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孟怜青再次醒来时,看到的便是雪白的天花板,耳边传来女人的低柔的轻语声。
孟怜青揉了揉额头,慢慢直起身来,却见远处床边穿着白大褂的女人闻声转头看她。
镀着朦胧的光雾的棕色发丝随着女人动作落在白皙脸侧,唇色浅淡,阳光透过玻璃斜斜洒进来,高挺鼻梁侧蒙上浅淡阴影,而阳光最终陷落于那双眼眸中,浅棕色的眼瞳被阳光照得剔透,女人唇角勾起一个温柔笑意,眼尾坠着细碎光影,轻声道:“醒了孟老师?”
孟怜青许久没有见到这样漂亮的陌生女人,明明孟黎等人都是顶顶漂亮的人,她自己的相貌也是从小被夸到大的,可被那双眼睛看着她竟有些喉咙发紧,而且总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她垂下眼眸躲开对视,轻咳一声回道:“没事了,谢谢医生。”
扶知砚对病床上学生嘱咐了两句,就来到了孟怜青床边椅子坐下,看了看孟怜青缓过来的脸色点点头微笑道:“我姓扶,孟老师还记得晕之前身体有何不适之处吗,王主任送你过来是说你可能是低血糖。”
“对,就是低血糖,早上走得急没吃饭,然后就不小心晕过去了。”孟怜青暗暗攥紧床边,紧张地咬住唇侧,毕竟冥界之事,普通人知道怕是要横遭祸患。
“是吗?”扶知砚手指轻轻点了点肘弯,笑意未改,继续道:“可是我见孟老师送来时脸色发白,头冒虚汗,倒像是......”手指动作一顿,扶知砚抬眸看向孟怜青的眼睛,慢悠悠道:“被吓到了。”
孟怜青平静面容已经快要维持不住,怎么到了人界,碰到的事情比地府还地府。
孟怜青故作自然地笑了笑:“没有的事,可能我身体从小就比别人虚弱吧,谢谢扶医生关心了。”
扶知砚看着孟怜青随着笑容嘴角浮现的浅浅梨涡,眼神闪过一丝暗色,下一刻自然地歉然一笑:“这样啊,是我多嘴了。”孟怜青刚松一口气就听扶知砚话锋一转继续询问道:“刚刚替孟老师诊脉时碰巧看到了手腕处有一朵花,是纹身吗,还挺好看的。”
孟怜青身体骤然紧绷,下一秒强迫自己放松下来,佯装自如笑道:“是啊,当时年轻时不懂事纹的。”
“是什么花啊?”
“好像是什么曼珠沙华吧,那时纹身师说这图样很火,我见也好看,便同意了,还希望扶医生帮我保密!”言罢,孟怜青双手合十,杏眼轻眨,看着双手环胸的扶知砚,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扶知砚看着女孩眼眸灵动,目光诚恳,微微挑眉,手指无声地点了点,随后微微笑道:“好啊,我一定帮孟老师保守这个秘密,毕竟虽然只见了一面,却觉得我们两个分外投缘呢。”
“哈哈,是吗,哈哈那还挺巧的。”孟怜青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她把床头小包放到腿上紧紧抓住,面上笑意未改:“谢谢扶医生,我感觉我没什么事了,就先走了啊,有机会再聊。”
刚听到扶知砚的再见孟怜青就连忙向门外走去,扶知砚将椅子慢慢转到门口,望着孟怜青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若有所思。
她手腕上的确实是彼岸花,而且并不是纹上去的,还有梨涡。
孟怜青,是你吧,你来这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当初又是为什么一点音信都没有,就连师门也是假的。
想着那些年坐在窗前,她看着树上新芽,等着说好的信件,一天又一天,从春天到秋天,直到那天,院子最后一片叶子落下。
扶知砚握着座椅的手渐渐收紧,白皙手背青色血管渐渐浮现,最后泄了力气,揉了揉额角,这么大还能被鬼吓晕,真是一点没变。
算了,既然她都已经忘得干净自己又何苦记得。听说那个风水师的徒弟也过来调查此事了,不知现在何处。
变数太多,看来不能再拖了。
此时心有余悸的孟怜青已经来到了食堂,看着几乎空无一人的大厅,只有几个老师还在吃饭,孟怜青奇怪地瞥了一眼表,奇怪,虽说稍稍过了饭点,也不至于这么快就没人了吧。
孟怜青带着些许疑惑走到打饭口把饭盘递了上去:“你好,我要菜花,红烧肉,还有这个,谢谢。”
“好。”
孟怜青猛然抬头,这声音有些过于年轻了,她看着面前身穿工服的女子高高瘦瘦,白色帽子边露出一缕红发,手指细长白皙,不像是干粗活的手。
孟怜青悄悄打量着面前有些奇怪的女子,不成想女子突然带着浓浓笑意出声道:“这位老师,怎么样,好看吗?”
