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灵浑身早已被鲜血染透，仿佛血人般浑身散发着阴冷骇人的气息，后面还在厮杀的士兵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和威慑。
渐渐的，厮杀声小了下来，直至最后完全平息，不知谁带头先跪了下来，慢慢的，山灵面前全是一片黑压压的人头。
“我们愿归顺公主，公主万福！”
“我们愿归顺公主，公主万福！”
……
偌大的营帐上方，浑洪的声音响彻云霄。
这种受万人跪拜的场景山灵并不陌生，也毫不怯场。
瞥了一眼旁边受伤不轻，在生死一线之时被她救下的魏海，山灵脸上浮现出一抹满意之态，用内力传音道：“很好，此前的恩怨到此结束，从今以后，听我号令，我绝对不会亏待你们任何人！现在我任命魏海为军队总领，以后军中事务，一切听他吩咐。”
“是！”
魏海错愕地看向山灵，山灵对他勾了勾唇，不容抗拒地说：“那么，以后就麻烦魏总领了，我也不会辜负你的信任。”
山灵再次抬头，想让将士起身时，才看到一片人头之后，立着五六个人，他们衣衫褴褛，浑身是伤，却恍若未觉自身的皮肉之痛，呆呆地望向她所在的方向。
跌坐在尸堆上的魏海慢慢爬起来，愕然的表情仍然带着不解：“我最先背叛主上，公主为何还会选我？”
山灵从那几人身上收回视线，再次望向魏海。
“如你所说，良将当择木而息，愚昧的忠臣并非我所需，我喜欢识时务的人，正巧你符合我的预期。同时，也非常感谢你帮我解救了这几个同伴，提前排除了那些想利用他们再次威胁我认输的害马之群，所以接下来，军中的事务就要辛苦你了。”
夕阳的余晖彻底散尽，夜幕渐渐笼罩下来，魏海只能看清山灵被血浸湿的轮廓，却能感受到山灵脸上绽开的温柔。
魏海顺着山灵刚才的视线望过去，依稀看见几个单薄而僵硬的身体，他眸光微微闪动，最终点了点头。
在魏海的安排下，宽广的训练场上很快点燃了偌大的火堆，士兵井然有序地清理着战场，一具具尸体被投放到火堆中，燃烧得整个军营彻夜未眠。
在山灵的默认下，魏海命人连夜赶往州府传送军队易主的消息。
李二和齐司羽一行人一直跟在山灵身后，山灵和魏海在军营中忙了一晚，他们也跟在身后走了一晚。
齐司羽望着一身狼狈不堪却背脊挺直的山灵，情绪变化尤为激烈，从一开始的了然，咬牙切齿又到现在的感动和心疼。
李二和其他几个精卫队的成员则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他们私底下也好奇过山灵的长相，但真正见到时，即便她不带面具的脸上蒙上一层血污，仍然可以看清她美丽的轮廓，到目前为止，他们仍然有种恍然如梦的不真实感。
尤其现在已经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他们更加无所适从。
多次想要开口都因山灵向魏海了解军营和州府的情况而止于喉咙，到最后，他们都忘了跟随山灵的意义，只觉得应该跟在她身边而已。
而山灵似乎也忘了他们的存在，直到黎明破晓，从州府回来的士兵带来了一车的箱子和两个年轻的丫鬟。
带他们回来的士兵从马车上跳下来，对山灵报备道：“公主，您说要拜访州府大人的话已经带到，他说到时候会恭迎您的大驾，州府大人还说公主是女子，在军营中生活难免不便，就让我带了些女人的衣物用品和两个丫鬟来伺候，望公主莫要嫌弃。”
山灵瞥了一眼堆满车厢的箱子，再看看面前面容秀气，气质俱佳的两个侍女，意味深长道：“州府大人倒是想得周到。”
虽然此时尸体已经完全被烧烬，血腥的现场也处理得差不多了，但看到还在忙碌的士兵和山灵一行人全都是衣着狼狈，浑身是血的样子，两个丫鬟微微受惊之后又很快适应过来。
“奴婢小凤。”
“奴婢阿绿。”
两人分别报上名讳后，异口同声给山灵行礼：“拜见公主！”
一看就是训练有素，见过世面的丫头。
山灵挑了挑眉：“免礼吧！既然是州府大人的一番好意，那你们以后就跟在我身边伺候吧！”
两个侍女乖巧地应道：“多谢公主！”
山灵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看向魏海：“情况我大致了解了，好累，你安排好就去处理伤口，好好休息吧，我去沈煜林营帐里休息会儿。”
魏海也是满脸憔悴，皱眉看了看两个衣着体面的侍女，又快速扫了山灵一眼，连忙垂下头。
“是！属下让人送些热水来给您沐浴？”
