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拒霜花开

锦都城,薛府。

薛府位于城南,是一位富商出资,想要与他攀上关系,特意赠他的豪宅。

薛负乃是今年的状元郎,出身寒门,永封帝有意提拔他,故选择命他彻查赈灾粮贪墨一案。

只是他苦苦查了许久,都不曾得到好结果,薛负生性自负,也不愿让王隐插手,导致现如今时限将至,可他却查不到任何线索。

陛下屡次斥责他,纵使在朝堂上,众目睽睽之下,也丝毫没有给他半分脸面。

偏偏那澧南郡守云笺,明明和他一样出生寒门,那就是一个出身卑贱的草民,却得了陛下的信任。

薛负心中又恼又气,砸了满屋子的玉器,仍不能解恨。

今日陛下宣他入宫,又将旧事重提,还缩短了宽限的时日,话语中满是对他的斥责,甚至还让他向那不曾参加科举的贱民学习。

薛负生而自傲,如何能咽的下这口气,可永封帝是帝王,他没办法对他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于是将所有的仇怨都移于云笺身上。

“那云笺!可恶至极!”薛负砸了手边的玉盏,满屋子的玉器碎片。

薛负脑海回想起今日陛下召见他时,腰间系着的白色青竹香囊,这香囊他曾见过,在那澧南回来的混账身上。

薛负双手紧握成拳,狠狠的锤了一下桌子,他目眦尽裂,在侍从的耳边轻声低语……

“去,派人把消息传出去。”

卑躬屈膝的仆人,谄媚地说道:“可是主子,这个消息我们此前不是已经传过了吗?”

薛负额头青筋暴起,一脚踹在仆人的屁股上,恶狠狠地说道:“接着传!我要闹得这锦都城满城风雨,最好这流言四起,让那云笺一招从高处跌入泥潭,永世不得翻身!”

府中的婢女握着扫帚,打算将碎片清扫干净。

薛负脸上露出一抹阴森的笑容,伸手夺走婢女手中的扫帚,重重的扔出房外,他侧目,满脸阴沉地说道:“用手捡!”

婢女被他癫狂的样子吓了一大跳,因为签了卖身契,只能认命的弯腰,用手将碎玉捡起。

她的指尖和掌心被尖锐的碎片划破,目中满是泪水,却不敢说什么。

薛负是寒门子弟,从小受尽冷眼,可直到今年,他一举拿下状元之后,达官显贵竞相邀,甚至还有富商榜下捉婿。

也因为他声名大噪,他的亲生父母命人来寻,原来……他并非生而卑贱,本该是人上人,奈何这些贱婢侍奉之时出了差错。

这让他得到极大的满足,不过是一个小小婢女,还不是任由他揉捏?

“来人,随我去觅柳楼。”薛负面上露出一抹洋洋得意的笑容,带上一袋金子,大摇大摆地走出府邸。

锦都城,沈府。

沈燃昏睡了整整一天两夜,白天才悠悠然醒来。

他从床榻上起身,手指不慎碰到伤口,疼得他呲牙咧嘴,捂着自己鼓了个大包的脑袋。

一旁坐着沈煜,正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看书。

沈燃有些愣住了,他与大公子虽是兄弟,但二人相处像是上下级,除了公务上的客套之外,再无其他瓜葛。

大公子怎么可能会纡尊降贵来见他?

“一定是我还没睡醒。”沈燃揉了揉眼睛,怀疑是自己睁开眼睛的方式错了,赶忙躺回去。

“呵……”沈煜轻笑出声,放下手中的书卷,抬眸看他,“你这是被云笺那个混蛋……打失忆了吗?”

提到“云笺”二字,沈煜回想起自己的鬼哭岛被炸了,几乎是咬牙切齿。

沈大公子声音清朗,有如林籁泉韵,世间别无二人。

沈燃这才睁开双眸,连忙起身拱手行礼,“见过大公子。”

沈煜淡淡地开口说道:“你伤势未愈,不必多礼。”

沈煜将一份拜帖放在桌上,推到沈燃面前,温声说道:“看看吧。”

沈燃将拜帖打开,看完之后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哪有人上门请罪还要延迟的?

莫不是还要挑个黄道吉日?

沈燃在心中冷哼,记仇小本本上给阿昭记了一笔,“大公子,那澧南郡守,果真阴险狡诈,不可轻信。”

沈煜端坐在与檀木椅上,以白色束带束发,干净利落,眉眼如画,皮肤白皙毫无瑕疵,如同上好的白玉,洁白无瑕,干净俊逸,叫人见之不忘。

只静静的坐在那,便如陌上君子,风华绝代。

沈煜唇色略浅,左眼眼尾处勾勒着一朵浅色白莲,仙姿佚貌,他样貌出众,才冠天下。

翩翩年少贵公子,名满锦都动天下。

他一袭青绿色衣袍,以青丝勾勒莲花纹样,君子爱莲,以莲之高洁,表达性情高尚。

沈煜锐利的双眸仿佛能直击人心,他弯唇一笑,修长白皙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敲,“你给他灌了酒?”

沈燃回想起那一夜的事情,自知是自己理亏。

沈燃闻言,低垂着脑袋,耳廓有些发红,羞愧难当。

沈燃声音细小如蚊音,眸中满是后悔,“是。”

他本想捉弄对方,没想到这世上竟有人如此酒量不佳,不过浅尝一口,便醉酒若狂。

其实他被打了也是活该,只是他堂堂禁军统领,手握五万禁军,被一个弱不禁风的文人打晕了……

就传出去,岂不是奇耻大辱?

