什么信息都没有，实际年龄还不到20岁。用家里另外一个嫂子的身份证来医院看病的，对方嫌她这个病万一真的死亡了，晦气又担心如果被开了死亡证明，自己的户籍就会被注销掉。”
“所以啊，女人千万不要把自己的人生寄托在别人身上。天大地大，只有自己不会摆自己一道。”
听到病房大姐的教育，其他几位病友，包括朵拉，都是非常认真的点头。
许稚看到朵拉宛若听课一般的求知若渴，随手揉了揉对方的脑袋。
朵拉整个人随着许稚的手掌晃动而左右摇摆，看起来可爱又好玩。
“许医生谢谢你。”朵拉仰头望着许稚，努力克服自己的自卑和害羞，声音小小道：“我在这里每天都能见到不同的人，听不同的故事，真好！”
“那你以后有没有想过做什么工作？”
“我想——”听到许稚的询问，朵拉眼波流转，像是遇到了一个大难题皱着眉头举起手：“我想当老师！我可以把我在这里学到的文字和故事见闻，给我们那的孩子教，让他们可以去更远的地方上学！”
“我还想当医生，”朵拉双手捂着嘴巴望着许稚笑：“想给我们村的赤脚医生打下手。”
说着朵拉歪着脑袋继续想：“我还想当明星...想要像那些明星一样，随意的摆摆动作就可以赚钱，让我妈妈可以住不会漏雨的大房子...”
不等朵拉继续说，妇科的专科医生站在门口一脸郁闷的朝许稚招了招手。
“这个手术我当然很想做，但是你我都知道，手术结束后朵拉要承受多大的痛苦。”专科医生双手插在口袋里，回头和病房里的朵拉笑笑，回头又是一脸苦相的望着许稚：“现在的情况是，朵拉自己这两天跟着我们几个护士姑娘没事学着拍拍抖音，看看电视剧，偶尔也帮忙给病患测个体温，最多的还是和这里的其他产妇聊。年纪轻学历高的建议她走爱情自私点，年纪大的也有建议她还是做手术，这样的话才是一个完整的女人，有完整的婚姻才会更加辅助自己成为一个完整的女人。”
“朵拉有些迟疑，但是朵拉妈妈，还是非常坚持要做手术，并且要尽快做。”
许稚站在深秋医院走廊里，穿堂风沿着走廊尽头的窗户吹进来，外面橘色的银杏树叶挥舞，许稚已经可以闻到植物的冷冽清透的鲜味。
很快，这样的清冷透过许稚的衣服，拥抱了他，渗透了他。
许稚下意识打了个寒颤，本能的冷哼一声。
半晌抬起手欲言又止，想想又不由得叹了口气。
“对于朵拉妈妈来说，能够将女儿从老家带出来，并且为女儿承担手术的费用，已经很不错了。”
正当两人正说着的时候，专科医生忽然站直身体，对着许稚身后打了招呼：“朵拉妈妈。”
朵拉妈妈讪讪的抱着一个饭盒，手里还提着两个馒头。
她匆匆将饭盒送进病房递给朵拉，将馒头放在一边，这才跟出来和许稚说话。
“许医生谢谢你来你看我们朵拉。”朵拉妈妈有些不好意思道：“但是，但是你能不能以后不要再来了？”
“啊？”听到对方的诉求，许稚和专科医生诧异的对视一眼：“为什么？”
“我明白你们都瞧不上我们，”朵拉妈妈低下头，靠着墙苦涩的笑笑：“你们认为我非得要在女儿的身上割一刀是多此一举。但是你们不是她。”
“我们只会在这里呆一段时间。”
“就像刘姥姥逛大观园。来了一趟，吃了喝了笑了哭了，最后还是要回到我们那个山沟沟里。”
“我现在还有力气，可以护着她来医院治疗。但等我死了之后呢，她的年纪也大了，要是没有力气搬米面油怎么办，要是寂寞心情不好谁来安慰，要是在外面遇到事情了没人出主意怎么办，要是我死之后她不懂得怎么处理后事怎么办？”
“你们没有孩子，所以你们不会懂的为人父母的这一颗心——从此就没有放下来过。”朵拉妈妈捶着胸口声音哽咽：“我就想在我死之前，找一个本分的男人，好好照顾朵拉，怎么了？”
“真的，我们主任也说，他以前是I人，微信好友十几年了还不到一百个。但是自从成为了父亲，他所有微信申请都通过，所有陌生电话管他什么备注都接，就怕是孩子遇到什么事了。”专科医生跟着点头。
许稚这才惊讶想起：“怪不得我以前上学的时候随意找老师或者同学的电话给我家人打电话，他们都能直接接听，并且听出我的声音！”
“所以这个手术，我是一定要做的。”
“我一定要给我们朵拉可以看到的未来。”
“好的好的您先别急，我这边给我们主任联系安排时间。”听到朵拉妈妈的诉求，专科医生和许稚对视一眼，非常干脆的就选择做手术这条路了。
临走之前，许稚还是想起来征得朵拉的同意：“我有一位病患，他可能不久于人世，之前是做记者的，现在可能需要一个口述记录员，将他的回忆写成文字，你有没有兴趣帮帮他？”
说完许稚高举双手：“你放心，我们会确保你的安全。”
“我可以！”听到许稚的建议，朵拉举起手一脸期待：“我在医院也没有特定的事做，可以每天有期待的每天有收获的感觉挺好，我愿意！”
“那好，我帮你们安排。”
朵拉那边的事情暂时可以放下，许稚这才长吁一口气，和裴护约好准备去吃饭。
电梯门打开，正好是裴护举着手机独自站在中央。
许稚一个熊抱冲过去，狠狠吸了一口裴护身上的香水味。
裴护无奈的翻了个白眼，却还是抬起手拍拍许稚的后背：“累了？”
许稚继续在对方的怀里点点头。
毛茸茸的头发扎在裴护的脖颈之间，下意识染红了裴护的脸颊。
“这毕竟是公众场合。”裴护抬手阻止许稚的继续黏人。
“你这么有能力，每次都能解决我抛出的学术问题，要不你从楼上申请下来做医生吧？我想和你一起搭档！”许稚胳膊够着对方的脖颈，整个人晃来晃去。
“我现在还可以肆无忌惮的对投诉病患说，我们有监控有文件有证人，您投诉在哪里都是我来处理，我们无责，无法满足您的赔偿诉求。”裴护转过脸对许稚嘴角上扬，眉尾得意洋洋的挑了挑：“我还要向你炫耀呢。”
“啊——”
正当许稚发出依赖的哼哼声，电梯忽然下降速度变慢了一点点。
裴护已经在瞬间变脸推开许稚，向后退一步站在电梯角落里。
“哎呀。”许稚被对方的力量推到另一边，狠狠撞在了电梯墙上，下意识委屈的吃痛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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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稚，我这边申请裴护帮我看看我提交的那份学术报告，他让我找你先看一遍。”华筝扬吃完饭，跟着同样准备上班的许稚进入办公室：“帮我看看，帮我看看。”
“谁说他答应了我就得帮你看？”许稚有些无奈这种额外工作，哼哼唧唧抱怨，人却已经坐在电脑面前。
“你们关系不是很好吗？”杨帆刚好进来找华筝扬，听到许稚的抱怨，好奇：“我看你们经常朋友圈互相点赞。”
许稚长叹一声一边检查文件：“我就应该继续保持我这种冷脸不好惹的人设，没事点什么赞，被人发现裙带关系了吧，哎，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