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司羽一声冷笑,其实刚才看清山灵容貌的时候,齐司羽就发现了一些端倪,此时听她解释,才恍然大悟。
“对不住了公主,小人医术有限,解不了这情蛊,还望公主另请高明。”
山灵沉默了一下:“既然如此,那打扰了。”
见他态度坚定,似不想与她有过多的牵扯,山灵不再纠缠,跑了两步借力,眨眼就飞出他的院子。
齐司羽冷漠的表情一僵,本能地往前追了两步,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他连忙止住脚步,拳头紧紧握住。
到了嘴边的话又被他咽了回去,他一甩袖,转身往屋里走去。
正要跨门而入时,又听见一阵风声传来。
他转过头去,就看到去而复返的山灵。
似意料般,他轻嗤一声,正想问你回来做什么,就听山灵说:“我忘拿东西了。”
只见山灵快步走到刚才的池子边,拿起一旁的两柄刀就欲再次离去。
在她即将消失之前,齐司羽终是不忍地开口道:“情蛊无药可解,但我可以帮你缓解。”
“真的?”
山灵停下脚步,一脸欣喜地转身看向齐司羽。
山灵当然不会扭曲齐司羽的意思,他说的缓解,是用医术上的缓解,而非其他想要羞辱她的意思。
感受到她的雀跃,齐司羽轻轻叹了一声,垂下眼睫走进屋内。
“跟我来!”
齐司羽点燃油灯后就走进书房。
房子不大,共有两层,楼下除了正厅,只有两间房,一间是卧室,另一间是书房兼药室。
屋子刚被大内侍卫搜索过,有些凌乱,不过,摆放的家具和物件都不多,看上去还是新的,看样子,他应该刚搬来不久。
齐司羽在书房待了很久,出来见山灵单薄地站在正厅里发呆,身上的水滴落了一地,在地上形成了一摊水渍,顺着地板四散开来,看上去狼狈又落寞。
她似乎比两年前瘦了不少,也变了不少,齐司羽心头微微一紧。
没想到曾经那个性格阴郁狠戾的公主,也会有这么拘谨和乖巧的时候。
齐司羽慢慢往山灵走过去:“为何不坐下?”
山灵回过神来,看了他一眼:“我身上有水,不想把椅子弄湿了。”
“没想到曾经目中无人的公主也会有替别人着想的时候,真是难得,你不应该恨我,恨齐家人么?是齐家的背叛,才让北国覆灭,让你沦落至此。”
“我为什么要恨?皇帝昏庸无道,用奸人,杀忠臣,灭亡是迟早的事。”山灵带入沈蓝安的角色说:“我只觉得解脱。”
“解脱?”齐司羽冷笑:“不过是从一个牢笼再进入另一个牢笼罢了。”
“也许吧。”
山灵倒也不辩驳,看着他和齐相印有五分相似的脸庞,山灵脑海里不由自主地闪过一些沈蓝安和他相处的画面。
于是,轻声道:“我以为,你恨我,毕竟,这个世界的人都恨我,而且,是那个和我有血缘关系的昏庸皇帝害齐家至此,你们当时的选择也是迫不得已,你应该清楚,从小到大,我对他们来说是一个怎样的存在,所以有今天的结局,我既不再恨谁,也不再怪谁,对我来说,是一种重生。”
齐司羽脸上闪过一丝震撼,似没想到沈蓝安嘴里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深深凝望着山灵,好似要透过她狼狈的外表,望进她的灵魂深处。
屋里一时陷入了沉默当中。
过了半晌,他终于说道:“两年不见,公主变了不少。”
“人总是要学会成长才得以适应环境,虽然再次跳进的牢笼或许比之前那个更凶险,但我是自由的。”
“自由吗?未必,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给你下情蛊的人是曾经的质子,当今的太子殿下吧?”
“是他,怎么了?”
齐司羽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将书房里拿出来的东西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手给我。”
山灵依然照做。
手指握在山灵滚烫的手腕上,齐司羽脸上没有任何波澜,症状和他意料中并无二致。
很快,他便放开山灵的手,拿起桌上的银针,对准山灵的几处血脉扎了进去。
山灵瞬间觉得体内的燥热消散了不少,她默默记住穴位以及齐司羽的手法,诚心地说了句:“谢谢!”
齐司羽解释道:“情蛊是一对子母蛊,两者并非子母关系,之所以这么叫,是因为母蛊可以控制子蛊。如果母蛊的寄宿者死亡,子蛊也会跟着枯竭而死,但子蛊的寄宿者死亡,母蛊并不受影响。”
他顿了顿,漆黑的眼眸中透着一抹化不开的悲悯以及复杂。
“之所以叫情蛊,两者之间必定与情有关,子蛊的寄宿者不能离开母蛊的寄宿者太长时间,并且身体永远只能忠于母蛊寄宿者,否则便会爆体而亡。”
解释完,他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山灵,缓缓地说:“你中的是子蛊。”
南宫陵居然想让她暴毙在四个男人的侵犯之下,生生受辱而死,好毒!
山灵心里愤愤:“要怎样才能解蛊?”
“我说了,情蛊无药可解,除非让他爱上你,你便不用再受这种隐忍的痛苦,但那个时候,有没有这蛊毒,都不重要了。”
齐司羽说的不算隐晦,山灵一听就懂。
“这么说,我每天除了要忍受这种欲/火焚身的痛苦,还得天天待在他身边?”
“他没跟你说吗?”
“你觉得他会告诉我?”
“两个月发作一次。”
还好不是每天都要忍受这种痛苦,山灵微微松了一口气,接着问道:“也就是说,两个月之内,如果我不跟在他身边,我也会爆体而死?”
