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值夜班的时候，裴护心不在焉的在电脑上敲下一排SSSSSSSS。
华筝扬之前的期刊发表，乐不可支的买了小吊梨汤的牛肉烩饭和烤鸭，特地拿来分给大家。
裴护一口滚烫的烩饭入口，整个人随即暖和了些，然而这口热血迟迟无法入心。
只能一边叹息，一边吃饭。
华筝扬和杨帆以及徐燕端着一次性杯子快捷的分着美食——
“趁热吃趁热吃——”华筝扬招呼大家：“我还买了咖啡，许稚睡了没，天天喝矿泉水也不是个事，给他来一杯刺激刺激？”
“他不喝。”裴护想到许稚逃避自己的眼神，不由得叹了口气。却还是本能的替对方阻拦了所有对健康有害的东西：“哎。”
杨帆率先察觉到裴护的失落，为他卷了一张肉饼，好奇：“裴医生，这可是你第一次夜班，叹气的话运气会跑掉的。”
“哎。”裴护本能的点头，下意识想起自己又叹气了，强打精神抬起头，这才看到大家都在看自己脸色，不好意思的坐直身体：“不好意思大家，是我没注意，主要吧——”
“主要我们今天得敬祝华医生再上一层楼呢。”杨帆抢过话举起手中杯，这才将主场转回了华筝扬手里。
裴护心不在焉的跟着吃了喝了，听到急诊室那边传来电话铃声，干脆让大家先吃饭，自己去抢救室值班。
“裴医生，”徐燕跟着裴护一起回到抢救室，一边戴上手套一边跟着华筝扬浑身哆嗦着迎着冷风宛若推车女工似的站在门口。她望着身边眉眼之间略显忧郁的年轻人，安慰道：“您不用担心，您这么年轻，一定也有会发表自己论文的时候的。”
沉浸在许稚对自己冷淡的裴护忽然听到徐燕不着边际的安慰，这才意识到对方误会。
会不会，这么久以来都是许稚在看自己的脸色，自己也误解了许稚在这段感情中的幸福感？
“那个徐姐，”裴护左右环顾，确保没有人发现自己，这才凑近徐燕清清嗓子，装作不经意询问道：“你有没有觉得最近许医生好像谈恋爱了，每次我去看他的时候，看起来都是容光焕发的。”
“不会吧，”徐燕本能的蹙眉否认：“我和他合作了这么多年，他除了上班就是在休息室呆着，哪来的时间认识女孩。或许是最近没上班睡眠质量好了，所以看起来轻松了。”
“那会不会男朋友也不一定。”裴护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不可能！”徐燕笑着摆摆手，仿佛裴护说了一个什么大笑话：“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许医生最好的朋友不就是华医生嘛，他俩同一时间进医院，经常一起吃饭一起出去打球，但是吧，华医生已经名花有主，许医生单身！”
裴护深吸一口气，深夜的寒风宛若一道巴掌狠狠扇红了他的眼角。
“那个徐姐，你都没有看出来吗，许医生最好的朋友或许是我？！”裴护咬紧牙关，恨不得抓着眼前人使劲摇。
徐燕愣了一下，忽然扑哧笑出了声，摇摇头：“不可能。”
裴护终于变了脸色，一整个大破防：“为什么不可能？！我给他买好吃的好喝的，我下班还载他回家去超市，我还陪他看电影——”
“是我！”
“我真的和他关系是最好的！”
“我骗你天打雷劈死全家！”
“那倒也没有这个必要哈。”徐燕这次被裴护的认真吓到，本能的退了一步，继续等着急救车，哆哆嗦嗦点点头逃避对方的眼神：“我知道了。”
“我真的是！”裴护看到对方明显被吓到的样子，着急的凑进一步，恨不得将自己的心掏出来给对方看：“为什么你都不相信？”
“不是——”徐燕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却有些替许稚不值似的：“我看许医生经常在朋友圈发和您出去玩，但是你都没有给他点过赞，平时遇到病患投诉，您宁可给其他部门同事但凡给出一个原因都可以核减投诉，但是对许医生，除非病患半晌钉钉的全责，否则许医生在劫难逃。”
眼看话匣子打开，徐燕干脆一口气说完。
“其实许医生看起来傻乎乎的不在意，但他的工作能力不差的。每次都是看诊人数排名TOP1，确诊率TOP1，但就是病患满意度，总会被您这拉分，导致他好几个季度都在后面。”徐燕有些不好意思，讪讪道：“kpi考核虽然如此，但是医生不就应该是诊治能力第一嘛。况且，我们以前也建议许医生找您说一说，但是没想到，您和谁的关系好，对谁的考核就最重。”