孟怜青连忙收回了视线,嘴角带着些许歉意道:“抱歉,一时出神了。”
“没事,你的菜,拿好,这边刷卡。”
“好,谢谢。”
孟怜青坐到饭堂角落,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先是见到了鬼,孟怜青闭眼倒吸一口凉气,嘶,这个不能细想。
缓了缓神,她继续想着,然后见到了一个漂亮但有些奇怪的校医,可当她沉下心感知时彼岸花却并无异状,最后是刚刚那个食堂阿姨,她直觉有些不对,感知时手腕上的彼岸花隐隐发热,是个修炼人士,就不知是哪一家的了。
这学校,到底有什么秘密?
正当孟怜青发呆之际她身前突然有人坐下,孟怜青回神一看正是刚刚想过的那个食堂阿姨。
那人已经摘下了口罩露出一张美艳面孔,眼尾眉梢尽缀着点点风情,若是刚刚没有见过那个校医,兴许孟怜青还要吃惊好一会,现在她被暴击后显然已有了抵抗力。
美人笑道:“你好啊,我叫危止,这位老师是新来的吗,看着是个生面孔。”
孟怜青动作一顿,眼波轻荡,下一瞬便是拘谨地笑着:“是啊,我叫孟怜青,你好。”
“你好,刚一见面我就觉得和小孟老师颇为投缘呢!”
今天和我投缘的怎么这么多,孟怜青心里这般想着,面上打着哈哈没有搭话。
二人又随意聊了几句,危止筷子一顿,突然笑得有些神秘,小声说道:“对了,小孟老师来之前可曾听过这个学校的传说?”
孟怜青捏着筷子的动作紧了紧,也低声询问道:“什么传说,我不知道啊。”
危止一眨不眨地看着孟怜青的眼睛,不愿放过一丝转变,慢悠悠说道:“据说这学校每逢二月的最后一天都要死一个人,可都被校长压下来了,而且他们无一例外都死在被封起来那个教室里,今天可离二月尾没几日了呢。”
短短几句话,孟怜青又回想起那间教室和她对视的女孩,一股凉气顺着脊骨传到脖颈,孟怜青不由得打了个冷战,笑容有些勉强:“真的吗,不会吧,你快别吓我了。”
危止听着孟怜青颤抖的声音,眼神微眯,继续试探道:“真的啊,你可别不信,我听我家亲戚说的,她就是从事相关工作的,据说那校长最近还请了专业的人来看呢。”
“是吗,那校长还挺谨慎的。”
危止看着孟怜青有些颤抖的筷子,拍了拍她的肩,说道:“小孟老师,你别怕,听说她们那帮专业人士可是身经百战,可厉害了,各有各的本领,越是厉害的人遇到事情越是冲到前线,直面鬼灵,你放心,到时候事情落不到我们这些普通人头上的。”
冲到前线,直面鬼灵。
这八个字在孟怜青脑海里挥之不去,如初晨钟声,震耳欲聋。孟怜青已经顾不上听面前的专业人士继续一本正经地忽悠,只敷衍地笑了笑,心下却是惶然,同时深深坚定了一个信念:
绝对绝对绝对不能暴露实力!
