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那是妘火第一次见到熄,一身破烂的衣服带着大小不一的补丁,头发糟乱,小小的身躯跪坐在妖魔的胸膛,骨刀刺入它的心脏,他看见那恶臭的血从妖魔的身躯喷出。

原来,那血也是红色的。

他想着。

目光与熄对焦,她眼里带着一种骇人的淡漠。

那双瞳孔黑白分明,瞳仁倒映出他们的模样,他看见高举的火把,看见那火光,分不清映照在谁的瞳孔,心中的鼓点如奔雷乍泄,几乎是全身战栗,他高喊着。

“他们并非战无不胜!幼儿尚且敢拿起屠刀!你们呢!告诉我!”

沙哑的喉咙含着血,喉管随着声波不断撕裂,像是含着沙粒含糊不清却又铿锵有声。恨意是如此浓郁,冲破苍穹声撼九霄,低头是遍地鲜血,妘火看见妖魔倒在血泊,看见鲜血浸染土地就连天边也染上绯红。

“以杀止杀!以血还血!”

他发出怒吼而身后是脏乱的少年,他们搀扶着彼此保持着平衡。

声音从彼此的身体传来,同频共振,最后再次汇成一股劲。

“以杀止杀!以血还血!”

最后慢慢的,声音越来越大,从个人到群体,从单薄到浑厚,最后汇成一条声音的河流。

“以杀止杀!以血还血!”

熄歪着头,看着他们。黑白分明的瞳仁却显得有些呆滞,那把骨刀还未开刃却被她直插入心脏,鲜血飙溅在她的脸上。有些粘腻,带着恶臭的腥味,最后她拔出骨刀,借着惯性直挺挺躺在妖魔的身躯上。

她看向天空。

自此命运的轮盘就此开启。

“小孩。”

妘火冲了过来。

“没事。”

熄从妖魔的身体上爬下来,她仔细打量着妖魔的身躯,用刀割下它的角、指甲,将肉从骨头中剔离,丢弃无用的,保留防护的,鲜血流注如泉涌,这几乎是有些惊悚了。

但没关系,这里所有人都恨不得食其肉,啖其血,敲其骨,吸其髓。

可没有人敢越过熄,他们都在等待,没有人小瞧熄,即便那只是一个孩子。

一点点剥去它的肉,熄从中抽取了脊骨,这将是她的武器。将昭告她一生的开始。

“拿去。”

熄将自己用不到的部分丢给妘火。同时她抱起同自己身高一样的脊刀,看向被妖魔冲击的寥寥无几的人。

他们都是一样大的少年,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身量却只比熄高上半个身子。凹陷的脸颊,嘴上全是血痂深耕在风沙里的面纹显示出一行人的不易,而宽大的衣袍暴露出他们孱弱的身躯,像是在寒风里飘荡的豆芽菜。

但任谁也忽视不了他们。

“愣着干嘛?”

熄皱着眉望着他们,随后把不要的部分一股脑放在他们手上。

“捡起它的身躯,利用它的身体,武装好自己,我带你们赢。”

即便彼此素不相识,但熄愿意向他们承诺。

“大家把篝火升好。”妘火抱着薪木,支起一个三角形的空间准备升起篝火,“斟九,清点一下东西。”

“妘火,这还有点水,大家拌着干粮先吃一点。”芈陶顺手把怀里的竹筒递给妘火。

“小孩,吃。”刚接到手,妘火便将自己的口粮分了出去,那是一块黢黑的黍饼,有些卡喉咙,还得合着水才能勉强下咽。

但几个少年却是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这块黍饼,胃部的空虚感几乎将他们吞没。

熄接过饼,她杀了妖魔,对于她来说这是自己该得的份额。

“熄,我叫熄。”熄脱口而出。

“你也是我们祝融一部的?”芈陶有些疑惑,他家里管着祝融一部的名册,按道理不应该没见过熄。

拌着水,熄艰难咽下黍饼,

“不知道。记不得。”

熄回答道,但心里却有恃无恐。

她的记忆一片空白,不过是不是他们的族人也没有那么重要,有实力就已经让她占据了主动权。

突然间,熄望向那个悄悄盯着她的少年,他比旁人还要瘦小,手上布满粗茧 ,可眼睛却明亮,不过准确来说,他看的好像不止是自己。顺着目光,最后定格在自己的骨刀上。

“他是有巢氏的天工,很喜欢匠造,看到你组装的骨刀有些好奇。”妘火拨弄着底下的空隙,又朝里面添了几块柴火。

“熄,你真厉害,我们都怕它,你却杀了它。你是英雄。”

妘火看向熄,打心底佩服她。

数次溃败,部落里的人几乎是未战先失几分心气,到最后即便心里如何做好建设,当妖魔突破祝融部落的火围那一刻到底还是踌躇占了上风。

在逃难的日子里,跟在身后的族人越来越少,大家牟足了劲要去黑山城。

可事情哪有这么简单,没有补给奔逃的日子难以连继。先是老人小孩,然后是青壮,妖魔就这样一步一步蚕食了整个部落。

亲人一个个的逝去。

到最后就只剩下他们八个人。

对他们而言,他们必须要跑,只能跑!祝融部不能就此陨落,只要还有一个人活着就是整个祝融部的胜利!只要活着就一定有战旗再次展开的时候:只有活着!

