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大学,又称江海人民公园。
校门口有保安,但他们平时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高中我还经常和朋友们一起溜进去打球呢。更不要说现在假期,漂亮的江大俨然成了江海市的某个免费景点。
树荫之下,我与游客们一同慢慢闲逛着,今天的天气一看就会让人有好心情。灿烂的阳光,湛蓝的天空,这副完全没有危机感的景象让我反而警惕起来。
不管怎么说,此时此刻,江海这个新兴的城市可是面临水源被星之彩污染的大危机啊!
事情还要回溯到昨天,那个莫名其妙的帖子加上照片,大概是在72小时内找到他,不然就会把星之彩的胚芽扔进河里这样荒诞不经的意思…吧?
现在回想起来我还觉得太阳穴隐隐作痛,认真的吗?
该说是小孩子赌气,还是恐怖分子的威胁嘞?我一时不知道是星之彩的出现比较离谱,还是有人会把星之彩当做可利用的道具比较离谱?
啊更离谱的是帖子底下好多人不嫌事大地拱火,但我也能理解啦。
怎么说好呢,我在密大也读了一年书了,在生活中偶然会遇到克系相关的事件,我有把握能以尽量冷静的心态应对。然而,这种把克系事件放在大庭广众之下,放在阳光下的行为让我一瞬有了失去平衡的感觉。
也许比喻不大准确,但就像是把人偶服的拉链拉开,告诉大家人偶都是人扮演的一样。这种肆无忌惮的,将神秘之物的面纱拉下,甚至将其利用的行为。既让我有微妙的恼火,又让我感到了更深的恐惧,这恐惧不是对星之彩的,而是对发帖子的那个人。
究竟有多疯狂,才能将克系之物如此看待?
总之,那时我看见李组立刻变了脸色。
因为时间已经很晚了,所以他二话不说先把我送回家。而就在我吭哧吭哧地在网络上搜索仓库相关的资料,希望能发现帖主的蛛丝马迹时,李组已经传来了仓库主人的一系列信息。
末了还附了一句,
“十一点了,早点睡,明天有希望你能帮忙的地方。”
我把资料浏览了一遍,顺便查了点东西,直到入睡时,我还在想那个人的名字——
沈山。
———
第二天见到李组的时候,他的神色看上去轻松了不少,虽然从他口中说出的情报比我想象中更为严峻。
“开明术,它的作用仅限制于有门的地方,只有施咒者或者被他邀请的人才能进门。顺利的还能彻底隐蔽住所…如果不考虑直接对场地进行破坏,那么逆法术需要一年的准备时间,也就是说…”
“我们只能按他的意思,去找到他?”
李组笑着摇摇头,“如果他一直呆在仓库里,我们是没机会的。你也记得昨天吧,我们几乎把草地找了一圈,也没能碰到仓库的边。实际上,我也不感兴趣那家伙到底打的什么哑迷,我已经和相关部门协商好了,对那片地区的水域进行布控,如果他真要往水里放,我们也有希望将其拦截。”
“仅仅是有希望么?”
“星之彩这种生物,一放水里或者土里就容易跑没影了,赶也不好赶,打也不好打。但它们的影响需要时间,如果出了什么岔子,尽快疏散便是。虽然麻烦了点,但这是没办法的办法。”
“…”
“你不喜欢这种被动的处理方式?”
“…不,呃,如果有更稳妥的方法…”
“说说你的想法。”
“李组您说过那法术不容易破解,那么再去搜寻也没太大意义。老实说,我现在没有特别好的思路…现在已经能确定仓库是被沈山租用的,但那帖子是不是他发的,我不知道,李组,您觉得呢?”
“目前能够肯定那帖子是用沈山的手机发的,此外,现在无法联系到沈山,加上他一向孤僻的性格和近期行踪不明的状态来看,帖主是他本人的可能性相当大。”
“如果帖主是沈山,那么我们可以从他的人际关系入手,我想,至少我们可以先了解他,再推测他的动机和诉求,或许对法术的破解有所帮助。我昨天在网上也找了一些资料…他大小是个名人,在江大也很出名,我看有人八卦说到他的情况…他的家庭,其实他,那个…”
“沈山是被父母抛弃的孩子,一个人长大。”
“…”
“同情他?”