“你的意思是，大家都觉得我杀熟来故作高风亮节？”裴护胸口一阵凉意，脸颊却滚烫灼热。
“哪有，我们觉得您还挺没良心的。”徐燕干脆一次说完，甚至还挥挥手：“但是许医生从来没说过您一个不是。”
裴护垂下手，万万没想到，在外人看来，自己竟然这么亏欠许稚。
“但是没想到呢，这次许医生出事，您竟然会为许医生替班。许医生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听到徐燕这话，裴护怎么听怎么觉得不得劲，蹙眉望向对方——
“救护车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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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车辆刚刚在急救中心门口停下，许稚和徐燕已经等在车门口。
车门打开，车内光亮瞬间将眼前一片点燃。
车厢内各种监护仪器的鸣叫声和隐隐约约的呜咽声，率先将裴护的心拉扯坠落。
裴护本能的抬眼寻找急救人员——
看到对方生死凝重的表情——
裴护这才看到病患本人。
一位看起来非常年轻的女性摩托车手面朝左侧躺着，身上盖着的白色床单上鲜血宛若一朵又一朵的牡丹花绽放，颜色深深浅浅的斑驳，甚至还在滴着血。
大出血！
裴护本能的想要上车协助将病患抬下来——
急救人员拉开了盖在摩托车手身上的床单——
裴护本能的停下身。
一根路边的篱笆桩穿透了病患的胸口，大自然冷漠阴森的对待着那些狂妄渺小的人类。
将病患像烤串似的穿透。
裴护和徐燕呆呆的望着病患的穿透伤，竟忘记了氧气面罩下恐惧哀求的双眼。
“裴医生！”
“裴医生！”
在急救人员的呼喊下，裴护这才和徐燕一起将病患转移至轮床上。
跑回抢救区的同时，杨帆已经推来急救设备，徐燕已经拉上了**帘。
“有没有联系家属？！”
裴护率先握起病患沾满鲜血的手，开始做临床评估。
病患已经循环休克。
脉搏尚且有力，说明血压也还算稳定。
裴护本能道：“先为病患准备插管输血，另外，为病患先注射麻醉剂，减轻痛苦吧。”
在徐燕的帮忙中，裴护抽出一点时间思索：
当前需要照CT了解穿透伤的程度。
如果这根木桩刺破了心脏和主动脉，那么病患的血会在事故当场全部流完，失血过多致死。如果伤的只是小动脉，动脉本身会痉挛，凝成血块最终自行止血，只要我们千万不要在失血的时候给她补液——否则会造成提升血压、冲破血块。
综上，病患当前的出血来自静脉。
需要寻找出血点。
裴护用剪刀将摩托车手的衣服全部剪开，露出木桩最赤果的样子。
原本应该伫立在路边凝结露珠的泥土里的木桩，此时的木桩从病患的胸口下方扎入，从背部刺出。
锯齿状的肋骨末端从浸软的脂肪和泛灰和淤青的皮肤里穿出。
“木桩已经破坏了膈肌和肝脏、右肺下叶，很有可能还破坏了病患体内的下腔静脉。”
“下腔静脉是人体内最粗大的一条静脉。如果病患的肝脏受到严重损害，扯断了连接的下腔静脉——病患凶多吉少。”
远处依稀还能听到居民下班回家的车声人声还有风声。
而这里，裴护甚至能闻到一丝肉的味道。
他仔细检查从背部刺出的那截木桩——
木桩头部和木皮上，沾着肺和肝的碎屑。
鲜艳的粉红色，柔软如海绵。
病患已经尘埃落定了。
裴护低头难过了几秒。
此时的徐燕还在护士台着急的和病患家属打电话。
杨帆和华筝扬还在想要找出一条空置的静脉。
而病患本人，已经开始从嘴里喷出鲜血和泡沫。
裴护此时已经很确定，无论做什么都无法阻挡病患的死亡。
就算现在病患没有去世，也会在饱受痛苦的挽留中几天或者几周之后死于感染或者器官衰竭。
“你叫什么名字？”
裴护帮病患将头发轻轻抚至耳边。
该如何说出口。
“我...我要死...了，是不是？”病患握住裴护的手腕，眼泪和汗水汇在一起，她不断摇晃着脑袋只有求生的眼神格外晶亮：“求求你...我愿意付出一切...救我。”
“救救我...”
“你有没有最后想见的人，想说的话？”裴护捧着她的脑袋，跪在轮床边，轻声的安慰着她。
病患却激动起来，眨眼之间，眼泪已经汇聚成河沿着眼角滑落：“我...不想死...我求求你...我不想...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