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士年对杏倩道:“去给四小姐收拾东西。我们今晚就回贺家!”
然后温柔又小心翼翼的对贺骄说:“蛮蛮别怕,我在魏县还有一所二进院的小宅子。等回去后,你先在那里住上半年,等我把家里都安顿好了。再接你回家。”
贺骄苦笑一声,无可奈何至极。贺士年性格懦弱,耳根子软。被闵安如拿捏的死死的,尽管父亲已经对自己呵护备至。这已经是他最大的强势。
闵士茹捧在手里的嫡亲女儿贺瑜还未出嫁,的确不会让她这个‘丧夫失贞’的寡妇回贺家。
童姨娘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最终因为人微言轻,而什么也没说。
贺骄拿着个艾窝窝慢慢嚼着,肚中饥肠辘辘。今天她本就没怎么吃东西,在范夫人那用了半碗粥,还是掺了药的。
杏倩去小厨房叫饭,揣了三两银子,仍空手而归。
厨房倒也没刁难,礼貌客气的说现在大小厨房紧着做席上的硬菜。还给杏倩端了一碟福字饼、一碟卷饼酥。
如果杏倩回来的时候,没有撞见百香给朱娴娘端的顶鲜红扒秋鸭,鸭糊涂席面几样硬菜。只怕就真信了厨房婆子的说词。
贺骄知道没说什么,今天下午的事府上肯定都传遍了。贺骄已经懒得理下人们流传的是什么样的版本,对她有利的,还是对她无利的。
不过看小厨房的态度,已经猜到了几分。
贺骄来不及自怨自艾,她开始认真思考自己将来该何去何从。
贺家肯定是不能回的。
贺骄生母是闵安如的陪嫁丫鬟秀灵,当年闵安如怀贺瑜的时候,为了不让贺士年去已经生了庶子贺海元的马姨娘房里。主动抬陪嫁丫鬟中最漂亮的秀灵。
马姨娘是贺家账房的女儿,在闵安如怀长子贺锡元时,伺候贺士年有孕,诞下庶子贺海元。对闵安如是一大威胁。
只是闵安如百般手段,千料万料,没有料到贺士年会那么喜欢秀灵。原以为自己的陪嫁比马姨娘这样的良妾好拿捏。却没想到秀灵受宠更让人嫉妒。
闵安如怎么也想不通,区区一个丫鬟,除了美貌一无是处。贺士年怎么就能那么宠爱她!
明明闵安如也怀着孕,贺士年从商铺巡视回来后,天天陪着秀灵。腻着秀灵。
闵安如的心里极度的不平衡,终于忍不住在秀灵生产的时候下手了。
原打算一尸两命的,谁能想到贺骄的命那么硬。溺在血盆子里那么久,居然没有呛死。让赶回来的贺士年救了一命。
从此贺士年日日把贺骄带在身边,千娇万宠,捧在手里心里呵护,生怕闵安如把贺骄害死。
因为秀灵之死,贺士年好几年都没再进闵安如的屋子。
闵安如气的仰倒,正经嫡女他不疼不爱,天天把个小庶女带在身边。把屎把尿,穿衣喂饭皆不假他人之手。
偶有忙不开的时候,也只让自己亲信小厮帮忙。不信任府上任何下人。
闵安如是贺家当家主母,府上下人都唯她鞍前马下。
以至于闵安如的女儿长到五六岁都和贺士年不是很亲昵。贺瑜对父亲也很冷淡,她不喜欢父亲,她觉得贺士年很无能。
贺瑜外公也常说,贺士年不靠闵家就是个废物。
闵安如和贺士年是商业联姻,两人自幼指腹为婚。后来因为贺士年去考科举,贺家产业无人接手,硬是被贺家老爷子给拽回来。
贺士年是个读书的好苗子,却不是经商的好材料。贺家的一半产业都是闵家在照拂。
为此,贺士年处处被限制着,不敢造次。
贺骄叹了口气,她想。算了算了,去魏县就去魏县吧。再怎么样也比留在贺家好。
*
贺骄在正门被范府护院拦住。杏倩挽着贺骄藏蓝色的小包袱,小脸绷的紧紧的,一副随时要抡着包袱去和护卫打架的架势。
瀚海远远看着,焦心不已。
贺士年沉声对范府护院道:“二位这是什么意思,拦着客人不让回家了?”
护院顶着四平八稳的声音道:“贺老爷。府中大少爷丧事未过,还需要少奶奶主持大局。不如您过些日子再把少奶奶接回去休养些日子?”