“不,不是…另外,他几乎没朋友,有个和他关系很好的女生,名字是——”
“齐颜,关系不仅可以用很好来形容,他们是感情稳定的情侣,在大学时期就开始谈了。不过,邵杨,我不建议你从齐颜开始调查。抱歉,原因暂时不能告诉你。”
“欸…?”
“接着说,沈山还有个关系比较亲密的人吧?”
“是的…闫馆长,江海艺术馆的馆长,也是闫良的叔叔。”
“有些想法了吗?”
“谈不上想法,只是这次的事件可能和之前的类似,都是系统组织留下的烂摊子。但也有些不一样,沈山未免过于张扬,而且,他毫不掩饰自己对克系有所了解。”
“是啊,这点让人特别头疼。”
“如果齐颜那边不方便调查的话,我就去江海大学吧,沈山以前的老师说不定知道些什么。”
李组先没回答,他笑眯眯地看着我,以随意的语气问,“小邵同志,今天几点睡的啊?”
“三点…啊不,我是昨天十二点前就睡了的…好吧,李组,对不起…我有点睡不着,所以…”
“搜集情报的效率和劲头值得表扬,但如果无法保持充沛的精力,后续是无法进行高质量的调查的。但我也没资格说你,让我们共勉吧。”
“…李组?”
“好歹是自己负责的城市陷入了危机啊,尽管做好了应急的准备,可有点不甘心。而且昨天又有了新的事件,说是有个怪人大晚上打车到处乱逛,最后还跑到荒地去了。乍一听没什么,但在这个关键时期…”
“李组,那个…”
“嗯?怎么了邵杨?”
“那个…可能是我…”
“欸!?”
———
应该是留校的学生吧,他们谈笑风生地从我身旁走过。独自一人漫步在校园中,我突然有些倦怠。
找了个凉快的地方坐下,从我的角度看去,有几个人正在阳光照耀的操场上打球。说起来,高中的时候,我的目标还是江海大学呢,如果不是高考超常发挥的话…
谁能想到考得太好也不行啊…
我拍拍自己的脸颊,不知不觉中,我又陷入了那种疲惫和空虚之中,但现在可不是自我剖析,无故感伤的时候啊!现在可是这个城市危急存亡…也许还没那么夸张…总之,我要更认真一点!
李组之前给过我一大批沈山相关的资料,加上我今天一上午的调查…沈山,还真是个难搞的家伙啊…
性情乖张,思维跳跃,不过从另一方面,也是个坦率随性的人。提起他时会咬牙切齿但又无可奈何,最后只能释然怀念地一笑,大概是这种人吧?
翻来覆去,调查得到的只是侧面的信息,想要进一步了解,就只能去调查齐颜,或者是闫馆长和江海艺术馆。
订好计划后,我站起身,虽然很想稍微放松下,但不能再耽搁了,我必须…
“哨子…?”
没睡好觉果然不行,我都出现幻听了。
“哨子,真的是你啊!”
我回过头,望向出声处。
脑子干巴巴的,一下僵掉了,我想我的语言中枢一定是在玩忽职守,要不然我怎么会张了张嘴,却没发出一点声音。
在我眼前,我的朋友,闫良,正站在我的眼前…
但是…但是他应该已经…
“好久不见了,哨子。”
我说,不要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的打招呼啊!
在尴尬的气氛蔓延之前,我的语言中枢及时地恢复了功能,
“要不要去打桌球?”
