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

邵杨想到了盛夏的雷雨天，他还记得那仿佛是从宇宙中落下的隆隆雷鸣，那令人灵魂都为之震颤的浩瀚声响。此时此刻，自己正处于如此的雷声中。

奔腾的水流形成了漆黑的隧道，哗啦啦的水花飞鸟一样从他们身旁掠过，留下点点冰凉的触感。

等等，触碰到的真的是水流吗？还是什么更加阴冷的东西？

邵杨无法确定，他的感官随着水流一同向前奔涌翻腾，时间似乎停止了流逝，世界里仿佛只剩下了夏塔克鸟滑翔的气流，猫颤抖的绒毛，小蛇滑溜溜的鳞片，还有耳边巨大的喧嚣。恍然间，他感到了切实的宁静感。

然后，那是在某个瞬间发生的事——

水流声停止了。

万籁俱寂。

于深空的无声中，他窥见了——

———

碎水银一般的星点沉在玫瑰色的天幕中，或许是季节的原因，能看见的星星不是很多。他把目光收了回来，看向自己的双手，夜晚的凉风让他的指尖微微发红。

（人类的身体太脆弱了。）

他把双手插进兜里，自己居然无法耐受低温，如此的发现让他感到了微妙的屈辱。

自幻梦境中醒来，已将近一个月。苏醒完全是意料之外，这导致他此时的身体素质与人类无异。虽说邵杨有意识地锻炼过，但在他看来，与即将面临的挑战相比，普通的血肉之躯简直是脆弱的玻璃工艺品，只需轻轻一碰便会破碎。

他把手从兜里拿了出来，刚刚暖和一点的手指又暴露在夜风下，带来轻微的刺痛感。不过他并不在意，而是灵活地解下腰带上的玻璃小瓶，举到嘴边，呷了一口。

蓝墨水一般的液体滋润了他的喉咙，也缓解了他的饥饿感，离开地脉丰富的密大后，他不得不饮用原初之水来补充力量。自己居然有魔力不足的一天，这一发现也让他感到了轻微的恼火。

他把手掌伸平，然后握紧，如此反复，感受身体的同时，他喃喃自语，“邵杨，如果你再不脱离梦境，我们或许将就此同一。”

“你的身份和身体，我都适应得很好，没出什么破绽。邵杨，如果你仍沉迷于梦境，那么你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我们本是一体同心，既然你把身体的控制权交给了我，我不会客气。邵杨，如果你继续在梦境中耽搁，即便你想要回控制权，我也不会交出去的。”

“我没有多少耐心，所以邵杨…”

理所当然，这些自言自语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感到了转瞬即逝的尴尬和挫败。于是他掩饰般地叹了口气，说道，“罢了，再给你一点时间。”

“…”

他举起小瓶子，打算再喝一口。就在这时，他听到了身后的声音，于是他转过身去——

“查理，还不睡吗？”

看清来人后，他平静地问道。

查理揣着双手，表情略带犹豫地站在不远处，“邵杨，现在已经这么晚了，咱们快点回帐篷里休息吧，你一个人在外面吹风会着凉的。”

“没关系，不用担心我。”

他冷淡地回答道。

“至少加件衣服。”查理说着把手里的羊绒大衣扔了过去。他一把接过，犹豫片刻后，他老老实实地穿上大衣，一颗颗把扣子扣好。

厚实的衣物挡住了寒气的侵袭，他感受回温的身体，郑重地说道，“多谢。”

“不客气，邵杨。”查理的样子很奇怪，像是有什么话要说，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沉默了一会儿，他主动挑起话题，“格蕾呢？”

“她已经整理完资料，在休息了。”

“你也去休息吧，明天还要赶路。”

“嗯…”查理抬起头，看向天空，“邵杨，你刚刚在看什么呢？”

“星空。”

“星空？”

“是的。”他颇为怀念地望向天幕，喃喃道，“在这里看到的星星和那时候不一样，不过，也有类似的地方。”

