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是无意义的挥霍时间,没想到稚嫩的孩子最终给了所有人一份大礼。
许稚听到案情有进展,开心的揉揉怀中孩子的小脸。
下意识转过脸和裴护笑笑,正迎上对方也侧脸兴奋望着自己,彼此心照不宣笑得更加开心,这才探身望着电脑屏幕方向:
“怎么样?可以帮孩子找到家人吗?”
小虎也是挥舞着粗短小肉手在电脑键盘上的敲敲,却在界面展现出来的时候,表情有些凝滞。
“怎么了?”裴护站在一边看到小虎表情变化,猜到事情进展受到阻碍,好奇跟着小虎的眼神落在电脑屏幕上——
电脑屏幕里关于孩子母亲的资料:
姓名:张燕。正是拆迁村庄的村民,被报警失踪时17岁。
2017年,暑假在家百无聊赖的张燕想要母亲给钱坐邻家哥哥的车去市里买肯德基吃。
因为家里马上要开饭,母亲当时没有同意。
没过几天,和家人赌气的张燕跟着从外地回到村里的邻居小姐姐离家出走去沿海城市打工。
至此,一直未归。
期间,张燕父母内疚自责,前往沿海城市多次想要找回自己的女儿。
次次都是失望而归。
在一个平常的夜晚,张燕的母亲走向一辆行驶中的火车,躺在铁轨上闭上了眼睛。
张燕的父亲既无法接受女儿的失踪,也无法接受妻子的逝世,次年过年前便在家中睡梦里离开了这个世界。
白雪淹没了张家的屋檐,也淹没了回家的那条路。
小虎和村里沟通之后,如释重负的叹了口气:“村长说张燕还有一个嫁到邻村的姑姑。当时张家出事,都是张燕姑父一手操办。现在村子拆迁,张家的事一直都是他们在处理。听到张燕遇害的消息他们很惊讶,也很悲伤。不过知道张燕还有一个孩子的时候挺开心,说刚好张燕姑父自己没有孩子,让我们把孩子带过去,他们负责养大。”
“法医那边有结果了吗?张燕是怎么死的?”想到怀中会因为自己吃东西而好奇盯着嘴里看半天的小崽即将开启新的人生,许稚还是想要问个清楚,给孩子的家人一个交代。
当然,最重要的是确认自己的医学判断。
“法检中心就在我们楼后面,你自己去问。孩子先给我,我送去张家。”小虎说着抬起双臂想要夹起许稚怀中的孩子。
不出意外的,孩子十分抗拒。
看到孩子在小虎怀中像是一只刚捕捞上岸的挣扎的活虾,裴护帮忙伸出手想要安抚哭到青筋暴起的孩子——
没想到孩子主动回应了裴护的拥抱。
裴护看出旁边许稚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去找法医学习验尸长见识,又看到面前小虎满头大汗一脸为难望着怀中小宝,只能耸肩叹了口气:“我跟你一起送过去吧。”
有人帮忙小虎自是感激不尽,转过脸本能望着裴护的引荐人礼貌请示——
引荐人已经到了门口心早已飞到了解剖室:“法检中心怎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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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法医解剖室的门在许稚身后关闭,整个夏天嘈杂的蝉鸣声自动熄灭,只有机器本能机械的声音。
许稚戴上口罩,呼吸着不同于医院的古怪味道,一脸紧张和期待观望法医尸检。
同样都是有一种令人想要作呕的消毒剂味道。
但是医院的味道,莫名令人心安的希望感。
而这里,却是生肉腐烂和冰冷药剂的味道,令人清晰的知晓,这是一条不归路。
张燕的器官被肢解,分别摆放在解剖台上,法医已经做好了初步的尸检。
看到许稚进来,法医示意对方跟着自己来到解剖台前,抬手指指张燕的大脑切片:“死者大脑灰质层很薄,组织变软,而且在灰质白质交界处有组织损伤。另外,死者的胃里我找不到任何食物的痕迹,从死者身体皮肤状态,以及骨骼发展状态来看,死者已经严重缺乏一个成年女性该有的营养。我认为是死者因为长期缺乏营养对大脑造成永久性伤害,影响死者无法正常的行动。同时,死者的喉咙里发现纤维和碎土,但肺里没有。我听他们说现场有位医生认为死者是死后被人抛尸在那里——”
“但是也有可能是喉咙痉挛导致没有吸入碎土,因为人在极端坏境下,为了本能保护自己,人的声带会不由自主的收缩。”
许稚理解,如果没有真实见到张燕刚从废墟被送到医院的情况,任何法医都会根据尸体身上的伤痕做出最符合的猜测和推理。
“但是孩子的身上,出现了恐惧水,出现了脱皮,也有轻微的肺炎,如果两人一直在一起,张燕应该也会有这样的情况——”
经过法医的同意,两人重新为张燕做了更加细致的全面检查。终于许稚在张燕的耳朵里,发现了湿疹的表象,而在湿疹的表皮,法医提取到了相应的霉菌!
那么只要找到和张燕耳朵里一样霉菌的地方,就是张燕一直呆的地方,甚至就是张燕被害现场!