———
如同冰块轻轻撞击玻璃杯,台球在桌面滚动着,发出细微的声响。
究竟是哪个步骤出了差错,以至于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
我的身体正在放松,熟练地打台球,真要说的话我并不擅长台球,我们三个里顾玄寒是最会玩的,我遇到死球只会大力出奇迹,但是…
我能感受到杆与手指的摩擦,击中球时传来的反馈,我的眼睛在观察着球路,包括我思维的一部分,也在积极而单纯地思考击球的策略。
没有人说话,只有球之间单调的碰撞声。
但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和闫良重逢后,我竟然无法开口。
我能说什么呢?
好久不见,你是蜡像变的还是真的闫良啊?
你是好人还是坏人,最近江海的事是不是你们做的?
你到底去哪儿了啊?你是不是加入了反派的组织,站在我的对立面了啊?
说不出口,完全说不出口,我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和我好久不见的朋友,我经过克系事件的朋友,我没能拯救的朋友说话呢?
还是说,“你最近过得怎么样”就可以呢?
糟糕,我和闫良什么时候这么生分了,简直就像同学会上十几年没见的同学一样,但我们应该只是半年没见而已…
啧,我到底在矫情什么,邵杨啊邵杨,你是这么心思细腻的人吗?
最后一个该打的球从桌面上消失了,一局结束,我们默默地停了下来,我知道,该开口了——
“老闫…”
“哨子…”
之后我们沉默了三秒。
“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结果还是以这句话作为开场白了,这不就跟同学会一样了吗?
“…还行,你呢,哨子。”
“有点忙,还有点累。”
“这样,还真是辛苦。”
“是啊…”
又沉默了三秒,我们不约而同地避开了问题的关键。
“那两个女生,还好吗?”
是闫良,他突兀地打破了沉默。
“嗯,刚高考完,成绩都不错,现在应该在旅游吧。”
我知道闫良想问的是那两名在艺术馆事件中被他伤害的女生,不管是被控制了,还是一时失心疯,总归都是闫良的行为。之后李组对那两名女生跟进了一段时间,“经历了一场有惊无险的绑架案”,在她们记忆中沉淀的大致是如此的印象。
虽然想了各种方法把影响降低,但真的会一点影响都留不下吗?稍微让我宽慰的是,两个女孩子恢复得很好,之后好像也很幸运,正好赶上了某个名校的名额,好像还有中奖之类的事发生。
这算是上苍对她们所遭遇的不幸,进行的小小弥补吗?
听了我的回答后,闫良叹了口气,
“我的老爸老妈…他们怎么样?”
“自己的孩子下落不明,能怎么样呢?抱歉…我不是想指责你…”
我连忙收住话头,但闫良爽朗且抱有歉意地笑了。
“我知道你帮了不少忙,谢谢你,哨子。”
“…不,我并没有。”
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有二十秒吧。
“我还以为哨子你会更严厉一点,比如上来就问你是不是蜡像,你是好的还是坏的,你现在的立场如何之类的问题呢。”
“这么了解我的话就老老实实的回答啊。”
“…不是…这不你没问嘛…”
我们对视了一会,然后一起大笑出声。
停下笑时,我也整理好了情绪。我抓起球杆,站起身,对闫良说,
“再来一局,边打边说。”
———
“艺术馆的火灾之后,我修整了很长一段时间,至少在我的感觉里挺长的。你要问我是蜡像还是闫良,我也说不清。可我有闫良的记忆,这身体也是货真价实的人类。所以,哨子,我不知道你怎么看,我寻思我就是闫良本良了,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吧?”
“系统…嗯,的确,我现在仍然有着系统,但我并不是受到了它的支配。哨子,它是来帮助我们的。通过一个个副本的锻炼,我们得以更快更好地掌握克系相关的知识,来应对…某个未来。”
“这块儿还真不好意思,江海最近发生的事,是因为有些天选者没有很好地通过副本,所以留下了些不好的影响。我们已经在改进了,今后类似的事情不会再发生,我保证。”
“我们的组织结构吗?为了大家能够交流和合作,有位资历最深的天选者建立了一个明面上的组织,他的名字是钟辰。你有听过他吗,就是那个SPECIES集团的董事长,他可真是年轻有为…他在江海投了不少地方,说是以后作为天选者活动的场地。”
“那些事件…我不知道它们是怎么发生的,但我不认为它们是由系统引起的,我也还没到能明白系统运作原理的级别…但是如果是系统引起的,它又为什么要传授给我们知识呢,我相信系统不是坏人,哨子,也希望你能相信我,相信我们…”
“哨子,你别光顾着打球啊,你真的有在听吗?”