查理收回了视线，神色凝重。

“想说什么就说吧。”他的语气很平稳。

“邵杨…”查理缓缓开口，露营的灯光在他身后隐隐闪烁，他的话语像夜风一样轻轻吹来，“我该这么称呼你吗？”

“…”他很罕见地愣了一下，随后温和地说道，“你们给我起了什么外号？”

“呃，不是…”查理摸摸脑袋，“也许我该说得明确一点，你…还是邵杨吗？”

这是个尖锐的问题，他不免有些吃惊。在他看来，自己的演技毫无破绽，因为无论是模仿邵杨日常的行为，语气，还是完成邵杨平时的工作，学习，他都认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没想到还是被查理看出了端倪。

不过，他并没有惊慌，而是继续问道，“你为什么会这么说？”

“因为你有很多地方都和邵杨不一样。”查理坦诚地说。

这回他更加吃惊了，他没想到查理的观察力如此敏锐，尽管如此，他依旧没有什么情绪上的波动，而是歪了歪头，问道，“哪些地方？”

“哪些…？很多地方吧…还，还挺明显的。”查理说着说着反应过来，“等等，你这说法？你真不是…？那邵杨呢！？”

“先回答我的问题。”他坚持道。

查理对上对方执拗的眼神，坚持了三秒后便败下阵来，无奈地说道，“比如，你刚刚醒来的时候——”

—30天前—

“邵杨…你不要紧吧。”

见到眼前的景象，查理不知道如何发问是好，好在他尴尬的问题得到了少年平静的回答——

“嗯，不要紧。”

这个回答显然不尽如人意，因为此时的食堂里，不同种类的肉食在碟子上堆成了小山，它们溢出的油脂和汁液散发着诱人的罪恶香气。查理和格蕾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由肉食堆积的小山迅速地变矮，最终消失。

造成这一切的少年浑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公正地说，他的吃相非常文雅，挑不出什么毛病——除了那令人惊叹的进食速度。

就在少年第四次起身，想要继续加餐时，查理按住了他，诚恳地说，“邵杨，暴饮暴食对身体不好。”

“放心。”少年不以为意，“我身体很好。”

查理没有松手，他皱起眉头，向格蕾问道，“有什么法术或者神话生物会导致暴饮暴食吗？”

格蕾跟着皱眉，思索道，“我听说过一些，但戴尔教授他们已经检查过了，邵杨的心理状态很正常，身上也没有法术或力量的残留。”

“难道说，是特别高深的法术？连教授都查不出来？”查理认真思考着。

“…”少年摸摸下巴，低声说道，“我明白了，我的表现与平日的邵杨有区别，让你们产生了怀疑和困惑。”

看了看沉默的两人，他也皱起眉头，“难道我刚刚的说法也不对劲吗？”

“恐怕真是查不出来的法术。”格蕾神色严峻，“邵杨还真是多灾多难。”

“教授们说过，刚从幻梦境中醒来会有段疲惫和不适应的时间，我只是需要食物补充体力。”他为自己辩解道。

“…”查理见状也不好说什么，默默松开了手。少年朝他点点头，迅速溜到了肉食的窗口。

“邵杨平时虽然也喜欢吃肉，但也没这么大胃口呀？”

查理看着少年的背影，疑惑地说。

“除非他有第二个胃，不然单从体积上看，他也应该吃不下才对。”格蕾说道，“我们等会带他再去医院看看吧。”

“好。”查理点点头，这时少年也大步走了回来，把满满的食物摆在桌上，发出邀请，“你们也饿了吧，一起吃。”

眨眼间，桌面上摆满了食物。

———

“你因为我吃得多而怀疑我？”

听完查理的叙述，他有小小的不满。

“呃，可是如果是刚醒来也就罢了，之后你每天都大吃大喝的，邵杨的身体没关系吗？”查理讪讪地说道。

“韦斯特医生都认为没问题。”他不以为意，“而且，如果让肚子饿了，对身体才是更大的伤害。”

“你一直都吃不饱？”查理试探性地问。

“吃不饱。”他坦率地承认，“虽然密大的食物很好吃，但光是物质上的食物无法填补我的饥饿感。但这又怎么了，这和平时的邵杨有很大的不同吗，至于让你怀疑吗？”