沈煜在心中暗暗记下阿昭不善饮酒的事情,“陛下有意将此事轻拿轻放,命他前来谢罪。你若不愿见他,打发他去偏院,将歉礼留下便是。”

沈燃瞪大了双目,“陛下竟如此……”昏聩吗?

后面的话,因为沈煜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隔墙有耳,沈燃不敢直说。

沈燃耷拉着脑袋,在心里悠悠然叹息。

沈煜轻抿一口清茶,眸中闪过深思,缓缓说道:“陛下如今信奉佛道,那云笺得天命,治理水患有功,自是陛下眼中的有功之臣。若无大错,陛下不会轻易责罚。更何况……”

那云笺出生寒门,无世家依靠。

永封帝此举,兴许是想提拔第二个寒门子弟,与世家分庭抗礼,一如当初的齐丞相。

可是沈煜不会让他如愿。

沈煜缓缓开口说道:“今日他已经命人暂时接管你的统领位置,命你在府中修养,你且安心养伤,旁的不必理会。”

沈燃点了点头,应答称是。

沈燃是沈家子弟,背负家族荣光,大公子一手提拔他,于他而言,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沈燃对于沈墨所言,皆是赞同,大公子不会害他,他且耐心等着。

将事情交代完毕之后,沈煜起身离开,他让沈燃在家休养,自然有他的谋算。

沈煜身披一件毛茸茸的披风,寒风一吹,他低声咳嗽。

如今他身体愈发孱弱,这一个冬日,似乎格外漫长,不知该如何熬过……

万佛山,万佛寺。

阿昭从国师的竹院返回,刚走到自己居住的客房,昨日凌晨的小和尚出现在院中。

小和尚笑意盈盈,双手合十,弯身鞠躬道:“阿弥陀佛。贵客,圣子邀您前往禅院,共用斋饭。”

阿昭双手合十,回礼道:“劳烦法师走一趟了。”

阿昭跟着小和尚前往圣子的禅院,小和尚领她到门外,低声说道:“圣子喜静,不愿我等打扰,贫僧就先去佛殿诵经了。”

小和尚先行离开了。

阿昭环视院子,院中满是层层叠叠的粉白色花朵,花香四溢,沁人心脾。

阿昭脸上闪过一抹诧异,昨日见这花尚且是深红,今日变化怎么这么大?

无幻在房中等了一会儿,却不见人进来,他有些纳闷,起身开门。

“吱呀——”门扉轻轻打开,圣子一袭袈裟,面容娟秀,眉心一点朱砂,眉不画而黑,鼻梁高挺,薄唇红润,右脸眉峰末梢有一处断裂,但并不影响他的容貌。

无幻右手握着佛珠,身姿挺拔,如松如竹,他静静的站在晨光之中,仿佛沐浴着一层白光,如同仙人下凡。

无幻微微颔首,与她问好,“云公子。院中冷风冰寒,为何不入禅房?”

阿昭转身看着他,脸上露出一抹笑容,解释说道:“繁花迷人眼,圣子院中的花一日多变,在下一时着了迷。”

无幻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院中繁花似锦,美不胜收,他静静看着,温声说道:“此花唤作拒霜花,又名酒醉芙蓉,晨时粉白,日暮深红,一日多变。”

阿昭眸中闪过一抹困惑,这芙蓉花分明是秋日的花朵,为什么已到冬日却还盛放?

她暗暗思索,似不经意间随口一问:“圣子喜欢拒霜花?”

无幻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抹柔和的笑容,他像是回忆往昔,眸中满是思念与遗憾。

无幻轻声叹息道:“只是一位故人曾吟诗‘芙蓉生在秋江上,不向东风怨未开’,不过比之后两句,我却更喜前二。”

这诗文她从未听过,倒也能听出吟诵者的抱负。

阿昭紧接着问道:“在下似乎听闻拒霜花多在秋日绽放?”

无幻微微一笑,话语笃定,“万佛寺佛光普照,得神灵庇护,此地人杰地灵,因此……虽已到冬日,但依旧繁花似锦。”

阿昭:“……”总感觉他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无幻见她没有反驳,接着开口忽悠:“山上气温比山下低一些,不止这冬日拒霜花绽放,若是公子春日前来,兴许能看见‘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的盛景。”

阿昭听着一头雾水,满脸问号:“……”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是又说不上来。

无幻也不管她有没有将忽悠的话语听进去,转身回禅房,温声说道:“公子随我入禅房用膳吧。”

阿昭温声应答:“打搅圣子了。”

进入禅房之中,迎面而来就是一阵暖烘烘的热气,院中寒风阵阵,房中温暖如春。

阿昭解下外披的狼皮大氅,折叠放在入门的置物台上。

二人用膳后,小和尚将碗筷收拾下去。

无幻在矮桌上放置棋盘,昨日的残局已被他收拾好,黑白棋子各自放回青釉棋篓。

圣子将棋子一颗颗摆放在空空的木棋盘上,垂眸看着落子,轻声问道:“能否请公子与我对弈一局?”

阿昭看着对方落子落得奇怪,但吃了人家的斋饭,终究是吃人嘴软,她点了点头,温声说道:“荣幸之至。”

只是圣子手执黑子,不停地落子,并未给阿昭落子的机会。

阿昭心中有些困惑,难道这锦都城中,对弈的规则也有不同?

落子于棋盘上,发出闷响,棋盘上以黑子摆放了一个字……

圣子将棋盘旋转,眸中带着一抹洞若观火的自信,薄唇轻启,“公子请看,我这落子,可有误?”

阿昭垂眸,看着棋局上摆放的字体,眸中深处闪过差异和震惊……

本章引用记载:

“芙蓉生在秋江上,不向东风怨未开。” ——出自唐代·高蟾《下第后上永崇高侍郎》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出自唐·白居易《大林寺桃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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