“有哦。”
“哇,哨子突然用这么冷淡的语气说话,一定是生气了。”
我的太阳穴跳了一下,被他说中了,我现在正被原因不明的怒火包裹着,以至于我没有斟酌词句,直接说道,
“…所以,这就是你被灌输的观点?”
“不是灌输。”
“哦,换个词,洗脑会更好听吗?”
“哨子…”
“…对不起,老闫…”
我放下了杆,我这是怎么了,是睡眠不足吗?面对掌握大量情报的闫良,我应该要么以调查员的身份谆谆善诱,诱导他说出更多信息,要么以朋友的身份多关心他的现状,他的安全。
现在,我是在和谁置气呢?
“哨子,我知道你不会轻易相信,但这都是我的真心话,我也不是被洗脑了什么的,我只是想为这个世界尽一份力而已。”
“你什么时候也这么中二了。”
“众神终有苏醒之日,人类会迎来终结之时,这你是知道的吧,哨子?”
“再怎么说也要等到五千年后。”
“因为伊斯的历史是这么记录的么?但也得为子孙后代想一下,而且如果我们不做点,撑不到那时候咋整。”
“你给我打住,你接下来不会要说什么因为世界马上就要迎来众神苏醒的劫难,所以系统特意锻炼你们这些天选者去克服之类的蠢话吧?”
“正是如此,哨子,我知道你不信,但也没什么好笑的吧?”
“抱歉,我生气的时候嘴角会向上扬。”
“呃,可也没什么好生气的吧?”
“…”
“哨子…发生啥事了,你怎么…比我还奇怪?”
是啊,头脑变得好奇怪,我这是怎么了…但如果不继续说点什么的话,我会由内而外地爆炸的。
“我不该生气吗?”
“…诶?”
“你说的这个系统,夺走了你,夺走了我的朋友,我不该生气吗?
它改变了多少普通人的生活,我不该生气吗?
它把普通的日常踩在脚下,将他们拖入异常的深渊,我不该生气吗?
现在又搞出世界毁灭,你们是救世主这种毫无根据的东西蛊惑你们,我不该生气吗?
如果这些我都不该生气,那我该什么时候生气呢?在你深陷克系事件,再也回不来的时候吗?老闫?”
我压低音量,一口气说完,看到闫良一时无措的样子,我突然涌起一股愧疚之情。
“但是…”
过了片刻,他突然看着我,缓缓开口,
“哨子,密大对你做的事情,不也一样吗?”
“不一样,我是自愿…”
“自愿?现在的我也是自愿的,哨子。不管起始如何,我们终归是自愿地行走于克系的世界中,不是吗?”
“…”
糟糕,一时间我竟找不到反驳的话。
我们沉默地对立着,悲哀和无力感涌上心头,我突然想好好睡上一觉,如果醒来之后,这一切都只是梦的话该多好。
“我们再打一会儿吧。”
我提出建议,闫良没有反对,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这局我们边打边聊,但我不想聊什么克系的东西,我只想和我的老朋友聊天,聊聊国际形势,运动电影,游戏八卦…聊什么都行,只要是我们以前会聊的…都行。
尽兴时,整个下午已快过去。
只要不提克系,我和闫良的友谊一如既往。
临别时,我甚至忘了自己是个调查员,
“留个手机号吧。”
这话脱口而出,哎,他现在都是系统的人了,怎么可能给我这个敌对势力联系方式啊?
“好啊。”
竟然答应了…
之后我们又随口聊了几句,再次陷入沉默时,我知道该离开了。
“那么,老闫,今天就…”
“哨子,还有件事,我应该告诉你的。”
闫良突然认真地说。
“什么事?”