查理心说你还问有什么不同，邵杨以前也不会一到饭点就奔食堂直到吃穿啊，但对方似乎是很真诚地提出疑问，所以他也只好回答道，“嗯…是有很大不同。”

“原来如此。”他点点头，若有所思，“看来以后要节食了。”

“倒也没必要这样…等等，你这重点完全不对吧！”查理吐槽道。

“还有什么，继续说。”他无视了吐槽，继续问道。

查理沉默了片刻，更加无奈地说，“还有就是课上的事——”

—23天前—

那是查理上完人类学课程发生的事，回来的路上他碰见了一个女生——艾莉.德斯罗切斯，她的父亲是市政厅的议员。查理听皮克曼先生谈起过她，更何况她是邵杨地质学系的同学，这么一来二去，两人也算认识。

“中午好，艾莉。”查理打了个招呼。

“中午好，查理，嗯…能耽误你一点时间吗？”艾莉有些支支吾吾。

她的模样让查理心生疑窦，不过他只是点点头，“没问题。”

两人来到一旁，艾莉酝酿了一会，开口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想问下邵杨的事情。”

“邵杨？”查理心中的疑惑更重了。

“是的，邵杨。”艾莉的表情有些古怪，那是混合了担忧和疑惑的表情，“邵杨他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查理心中一咯噔，要说没意识到邵杨有问题那是不可能的，然而他和格蕾已经把邵杨诓去了几次圣玛丽医院，心理分析也没少做，但都没什么结果。最后得出的结论是邵杨兴许非常不适合幻梦境，到现在都没缓过来，所以在一些行为表现上会有点怪异。不过，说回艾莉，据查理所知，虽然德斯罗切斯多少对阿卡姆镇的隐秘有所了解，但他的女儿可是确实地与克系无关，也不应该有关。于是查理含糊地回答道，“大概…没准…邵杨他…他怎么了吗？”

“要真说也没什么，就是他最近在课堂上的表现，不是他以往的风格。”艾莉困惑地说，“虽然邵杨以前经常请假，但只要他来上课，肯定会听得很认真，而且还会主动要空缺的笔记。”

“但是…”艾莉接着说道，“最近他好像不太喜欢地质学了。”

“怎么会？”查理很是不解，在他看来，邵杨在地质学方面的刻苦比克系还更甚一筹。

“所以我才觉得奇怪，这几天的课他一直在睡觉，而且布置的小报告也没有提交，还有，他说的一些话。”

“说的一些话？”

“嗯…”艾莉看起来下了一番决心，“教授问他为什么不交报告的时候，他是这么说的——'您是在问我要报告么？抱歉，我完全没有写。我并非没有能力，我只是不明白，你们明知道这片大地所蛰伏的黑暗，却仍要用如此原始低效的手段来检验对抗危机的知识，密斯卡托尼克大学，你们明明有更快捷的方法，不是吗？还是说，我高估了密大？'”

“…”查理花了十秒钟确认自己没出现幻听，“邵杨，他真这么说的？”

“是的，更奇怪的是，教授听完这番话也没说什么，就放过他了。而且，邵杨说的黑暗…危机那些东西，查理，我曾经听说过，这个世界其实不像表面那样…”

“不不不，这个世界就像表面一样！”查理忙不迭地打断了她，“什么黑暗啊危机啊都是邵杨…胡说的！对，胡说的…那个，那个邵杨他最近沉迷游戏机，一定是这样，不，就是这样！所以他才疏于学习！实在太过分了！我回去一定要好好说说他！”

“可是…”艾莉咬咬嘴唇，“真的没有吗？有时候我也觉得这世界，不，应该说是阿卡姆镇没有表面那么简单，好像就有什么诡异的事在我身边发生，是我想多了吗？”