山灵很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样，不客气道：“让人多准备些。”
“好。”
山灵转身，看向身后神色木讷，眼神呆滞的一行人，眸光微动，她何尝不知道被沈煜林折磨得遍体鳞伤的一群人跟着她走了一晚。
但她目前面临更重要的事情，只要确定他们不死就好，根本没时间对他们嘘寒问暖，所以才忽略了他们。
山灵无奈叹了一声：“让你们去休息，你们非得跟着我，现在好了吧，你们自己受罪不说，我也暂时管不了你们。”
虽然遍体鳞伤，脸带倦色，但见山灵终于有时间关注到他们，李二优先打起精神，看向山灵时，仍然带着几分不确定。
“你真的是沈安老大？”
齐司羽目光灼灼，嘴唇蠕动，饱含千言万语又说不出话来。
山灵短暂地扫视了齐司羽一眼，又将眼神落在其他精卫队队员和李二身上。
“不用怀疑，就是我，不过，我现在不叫沈安了，沈蓝安才是我的真名。之前说过，总有一天会让你们见到我的真容，没想到会是在这种不堪的情况下，不过一切都过去了，以后我也没有再掩饰的必要。我知道现在你们内心非常不平静，也有很多话想对我说，但现在我很累，相信你们也好不到哪儿去，来日方长，等我们休息好了再说。”
李二仿佛这时候才完全清醒过来，脸上闪过一抹愧疚和敬重。
“老大，哦不，该叫您公主了，我没有做好公主吩咐的事，还让公主冒险来相救，是我对不起公主，让齐公子也和我们一样受了伤。”
山灵无奈一笑：“李二啊，他们人多势众，这件事我完全没有怪你的意思，你要改变称呼我没意见，不过相处这么久了，你还不了解我吗？我的高高在上并不会因为一声称呼，或者一个身份有所改变，如今的情况对我来说也不算坏事，只是可惜了江大，不过我已经为他报仇了，哎！不说了，我乏得很人。”
李二不敢再多言：“那公主好好休息，李二会一直追随您。”
“好，先下去休息吧！”
山灵连忙吩咐魏海：“魏总领，麻烦你带他们去处理伤口，安排下他们的住处，其他我就不操心了。”
“是！”魏海看向他们：“几位跟我来。”
见齐司羽不动，山灵只得把目光放在他身上：“司羽，我知道你也有很多话想说，等我们休息好了，我在与你解释，行不行？”
“好！”
齐司羽目光灼热，眸中波光潋滟，关切的语气里满含温柔：“你可有受伤？”
“没有。”
“那就好，你先休息，等你方便了，我再来找你。”
“嗯。”
山灵和齐司羽之间微妙的暗流被李二尽收眼底，李二心里无端涌起一抹自卑的苦涩。
不用旁人猜测和质疑，早在齐司羽进入寨中时，李二便已经清楚，山灵对齐司羽的好，并非一个陌生人可以做到，那是连南宫陵都无法匹配的温柔。
只是没想到，身怀绝技，被他请山上的人，是曾经臭名昭著的北国蛇蝎公主沈蓝安，更没想到，齐司羽竟然是曾经北国最有名望的齐家人，也是曾经驻守在这里，保护他们一方百姓的齐家人。
而蛇蝎公主喜欢齐家公子的故事，不再戏台上出现，也被说书先生以讽刺的口吻流传开来。
曾经他们还热血地觉得那人丑心毒的公主连给齐家公子提鞋都不配。
现在想来，当时有多热血，现在就有多无知。
蛇蝎公主并不蛇蝎，也没嘴歪眼斜，相反，她是一个自信张扬，心存良善，姿容绝色的美人。
而公主与贵公子的两情相悦，才是煞羡旁人的天作之合。
李二眼中闪过一抹黯淡的光芒，落寞地垂下眼眸。
片刻之后，他忽而又抬起眼眸，如果是这样的话，那陵宫子对于大当家来说，到底算什么？
被人惦记起的南宫陵似有所感，他坐在窗边，看着星辰璀璨，薄雾升起，最后又慢慢消散，天色渐明。
没戴面具的南宫陵脸色平静，嘴角却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昨日匆匆一别，他没想到，山灵竟敢孤身犯险，只为去救那几个人。
说到底，那里面的人，她最在乎的是齐司羽吧，为此，她竟然不顾性命。
南宫陵疲倦地垂下眼眸，看了看手中的铁箭弩。
一夜未归，她是否已经死了呢？
偌大的营帐中，小凤和阿绿气喘嘘嘘，唤了三大桶热水后，第四桶水终于没有红色的血迹，山灵的头发上也没有了血腥的气味。
伺候完山灵沐浴更衣，帮她擦干头发，重新换上被褥，等山灵睡下之后，小凤和阿绿才脱虚地坐到营帐中的软榻上，擦着浸满额头的汗水。
两人半夜被叫起来，一路颠簸，又忙了一大早，此时听着营帐外有意放轻的动静和山灵轻微的呼吸声，放松下来的两人眼皮一直在打架。
没一会儿，一人躺在一侧，也不由沉沉睡去。
营帐中顿时安静无比，山灵嘴角勾了勾，终于安心地睡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