“是有关星之彩的。”
友好的气氛一下被打破,我绷直了身子。
“哨子,你咋眼神一下变得好瘆人。”
“…”
“那…那啥,今天你来江海大学,就是冲这事儿吧?想调查沈山?”
“…所以,沈山也是有系统的人,这又是个天选者捅娄子的事件?”
“不是的,哨子。”
闫良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沈山不是天选者,他女友齐颜才是。”
———
告别了闫良,我一个人靠在台球厅的墙上。
不行啊,完全冷静不下来…
我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从一开始碰见闫良的时候,我就编辑好了发给李组的信息,但直到最后,我都没有勇气按下发送键。
真是失败,得和李组好好道歉…
———
“这是什么需要道歉的事吗?”
李组又一次笑着说道,“谁知道系统给了他们什么稀奇古怪的法术或者特技,如果被闫良察觉了会有反效果的吧。现在你获取了他的信任和以后联络的机会,这不是很好嘛!”
“我不是…我不是出于这个原因。”
尽管不太好意思,我还是说了出来,
“我是出于私心…”
“看来刚刚的说法没有安慰到你呀。”
“啊?”
“我不喜欢和没人情味的调查员共事,别误会,我很钦佩他们,也认为他们很不容易。但是,和在意朋友的人一起行动会更安心吧。不要沮丧,邵杨,就结果而言,不是没什么问题嘛。”
“唔…”
“而且,我们也得到了不少新的情报。也看来这次系统组织被个普通人耍了?沈山不知怎么搞到了星之彩的胚芽,还利用法术将自己封闭起来,他们也束手无策喽?”
“是的。”
“齐颜呢,他们那边怎么说?”
“齐颜没有通过副本,她的精神受到了某种损伤,似乎是身份认知障碍还是什么…她无法把自己当做齐颜看待,而是把自己当成了个从未接触过克系的普通人。他们也没找到什么办法,就不让她继续参与副本,而是一起瞒着她,让她正常地上班和生活。”
“嚯,还挺人道主义的啊,这个组织。”
“但李组,这只是闫良的一面之词,不能排除他被蒙骗的可能,甚至…他可能自己就在说谎…”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因为太过巧合,闫良为什么会在江海大学遇到我,这会不会是设计好的,借着闫良来告诉我们情报,这会不会是系统的谋划?它希望借助我们的力量来对沈山做些什么?…这只是我的想法,还有很多漏洞,比如系统为什么会拿沈山没办法,沈山又究竟想做什么?我还想不出来…”
“我说,小邵同志。”
“欸,李组?”
“如果怀疑朋友会让你为难,就不要勉强自己了吧。”
“…我只是有点不爽。”
“我们调查员已经够辛苦了,就不要对自己发脾气了,邵杨。闫良选择系统是他自己的决定,这不是你的责任,你不需要自责,更不需要和自己置气。”
“我…”
“你的能力还不足以承担那么多责任,还是说,你真的那么狂妄地认为自己是万能的,想要解决一切吗?”
“但至少这件事,我想负责,李组。”
“…唉,你这小子真倔,好吧,我答应过让你参与调查,我也不会反悔。回到你的想法上吧,没错,闫良的话有虚假的可能,我们没必要全盘接受,但作为参考是没问题的,特别是他提到的系统组织——表面上是钟辰创立的SPECIES集团。”
“李组,您早知道了?”
“没多早,事实上,这一两个月我一直在查这事,把持有系统的天选者集中在一个公司光明正大的活动,亏他想的出来。顺便,也是因为查到了齐颜是这公司里的员工,所以我才没让你继续调查,邵杨。”
“原来如此,那既然我们知道了有这么一个公司,我们岂不是可以…”
“问题就出在这里,邵杨。”
李组叹了口气,很罕见的,他的表情无奈而严肃,
“SPECIES集团是个庞然大物,一些手段是没用的。”
“我不明白,什么意思?”