“没错，是你想多了。”查理极为诚恳地点头。

“是嘛…”艾莉还是一脸不相信的样子。

“是的，艾莉，是不是最近课程压力太大了，如果有需要的话可以去圣玛丽医院做心理分析的。”查理继续诚恳地忽悠道。

“我会考虑的谢谢你呀，查理。”艾莉最后妥协地点点头，“还有，查理，你可以和邵杨说一下，如果需要笔记的话，可以向我借。”

“好的，我先替邵杨谢谢你啦，艾莉。”

“不客气，就当是小组作业的回报吧。”

送走艾莉后，查理摸了把头上的汗。他没想到邵杨会差点把克系的知识向普通人说出来，更没想到邵杨会疏于学习。他的内心不由泛起了波澜，自从幻梦境回来后，邵杨身上的疑点便越来越多。

“回去和邵杨聊聊吧。”

查理叹了口气，向食堂走去。

———

“你因为我玩游戏而怀疑我？”

听完查理的叙述，他又一次表达了不满。

查理连忙摆摆手，“可是邵杨以前不这样的，他以前虽然也爱玩。但都会先把学习上的事解决了再放松，再怎么说，他也不会抱着《口袋妖怪》玩个不停啊！”

他哼了一声，“我不是单纯地在玩游戏，我只是在为自己正名。”

“你玩单机为自己正名什么？”查理一头雾水。

“我和它不同，我成长后不会变胖。”他严肃地回答道。

“…你在说什么？”查理头上的雾水快洒出来了。

他轻咳了一声，喃喃道，“如此看来，以后需要按时交作业，还不能玩游戏，啧，人类真是麻烦啊。”

“你刚刚是不是说了什么…？”

“不，我什么都没说。”他打断了查理的话，“那会儿我只是对地质学暂时失去了兴趣，疏忽了一段时间，以后不会了。而且，对于我们而言，更重要的是克系的课程，不是吗？”

“但…你在克系的课程上表现得也很奇怪…”查理弱弱地说。

“什么？”他皱皱眉头，“这不可能，对于克系的课程，即便是我也很认真，这和平时的邵杨有什么区别吗？”

“区别…真的不小——”

—16天前—

“这学期开始，我们会接触到更加危险的法术。请大家注意，我从来不开玩笑，这学期的法术稍有不慎，便会反噬自身，酿成大祸。据统计，九成以上的克系事件由神话生物引起，而在与神话生物相关的事件中，又有八成与召唤术有关。没错，要知道神话生物不是大白菜，它们不会随随便便地出现在大众面前，除非我们主动去招惹——这便是我们所要学习的召唤术。”

“召唤术能够召唤神话生物，使其为你效力，我看到你们眼中的渴望，但请注意，神话生物不是可以被关进精灵球里的，和蔼可亲的宝可梦。事实上，不少神话生物有不亚于甚至是超过人类的智慧。请记住这一点，在很多时候，当你成功召唤神话生物时，你并非拥有了可以随意驱使的奴役，你只是与那混沌签订了契约，而这契约随时可能被对方撕毁。”

“我想例子不用我多举，有多少巫师在召唤了修格斯之后反而成为了食粮，又有多少调查员被夏塔克鸟载入了深渊？本学期我们只是对召唤术进行初步了解，所以我们的召唤对象较为安全，易于合作，但也只是相对而已。我们这学期要学习的是拜亚基召唤术，相信你们在皮洛森的生物课上已了解过它们的特点，是一群称得上可爱的神话生物。另外，在我们正式开始前，我有一个问题希望你们能够解答，有谁能说出请神术，召唤术，束缚术的区别？”

威尔女士威严的眼神扫过课堂，理所当然地，虽然所有人都提前预习过了，但没人举手。

威尔女士抱起双臂，点了点头，“那么，邵杨，你来回答。”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虽然邵杨不会主动回答问题，但他法术原理和法术实践的成绩一向很好，所以威尔女士也乐于让他回答问题。

“…”

不过这次，邵杨沉默不语。

“邵杨，你能回答这个问题吗？”

威尔女士皱起眉头。

查理连忙戳了戳邵杨，他这才回过神来，缓缓开口。

“能。”做出回答后，他继续保持沉默。

“…”