她不想成为第一个被吓死的孟婆啊!
孟怜青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再次睁眼时已经是满眼的真挚:“对!这些事情一定落不到我们这些普通人头上的,我们要相信她们!”
危止一愣,看着面前女孩突然如此真挚诚恳,又好似带着后厨杀了多年鱼的领班阿姨一样坚定的目光,暗处的手指不由得悄悄重新掐算一番。
没错啊,虽然她卦象扑朔迷离,但她绝非普通人,刚刚一番交谈她也绝非城府深远之人,难道这也是她隐藏的手段,想必是了,看来我今天算是遇上对手了。
危止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下一刻恢复如常大咧咧笑道:“快吃啊小孟老师,这红烧肉做得可好吃。”
孟怜青面上仍旧笑着继续吃着饭,心里却在暗暗祈祷,只希望这人界玄门的人来的多一些吧,千万千万不要让她上前线啊!
平安无事地过了三天,孟怜青没有等来自己的历练,但居然等来了第一节美术课。
据说督导组来检查,所以今天课程照常。孟怜青想着从小到大连瞎话随口就来的引鹤和最惯着她的明非都没办法顺畅夸出口的画工,恨不得现在就冲到地府把孟黎和引鹤的饭给偷偷倒掉,这两个一个赛一个的不靠谱。
还好刚刚王和塞给她一本什么中国现代美术史,还给她圈了两页,说是和他们学的历史课有关联,让她照着讲就行,不用带他们画画,他都叫班主任和学生们说好了。
嗯,今天也要高呼:高中美术老师是最好的差事!
孟怜青怀抱着那本秘籍,信心满满走上了讲台,抬眸时,已是讲台下穿着校服整整齐齐坐着的学生。正当她想照着那本美术史混过去今天的课程时突然发现面前的孩子们桌子角处整整齐齐放着画笔,画纸之类的工具,孟怜青话头哽住,嘴角笑容有些僵硬问道:“你们班主任没和你们说今天上课是什么内容吗?”
学生们面面相觑,一个女生举手后站起来回道:“当时老师本来要说后来被叫去开会了,老师,是我们少带了什么吗?”
是多带了啊,孟怜青欲哭无泪地想道,她强撑着笑容挥挥手叫人坐下了。
女生看着孟怜青为难的样子,揪了揪裤腿,小声补充道:“对不起啊老师,我们好久没上美术课了,不太了解课程进度,下次......”女生话语一顿,裤腿又多了几分皱褶,她垂眸道:“下次不会了。”
孟怜青看着面前女孩紧张的样子,有些茫然地回道:“这么紧张干嘛,坐吧坐吧,是我没有提前说。”
闻言女孩手上动作一停,小心翼翼抬眸看了孟怜青一眼,见她没有生气的迹象,抿唇腼腆一笑安静坐下了。
孟怜青看着讲台下的学生,眼眶下泛着淡淡青色,在本应充满朝气的眼睛里却只有疲惫。可现在,他们虽然依旧安静,可手上却不自觉摆弄着彩笔,也有人正自以为隐秘地拿着笔在白纸上涂涂画画,然后悄悄传给身边同桌,二人相视一笑。
孟怜青捏紧书页低头看着那被红笔圈起来的页码,咬了咬牙将教材一把合上。
怕什么,她小时候又不是没学过画画,而且还师从大家,她就不信一节课她还上不出来!
孟怜青一点一点复述回忆中老师对她讲过的话,最后扬声道:“今天我们这节课的主题就是逃离现实,完全按照你们自己的想法画一幅画。”
看着学生们闻言咬着笔头思考,面带笑意在纸上涂画的样子,孟怜青松了一口气,露出欣慰的笑意,总算顺利混过去了,还好她还记得当年她的启蒙课程。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被开了一条缝的后门传来低声的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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