“可以这么说,所以我很好奇,你又对他做了什么,让他这么大动干戈,迫不及待地想要你今晚就死。”
想到南宫陵怒火攻心的样子,山灵嘴角一撇。
“没什么,不过就是,他邀请齐相印观赏我将被他安排的四个男人凌/辱至爆体而亡的时候,我将他们全都打晕,还轻薄了一下他而已。”
齐司羽一脸震惊,但想想又觉得这是受辱多年的质子与这蛇蝎公主能做出来的事,他脸上又慢慢趋于平静,然而还是心存诧异。
“你见到我大哥了?还把他打晕?怎么可能,我大哥武艺高强,你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齐御医,你不是说我变了很多,俗话说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我们两年多没见,你不知道武功这种东西,是可以通过不断练习变强的么?”
齐司羽看向山灵,曾经即便因为自己与齐相印五分相似的脸庞对自己有所不同,但这个女人眼里阴郁的神色总是浓得化不开,即便刻意对他温柔,也让人无法忽略她暗戾的气场。
如今确实不一样了,从认出她的那一刻开始,她给他的感觉是全然陌生的。
不仅样貌变得更加明艳动人,性格也变得迥然不同。
眼里,身上再也没有之前那种阴郁的气息,反而变得有些灵动和柔和,甚至还会顾忌他人了。
想到她悲哀的身世,齐司羽垂下眼眸,轻轻地问:“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还能怎么办?当然要回到南宫陵身边,反正横竖都得死,我要博一博。”
齐司羽不由好奇:“博什么?”
山灵的下巴高高扬起,坚定道:“让南宫陵爱上我。”
齐司羽一时没了声音。
山灵扭头看他:“你觉得不可能?”
齐司羽避开她的视线,弯腰去拿刚刚放在桌子上的草药,包好递给她。
“这些你拿走,可以凉血,让你体内的蛊虫不那么燥动,针灸最多一炷香的时间,你刚才泡过冷水,不宜扎太久,我先帮你取下来。”
山灵拿着药包,知道了他的答案也不在意,从衣襟里掏出一只手心大小的金蟾蜍放在桌子上,这是她刚才离开前特意从南宫陵的寝殿里薅来的。
“多谢你的施救,这是诊金。”
因为泡过水,放在桌子上浸出了一小块水渍,她还不忘贴心交代:“你最好把它溶了重塑一下再使用,否则可能被南宫陵寻找到你接触过我的踪迹,我走了。”
齐司羽注视着那块金蟾蜍,漆黑的眸子里始终保持着讳莫如深的情绪,就在山灵快要跨出门槛时。
他忽然问:“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了?”
他的语气比之前的故作冷漠似乎多了一丝别样的起伏,说明有些东西,他还是在意的。
山灵回眸一笑:“我说了,谢谢你,包括曾经的一切。”
“只是谢谢吗?”
山灵眨了眨眼,犹豫着说:“还有……对不起。”
齐司羽大步走到她面前,像是压抑着某种剧烈的情绪,漆黑如墨的眼睛牢牢锁住山灵的双眸。
“公主对不起我什么?”
“对不起当时把你当成了齐相印,对不起击伤了你。”
“没想到公主还记得曾经的种种,没想到有生之年能听到公主对我说出这三个字,对齐某来说,真是莫大的荣幸。”
“齐御医,我已经不是公主了,以后的我,只是沈蓝安,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是啊,你不是曾经的公主,我也不是曾经的御医了,再见,沈蓝安。”
“喂!怎么感觉像是永别一样,如果我下次蛊毒发作,还能来寻求你的帮助吗?”
齐司羽认为山灵此去已经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不是被南宫陵杀死,就会因为蛊虫躁动暴毙而死。
他坚信,南宫陵不可能碰她,更不可能爱上她。
而自己自身难保,既治不了她,更护不住她。
两人之间的恩怨,或者说,他对沈蓝安的恩怨,因为这句对不起,到此结束就好。
但听到山灵这充满生机又信心满满的话语,剧烈起伏的情绪在心底里翻滚之后,想到齐家曾经的遭遇,如今的尴尬,他忽然释然一笑,对山灵温柔道:“当然可以,毕竟你付出了这么多诊金,只要你不暴露我就好。”
“那就这么约定了,再见!”
说完,山灵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身体的燥热慢慢消褪,山灵的身体得以恢复,躲避大街上巡游的士兵就显得更加轻松。
没有人想到,她刚刚逃出宫不久,又会折返回去。
南宫陵更想不到,虽然不知道沈蓝安会不会找个野男人自寻死路,但是没看到她的尸体,南宫陵夜不能寐。
他让大批画师连夜赶制出沈蓝安的画像,派出大量兵马在皇城里搜索,不找到她誓不罢休。
而皇宫里的松动让山灵有了可趁之机。
曾经沈蓝安居住的宫殿本就偏僻,国破之时她自杀没成功,之后就一直被南宫陵囚禁在地牢里。
此时南国皇帝迁都于此,皇宫中的人大换血,这里暂且成了无人之地,甚至连守卫的士兵都没有。
借着月光,山灵看到宫殿里的东西除了铺上一层厚厚的灰,几乎没有变动过。
衣柜里,仍然留存着她那些不算奢华,质地也不是特别好的衣裙。
山灵小心翼翼从井里打满一桶洗澡水,就着之前残留的香料,用冷水洗去一身池水发酵而产生的鱼腥味。
从衣柜里拿出一套味道不是那么好闻,但还算干净的被褥换上,等头发干得差不多了,才安心躺上去。
虽然这个世界的境遇比江姗姗那个世界还差,但因为经历过可能再也回不去神域的担惊受怕之后,此时的山灵变乖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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