教室里鸦雀无声，大家的目光齐刷刷地转了过来。

他不习惯被这么多人注视，于是他微微皱眉，不悦地说：“调查员们，你们为什么看我，不好好听课？”

“咳咳…”查理以为他没听清问题，便在旁边小声提醒，“邵杨，威尔女士的问题是召唤术，束缚术，还有请神术的区别。”

“我知道，查理。”他点点头，声音清晰可闻。

“既然你知道，就请向大家解释下吧。”

威尔女士看起来倒没有生气。

“哦。”他向后一靠，语气带着一丝揶揄，“原来您并不清楚，也罢，我会告诉你们答案的。”

“…”

这下威尔女士看起来真的要生气啦。

“召唤术，请神术，它们有相似的本质，以代价换取他者的降临。最大的不同是对象，召唤术面对的是下等生…我是说，神话生物，而请神术，面对的是那无法言说的伟力。对于束缚术常常与召唤术一同使用，用来对召唤出的生物施加命令。”他不急不缓，徐徐说道。

如果到此为止，可以说是标准的回答，然而他没有停止，而是继续说道，

“多么可敬，为了应对凌驾于自身的力量，人类像飞蛾一样主动投入深渊，去换取微渺的怜惜。然而，也许是这小小的成果让人类有了不该有的野心，他们竟敢染指不属于他们的东西。召唤，束缚，他们竟想将这灰尘一样的法力投射到他们永远不该直视的星空，可悲的是——他们成功了。但是，我愚蠢的人类啊，你们究竟何时才能意识到，这只是祂的又一个玩笑。无论是请神，召唤，束缚，种种神秘的力量是令人上瘾的毒药。请小心，当你们咏唱，当你们祭祀之时，被召唤的是谁？被束缚的，又是谁？”

一口气说完后，他露出满足的神情。

“…”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朝他探来，包括威尔女士的。

他再次皱眉，大家的注视让他的脸庞微微发烫。不过，他的声音平静如常，

“调查员们，为什么看我？好好听课吧，哪怕是为了你们不值一提的生命。”

———

“你因为我回答问题而怀疑我？”

他继续表达不满。

“因为…你的回答真的很中二，呃…很奇怪啊！”

查理答道，心想怎么自己还成了被责问的那一个。

“看来这些知识对于调查员们来说太超前了。”

他摸摸下巴，若有所思。

“我想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

查理快要放弃挣扎了。

“不，我明白。”他笃定地说，“我当时的回答过于情绪化，我会注意的。不过，这并不值得怀疑，因为法术原理课的最终目的是在于实践。”

“但召唤拜亚基你不是…没成功吗？”

查理小心翼翼地说。

“哦，那是因为邵杨…我吹口哨太难听了。”他很干脆地甩锅，密大教学中的拜亚基召唤术需要以哨声为媒介，失败完全在意料之中。

“总之，查理。”他摊开双手，无辜地说，“我的表现都可以很好地解释，没什么可怀疑的。”

“…”查理重重叹了口气，“邵杨，我不愿意这样…但是你真的变得好奇怪，比如…你为什么会晚上翻窗台出去？”

“被你发现了啊，我手痒，去图书馆撸狗了。”

他淡定地回答。

“可是…我看到你好像是去见什么人…！”

查理把后半截话吞进了肚子里，因为少年突然露出了凌厉的眼神。

“你跟踪我？”

他呼出一口气，缓缓问道。

“对不起…邵杨，我有点担心，所以有一天我就跟了上去，我只是远远地看着，只看见了你…邵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那时是在和谁说话？”查理急切地问道。

他没有回答，沉默了一会，他才开口道，“以后不要这么做，也不要告诉别人，我不想你们有危险。”

“什么危险？邵杨，你到底？”

他举起一只手，阻止查理继续问下去。他对自己的警惕心和能力感到不满。苏醒之后，身体的机能一落千丈，他连查理的跟踪都没察觉到，如果查理被那家伙发现，出了什么意外…

等等，会不会已经被发现了？

他止住了念头。

“邵杨…”查理看上去不肯罢休。

“我…”他很快想了个说辞，“我是去和女孩子幽会了，没错，所以不想告诉你。”