“根据你反应的孩子的情况,和死者耳朵里的霉菌,我认为死者应该是溺水导致窒息身亡。而这个过程...”法医说到这里,轻轻叹了口气:“这姑娘瘦成这样,能够站起来已经很辛苦,更何况还要照顾孩子。我无法肯定她是被带到某个有水的区域还是所处的地点本身就有水,但她死之前,一定非常痛苦。”
从解剖室出来之后,许稚很快给裴护打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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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护抱着小孩在前往张燕姑父家的路上。
虽然根据相关文件,这个小镇都是被拆迁赔款的区域,但是最先安排的,却是张燕的村子。
“小裴你看,这个村子国家在2017年就已经安排产权登记,但实际上下发赔款开始拆迁,却是最近的事情。我们去的张燕姑父的村子,也是说当时要拆迁赔款,但是到现在村里光是安排摸底签字,什么事情还没有开始。我看市里面那些城中村,说拆,一两个月内该赔的赔,该拆的拆,早都结束了。哪像我们这种距离城里稍微远一些的。所以说,人这一辈子,都是命。”
裴护抱着早已睡着的孩子望着窗外不断后退的树木和房屋,轻声回复:“那倒也不是,现在晚上很多翻修村屋的,也有很多城里人周末喜欢找一些农家乐休闲的,以后农村的发展,上级部门应该有更好的打算的。”
两人说着说着,车辆在面前岔路口一拐,很快在村道路边停下。
“是哪间屋子?”
裴护下车望着周围全部被扩建成五层六层用来出租的村屋,好奇的询问小虎。
“里面第三间。”小虎握着车钥匙超前方指了指门口贴着空方招租的那家,推开没有锁的门,大大咧咧直接进屋:“有人没?”
“谁?”不多久,裴护听到一阵拖鞋踢踏声,以为看起来四五十岁穿着背心握着蒲扇的男人走了出来警戒的打量着两人。
“你就是张燕的姑父?”小虎侧身示意对方看到孩子:“我是派出所的,这就是张燕的孩子。”
对方明显愣了一下,半张着嘴巴看看孩子,又看看警察。
直到几秒之后,张燕的姑父才走过来,伸出手想要抱过孩子。
没想到在对方伸手之后,孩子主动伸出手抱住了对方的脖颈。
裴护歪着脑袋微微蹙眉。
正巧许稚电话过来沟通张燕的死因,说完之后,许稚的声音透过电话清晰落在裴护耳边,微微有些发痒发麻:“你那边发现什么了?”
“孩子并不排斥和初次见面的张燕姑父接触。”
“血脉压制吧。”许稚并没有在意。
“一个是父亲妹妹的老公,一个是侄女的孩子,能有什么血脉压制?”
裴护眼神落在院内不同于其他农家下坡似的水渠,而是平整的水渠,很容易在下雨天的时候积水。
莫名想到许稚之前说的,孩子和死者都是有溺水的情况出现,下意识拿出手机查死者发现前两天有没有下过雨。
“小裴,进来!”小虎进屋后没有看到裴护的身影,只能回来冲其招招手。
裴护跟着小虎走进屋内,张燕姑父抱着孩子给两人倒水,之后坐在沙发上随意的点燃烟叹息:“哎,我那个大舅子一家,可惜了啊。”
听着小虎和张燕姑父聊着从前张家的故事,裴护站起身:“我看你们家门上写着招租,是哪一间呢?”
张燕姑父听到裴护的询问有些发愣,结结巴巴道:“其实全都租出去了,只是学生还没开学,人还没到。”
“我能去看看吗?”
张燕姑父明显有些不愿意,而这点奇怪也被小虎察觉:“哎,这可是咱长安医院的工作人员,你放心租!”
“哦哦哦。”
张燕姑父将孩子交给张燕的姑姑照顾,自己带着裴护朝外面的楼梯口走去。
“这下面还有地下室吗?”裴护沿着楼梯口向下,看到下方还有一个锁上的门。
“那是我们的储藏室,不是出租的。”
“您这水渠没有坡度,如果雨天污水倒灌,地下室里的食物会受到污染无法食用的。”
“啊我知道了,我之后调整一下。”张燕姑父心不在焉的点头应答。
裴护瞥了一眼地下室的门,拉住了小虎,朝门的方向使了个眼色。
张燕姑父家自己用的是非常普通的大铁门,甚至不会上锁。
但是地下室却用的是特意定制安装的厚重防盗门。综合一个对陌生人敏感的孩子却对张燕姑父甚至抽烟的情况下都没有排斥,很难不怀疑两人早就认识。
“你把门打开,我们进去检查一下。”
张燕姑父慢吞吞的将门打开,裴护跟着小虎沿着地下室的楼梯一点一点向下走。
空气越来越寒冷,外界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声音。
一股难闻的霉味和油漆味道袭击着裴护的鼻腔和眼睛。
地下室没有铺砖,墙上的漆面却是刚刷好的,孤零零几个铁架子上随意丢着一些罐头和杂物。
地上和墙上到处都是沉积不知道多久的水。
裴护打开手机电筒四处观察,没有人住过的痕迹。
“好了吗?”张燕姑父跟在身边,有些嫌弃的揉揉鼻子。
裴护转过身望着张燕的姑父,将手电筒照向对方的脸:“是你这么多年,一直将她困在这里。”
“是为了什么?为了爱情吗?”许稚想到孩子和张燕姑父耳朵高低一模一样。
“还是,张家的拆迁赔偿?”拆迁负责人说过,赔偿款已到位直接拆迁,如果不是被人发现,甚至没有人在意张燕这么多年到底在哪里生活又在哪里死亡。
“应该是赔偿,否则你不会在拆迁款到账之后立刻丢掉他们!”看到张燕姑父额头豆大汗水滚落,裴护明白自己说的全中。
“啊?”站在旁边的小虎一脸惊讶,跟着看到裴护将手电筒照向身后的墙面——
薄薄一层漆下,随着强光照射,原本墙面上到处都是被蹭过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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