贺士年两颊消肉抽搐,抬手一巴掌。抽的那护院脸色一变,恼火就要跟贺士年动手。想到贺士年的身份,又把火气忍了下去。
贺骄不想爹和范府的下人起冲突。她早料到了不会这么顺利离开,也没多大失望。挽住贺士年手臂,劝道:“爹,算了。”
本想息事宁人,一句委曲求全,却不知从哪里激起了贺士年的慈父心肠,只见贺士年把贺骄往身后一拦,大掌拉着贺骄就往出走。
硬闯。
范家护院对视一眼,有往回走给范家主事人报信的。有跪在地上抱着贺士年的腿脚拦住,不让他再前行一步的。
好在男女有别,没人敢直接抱着贺骄。
贺士年掷地有声的对贺骄喊道:“走!”他就不信范家能把他拦到明年。只要贺骄走了,不怕范家敢扣留他。
贺骄也知道这个道理,一咬牙,提裙绕过地上横七竖八抱着贺士年的护卫。噙着两泡眼泪,朝正新街贺家最近的笔墨铺跑去。
瑞王赵芮笑着作别酒醋局大太监许光莲,脸迅速冷了下来。薛生掀起轿帘,“王爷天色不早了。方才您在范家就耽误了许久,再不回去就要宵禁了。”
赵芮心情不好,他需要发泄,运了运气道:“不了,我走走。让轿子再后面跟着,宵禁了便点上王府灯笼。”
瑞王赵芮在宫中这么多年,唯一不动声色消解情绪的方式就是夜色下步行。
没有月光,没有烛影。四处黑漆漆的一片,谁也看不清他的脸色,谁也不知道他是闲庭信步,还是消解仇怨。
匆匆跑步声传来,巷道左右,宅院门口大红灯笼幽幽烛光,身穿云雁纹锦对襟长衣的贺骄,滚宽黛青色领口随着胸前起伏,头顶鎏银南珠珠花滑出大半。
皎若神光,清姿琼貌的小姑娘不断回头看着。幼滑白皙的两颊酡云如醉,额间细汗密密。
赵芮忽的驻足,贺骄冷不防撞在他身上。因冲劲太大,八尺颀秀百十余斤的瑞王赵芮竟被她凭空撞飞半步。
若不是身后薛生托着,赵芮能被撞飞到后巷墙上。
贺骄感到自己撞了一个人,但她连看都没看是谁,匆匆跑远。心中歉疚不已,却不能停下来致歉。
瑞让赵芮倒抽一口冷气道:“快拦住她。”马上就宵禁了,她这么没命的跑,被巡逻卫撞见了,可的怎么得了。
瑞王府几名护卫赶快拦住了贺骄。
贺骄梅叶垂珠耳环在瑞字长灯笼下轻轻晃动着,耳珠在她脸庞晃出阴影。
瑞王赵芮捂着发痛的胸肋骨,姿势微微僵硬的走过来,问她:“这夜深露重的,你跑什么?”
贺骄惊讶的张大嘴巴,瑞、瑞王殿下。
赵芮轻笑了声,修长两指抬起她的下颚,替她合上嘴巴。
贺骄嗡嗡合合半晌,“我刚撞的人是您啊。”
贺骄问他,“您没事吧?”
瑞王赵芮道:“无碍。”
贺骄长松了一口气,低声道:“还好您没事,不然我下诏狱也抵不了我的罪过了。”福身行礼道:“改日我亲自登门向您致歉。我好不容易从范家逃出来,再不躲起来,只怕凶多吉少。”
“逃?”赵芮的表情诡异了片刻,震惊的问:“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说来话长。”
贺骄焦心不已,频频朝后看,急于脱身。
怕什么来什么。范家护院举着火把从夹巷追来了。贺骄脸色发白,手脚瞬间冰凉。
“跟我来。”
手腕隔着袖子扣着男人的手,清晰的指印热度透过层层叠叠的布料。瑞王赵芮拉着贺骄坐进宽大的轿子内。狭小的空间,呼吸紧密纠缠。
贺骄忽然觉得瑞王殿下胸前的绣龙很有压迫感。她有些喘不过来气,竭力避开。
瑞王赵芮横臂挡住她,贺骄惊慌疑惑的望着他。赵芮低声道:“朝后靠,不要挨着轿窗。”
贺骄心里惶惶幢幢乱成一片,‘哦’了一声,温顺乖巧的靠在垫着软枕的轿背上。
范府护院看见瑞王府的灯笼纷纷停下来行礼。
赵芮掀起轿帘,皱眉看着范家兴师动众,浩浩荡荡的样子。他沉声不满道:“马上宵禁了,范家派这么多人出来在街上晃荡什么。”
范府大总管热情一笑,游刃有余道:“有贼人趁着范家般丧事,闯到府上偷窃。我们正打算和巡逻卫汇合,看看能不能帮我们抓一抓贼人。”
“哦?”
瑞王赵芮泛起一股无名火,锐利的双目盯着口出狂言自信满满的范府大总管。无比痛恨这种狐假虎威的小人,和酒醋局的那群狗东西一模一样。仗着自己背后的主子有几分说话的份量,就不知天高地厚了!
范府家大业大,定州商会望族。就这么欺负一个寡媳,欺负一个还不到二九年华的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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