“邵杨,虽然有类似的地方,但我们调查员可不是真的特工,虽然努努力,沟通沟通。像什么调档案啊,封锁区域,疏散人群之类的也能搞定。
但是SPECIES…他们是名副其实的大势力。换句话说,想要对他们进行调查什么的,是另外一种层面上的东西,搞不好会被抓起来送进局子。
即便有证据也很难,因为克系的东西,无法让所有人都知道,都去相信。
总之,现在的江海有这么一个明目张胆,为所欲为,我们还拿他没什么办法的克系组织。”
“难道我们就看着他们继续放肆下去?”
“我一直在想对策,凭心而论,他们在背地里也在努力善后,而且越来越熟练了,如果将来能把活动局限于他们自己的场地,我们也许能相安无事。
另一方面,如果能抓到SPECIES的什么把柄,或者能够了解更多就好了,比如系统的运作原理或是秘密什么的,这样将来翻脸的时候也有底气。”
“欸,会翻脸吗?”
“当然啊,SPECIES可是不断地把普通人拉进克系的世界啊,还强迫他们经历一个个克系的副本,说是培养也太硬核了点吧?”
可是,密大不也有特殊入学制度…不不,邵杨,这是不一样的…不一样的…
“怎么了吗?邵杨?”
我下意识地避开了李组关切的目光,“…没什么,刚刚眼睛有点痒,现在好了。”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刚刚,我竟然对密大产生了怀疑,不是针对密大的内奸,而是关于密大…
啊啊,我在想什么!我的入学不是奈亚的安排吗?怎么可能有密大的事啊!
“说是培养也很奇怪吧,如果真的想要速成调查员,直接赋予知识不行吗?系统应该有这能力。”
“这也是我担心的,系统真正的目的也许没那么伟光正…唔,现在事情越来越扑朔迷离了,我们来梳理一下吧,邵杨。”
“好的,李组。”
“首先,有这么个系统组织,他们自称为了应对未来的劫难,要培养一批有能力的人,是这样吧?”
“是的,培养方式是将被系统选中的天选者们引入克系的副本,这副本的产生可能与灵感现象有关。完成一定任务后,便视作通过副本,进而得到奖励,比如克系的知识或是法术。”
“如果完不成的话,先不说系统有什么惩罚,副本中的东西可能会跑到我们的现实世界来还得我们来善后。”
“是的,但系统方面似乎有了新的对策,不知道只是控制场地还是别的什么。”
“姑且持怀疑态度。接下来是钟辰,他应该很早就得到了系统,之后为了组织天选者们,他创办了SPECIES集团,并一步步做大…这么看,他十来岁就有系统了吧?”
“钟辰是靠系统把物种集团做到这种规模的吗?”
“利用克系相关的知识发家的人也不是没有,比如印斯茅斯的马什家族,但这个钟辰…我调查过他,是个滴水不漏的狠人。”
“也就是…没查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是的,他是个不好对付的人。还有一点很可疑,如果多年以前就存在系统,那么为什么直到一年前,我们才陆续发现它的踪迹?是新来的天选者太菜了吗?”
“闫良是挺…啊那个那个…也许一年前有什么事件导致了系统的活跃?欸,怎么了吗,李组?”
“你的猜想很有可能是对的,邵杨…这种活跃状态是越来越夸张了啊,不过按他们的说法,之后他们就会乖乖呆着了。啧,起码把最后的这些漏填上啊,林娴现在还在找那只跑丢的艾霍特幼崽。”
“诶诶,艾霍特?”
“别担心,即使不小心吃下去,24小时之内也不会爆炸的啦。”
“诶诶诶,爆炸?”
“放心,林娴比我更可靠,我们还是来操心星之彩的事儿吧。”
“好…”
“星之彩事件应该发生在几周前,因为地点偏僻,所以无人发现。假定该事件的起因同样为天选者未能通过副本,导致星之彩出现于我们的世界。”
“但齐颜才是天选者,沈山只是普通人。”
“不错,身为天选者的齐颜因为精神上受到刺激,对自我失去了认知,这部分我有调查予以佐证,近期她的行为有异常的部分,从时间上来看,也正是沈山与外界断绝联系的开始。”
“有没有可能沈山其实也是天选者,他也参与了事件?之后星之彩的胚芽落入了他手中?”