“邵杨…”查理一脸无奈。

“你怀疑我？真让人伤心。”他眉头一挑。

查理看了他一会，叹息道，“好吧好吧，那你可要好好对人家啊…”

“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没有的话早点休息，明天还要继续追查死灵之书。”

他催促着查理，但查理没有动作，片刻后，他吐出了心声：“所以你才主动参与了古代文献课的特别实践，你想…离开密大？”

他予以否认，“我只是想为我们的学校做贡献，任死灵之书的副本流落在外是很危险的事，更何况，洛林女士说了，提供线索的调查员小组有额外的成绩奖励，这意味着我们不用再去完成那冗长的书面报告。查理，你难道想去分析埃尔特顿陶片的历史渊源？”

“以往你可是很喜欢书面工作的。”查理说道。

他愣了一下，迅速找补，“我现在认为实践更为重要。好了，查理，我已经重复多遍，你该去休息，而不是在这里胡思乱想。你和格蕾都不需要担心我，也不需要担心调查，只要听从我的安排，我们会成功的。”

“…”查理无比严肃地看向了少年，眼前的这个人，毫无疑问，有与邵杨一模一样的外貌，动作，甚至是性格，但是…

但是…

查理的肩膀松了下来，他的声音十分疲惫，“好，我就回去睡觉了，邵杨你也早点休息…”

查理回过了头，走了几步后，他停住了，微风送来了他的轻语——

“邵杨，我们是朋友吗？”

他想回答是，但不知怎么，他犹豫了。

“抱歉，对你说了那些话，明明已经和你去检查过好多次了吧。教授们认为是幻梦境的后遗症，格蕾虽然也有怀疑，但只要是科学的证据，她会接受的。但是我…”

“邵杨，你也许没有印象了，你曾经和伊斯交换过，我和交换过来的伊斯相处了一段时间。我该怎么说好…那个伊斯，和你，和邵杨很像，不是指外貌或是行为，而是更深层的，在人类学知识之外的东西——灵魂。这么说有点玄吧，但我法发自内心地觉得，你们是同一个人，你们都是邵杨，只不过是在不同环境下成长的…邵杨。”

“抱歉，我的话是不是很奇怪？我也觉得很奇怪…因为伊斯不可能是邵杨对不对？我有时候会想，我真的了解吗？我真的了解你，了解我的朋友邵杨吗？”

“我无法给出肯定的回答。”

“尽管如此，邵杨，我认为你的确是邵杨。虽然你吃得多，不认真上课，还喜欢玩游戏，但你毫无疑问是邵杨，只是遇到了一些事…我是这么认为的，也许和教授们的结论有所接近，你是遇到了什么事，才变成这样的，邵杨。”

“可以告诉我，告诉我们吗？你似乎一直都是这样，邵杨，教团的事，奈亚的事…你一个人承担了很多。我…”

“我只是想告诉你，邵杨。我和格蕾，我们都是这么想的，如果有什么事情，我们可以一起分担。因为我们是调查员，我们是你的朋友，所以——”

说着查理转过了身，眼里是热烈的希冀，

“所以，邵杨，究竟发生了什…！？”

查理的话语被邵杨打断，他大步走了过来，给查理来了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谢谢你，查理，我很抱歉。”

没听到查理的回答，原因很简单，邵杨在他后脖颈精准地打了一下。

“要委屈你在草地上休息一会了。”邵杨轻轻把查理放到地上，“我想格蕾很快会发现你的。”

“那么…”安顿好查理后，他站起了身，望向远方。

“朋友…啧，真是麻烦，我没有精力担心你们的安全。不如我独自调查。”他一边说，一边解开大衣的扣子，“需要写报告，认真听课，还要和人类相处，邵杨，你的生活真是辛苦，所以…”

“快回来，邵杨。”

他把脱下的大衣仔细地盖在查理身上，随后他不再犹豫，迈步走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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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6.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