可当夜幕降临妖魔丛生,当最后的族人一个一个一个地倒在他们面前,想法到底还是不一样了。

身上是族人拖延时飙射的鲜血,不敢回头,却听见了祝融氏的歌曲。

“祝融的荣光将照耀每一个孩子,生命之火与我们相伴而行,我的勇士,我的孩子,为我而战,我们终会胜利带着生命的荣光。”

那是部落打猎庆祝时的高歌,庆祝丰收庆祝胜利,没有痛苦的嚎叫,没有任何的反馈,只是用乡音送着每一个祝融部落的孩子。

于是一个段落,一个段落从山脚到山腰,从山腰到山顶,巨大的压力几乎要压垮了妘火,这一次是天工,他留在自己身后。

死一个人,救一群人,这是很值当的交易。

可真当转身,妘火、芈陶和斟九却犹豫了。少年的意气与绝望钩织出最浓厚的恨意,他们回头了,重新找到天工,最后看见了熄。

那把刀,狠狠刺进了妖魔的心脏。

她的身旁还有几具尸体,妖魔在附近蠢蠢欲动。最后鲜血沾染了她的全身,在虎视眈眈的氛围里,他看见妖魔退了,那群杀不怕杀不死的妖魔居然退了。

妘火知道,他们活下来了,他更知道,机会来了。

妘火的思绪被熄的回答打断,他听见她说道。

“不仅仅只靠我。”

天工的骨刀甚至没有开刃,真正让她刺破妖魔心脏的,是一股力量,带着温暖炙热的气息,帮着她刺破了心脏,这是很奇妙的力量,熄重新看向自己的双手。

充盈的肌肉粗壮的骨骼,这是属于她自己的力量。

“但现在,可以。”

这是一种天然的直觉,当剖开妖魔的身躯,解析它的尸骨,到最后挖去它的脊椎。

她坚信手里握着的骨刀将成为她无往不利的锐器。

“它的身躯,好用。”

熄向妘火说道。

“指甲也可以吗?”天工连忙从怀里掏出之间留在地上的指甲。

“可以。”

“弩箭,可以做弩箭。”天工连忙用沙土开始构建基础设计。

“我这还有手骨,天工,你快看看!”

“我拿了它的腿,到时候天工你给我做个矛”

斟九与芈陶立刻开始商量,少年们终于拿起了属于自己的武器。

熄没说话,只是继续啃着自己的黍饼,还是很硬,要找吃的。

她从未觉得吃饭这么迫在眉睫。

“你们说的妖魔是什么?”熄突然开口。

妘火顿住了刨火的动作,握住木棒的手加重了力气,不难看见微微泛白的指尖,失态不过片刻又继续解答。

“最开始是蛮荒。”妘火的声音略带低沉,将过往的故事娓娓道来。

自有记载以来,妖魔与人族共存,万物的发展混乱无序,没有约束没有规范,天地混沌一片。苍穹创世带着一种随意,它给予妖魔强悍的体魄,超于常人的破坏力。

可人族呢?在诺大的蛮荒简直是明晃晃的行走的食物,渺小如草芥,却拥有可口的身躯,是啊,“可口”的身躯,人族的躯体联系着土地,生命的气息天然与天地鸣通,

这并没有好处,更让他们如同小儿抱金行走于闹市。人族是妖魔屠戮的第一个对象。

在混沌的世界里,这里简直是妖魔的游乐场,人族一度屠戮殆尽。就在这危急存亡之秋,天地诞生了第一位仙人,以大椿为媒,分天断地,自此混沌初开,天地之气上升为清,下降为浊:灵气有引。

一气化三清。

仙人开启了通天的道路。

可仙人哪有这么好成。人族成仙需与灵气共鸣,可此界灵气与浊气互溶,寻常百姓早已在诞生之初就无法剥离土地之息,驱使不了灵气。唯有天赋者,祛浊扬清得以成道。

成道要飞升,若要留下所发挥实力十不存一,远水解不了近渴,更有甚者因长期滞留于此,吸收浊气转化为妖魔。

这几乎是死局。

天赋,天有多高,千百万尺,渺小的人族又怎可徒手摘星辰,这份天赋又要有多高,才能改变这竭泽而渔的困境,这是一种悲哀,被天地抛弃的悲哀。

仙人垂泪,世间有了第一场春天,

仙人为人族开辟新的道路于是四季轮回,浊气与灵气各有盛衰,互根互生再不相溶。

而失去混沌支撑,妖魔也不再拥有术法,人族开启了长达百年的血泪史。先辈以取死之心同妖魔搏斗,灌注执炬前行的决心。燧氏取火以启身,仓颉造字以启智。一代一代的拼搏,妖魔逐渐形同野兽,畏火恐光,他们的身躯不再攻无不克。

这是肉眼可见的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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