“有可能,在昨天,沈山…先假定是沈山,发布了一篇帖子,宣布了星之彩的出现,同时疑似威胁要将星之彩的胚芽放入水中,污染水源。”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了好玩吗?”
“这可说不准,沈山还立了个条件,说是72小时内没人能找到他,他就放。但另一边,他用了开明术将自己和居所一同封锁,没有他的许可没人能找到他,有些矛盾。”
“有没有可能是逼不得已?”
“嗯?”
“比如他其实是为了躲避系统才用了法术结果自己出不去,也没人能找到他,所以才发帖子求助?”
“有道理,法术不是人人都能驾驭了,如果念错了咒或是弄错了祭品,很容易出现偏差。”
“那么李组,我们接下来分头行动吧,我想再去仓库那边看看,李组的话,不知道能不能去SPECIES集团附近?同时我觉得齐颜那边也需要调查。”
“不自觉地就开始使唤别人了哦,小邵同志。”
“呃呃呃,我…”
“哈哈,逗你玩的,我就去SPECIES那儿,不过既然要分头行动,再多贴几张防护符箓吧。”
“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怎么可以…”
“别客气,这些起保护作用的符箓就当是你的工资好啦,怎么样?”
“…好的。”
———
商议过后,我们立刻行动。
在出租车上时,我反复想让自己燥热的头脑冷静下来,离开密大的我似乎更加…不一样了,是因为太熟悉了吗?
如果是在密大或是在别的什么地方发生事件,我不会这么焦躁,然而这里是江海——
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天空,熟悉的人群,当一向被我视作日常的江海也被卷入异常的漩涡时,我感到了异样的惶恐和不安。
多余的情绪不利于调查,我深呼吸了几下,总算让自己冷静下来,但看到司机师傅的眼神——
唉,我又要被当做在出租车上玩命深呼吸的怪人啦。
选择来仓库调查是出于我的直觉,我感觉,沈山像是被困在了仓库一般。
防止外人进入的法术,另一方面,也是将其封闭的枷锁,而那帖子和虚张声势的威胁,会不会只是无助的求助?
不过到了那种地步,还会有人那么不坦率吗?话说直接亮出星之彩也是坦率得可怕了吧?
我迈入草地,此时夕阳还没完全落下,红色的光芒仿佛要把俞加茂盛奇异的草丛点燃,在它们的叶尖上跳着舞。
星之彩的影响越来越严重了,符箓散发的清凉气息将疯狂的燥热隔开,我小心地,一步步地在草丛中行进。
噔噔噔…
我今天穿了软底的运动鞋,怎么还会有脚步声?
不对,这急促的声音,像是在逃?
这片草地还有其他人?
逃?还是去找?
很快做出了决断,这么仓皇的跑步声,恐怕是某个误入此地的普通人,如果不快点找到,那人恐怕会被星之彩攻击的!
我循着声音追去,虎尾草在我身侧沙沙作响,漾起一片波浪,随着天色转暗,它们隐隐地开始发出那朦胧的,奇异的光彩。
必须赶紧找到那人,不然的话——
听到了尖叫声,就在附近。
拨开碍事的虎尾草,大步向前,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个女子的背影,她的身体向前倾倒,摇摇欲坠。
我上前一步,拽住了她,而在她面前的草叶上,一只毛毛虫啪嗒掉在地上,磆踊着爬进了草丛深处。
这毛毛虫的颜色真是鲜艳,个头也蛮大,星之彩还真是了不得啊。
那女子站稳了身体,她先是迷迷糊糊地转过身看了一眼我,然后又转过头去盯着草叶。
幸好她这么做了,我得以掩盖自己一瞬的错愕。
因为就在不久前,我在李组整理的资料上见过这名女子,她是——
齐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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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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