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傍晚总会有一轮火红耀眼的落日,夹在山与山之间,漫野的绿托举着这天最后的余晖。
他们躺在山坡上,风浪荡,褚嘉树捧着那本跟他们一起经历着黑暗小房间的《小王子》,封面金灿灿的,他觉得很像这时候看到的太阳。
翟铭祺一歪头就瞟到了书页上的插画,有些惆怅:“他的玫瑰好漂亮,还会说话。”
这是一个很神奇的事情,他们从来没有见过会说话的花,当然也没有见过会说话的动物或者家具。
这些故事书里面的世界跟他们生活的地方好像不太一样,也许他们住在一个很特殊的地方。
就像故事的开头总说,在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一个遥远的国度……
“我们什么时候才长大?”褚嘉树举着书。
小孩总是想长大的,世界很大,大人们干的事情都很新奇不一样,他们似乎是独立于孩子的另一个世界,明明是同一样东西,他们总是有着不同的看法。
长大后也许是和现在不一样的。
说不定长大了就会遇到会说话的玫瑰。
山里的日子像是风吹过,很快的来,匆忙地走,只留下特殊的颜色安放在他们的记忆板块。
他们很快的就要去入学,背着装着各种书的书包,慢慢地踏入属于他们长大的地方。
私立学校的宿舍是双人寝室,四个寝室就分配一个照顾起居的生活老师,他们的寝室外面有一棵矮矮的树,从窗户的铁杆探出去能抓到果实。
他们偷偷摘下来吃过,很涩,果肉还少得可怜,汁水还溅到衣服上很难洗。
他们小小的房间放着两张窄小的床,一起睡的话需要两个人贴很紧才能躺下。
他们会在半夜的时候,悄悄地跑到对方的床上,没有灯的空间很黑,只有触手可及的温度才带给他们一些安全感。
像在从前山里的夜晚一样。
一年级,二年级,三年级,他们对着这个慢慢充斥着他们生活脚印的房间渐渐亲切了起来,到处沾满了两个人的味道,他们开始在熟悉的地盘肆无忌惮。
先把学校的路摸得一清二楚,连地下车库都胆大包天地去探过险。
回宿舍的路要上山,铁栏杆外侧有卖红薯和虾饼的老头,做的可香,并且支持隔墙交易。
甚至他们还去过后山抓过虫子,无意间发现过一个巨大的蘑菇,被知道后提回办公室请家长一人挨了一顿批。
藏零食,带游戏机和图画书,褚嘉树还摸来了一个相机来,里面什么乱七八糟的照片都有,其中翟铭祺占了乱七八糟中的十分之九。
等到四五年级的时候就已经是猴子称山大王的大胆了。
褚嘉树想到这里忍不住想笑,他躺在床上翻了会儿照片,有他昨年七月份生日被翟铭祺摸得满脸都是蛋糕的,活动课翟铭祺打篮球结果球飞得比人还高的,甚至某人做作业做困了压在书本里睡着的偷拍。
手指按着一张张照片跳过,镜头下的脸是五花八门的情绪,他对着照片里的人和记忆里的人比了比,那道身影好像确实长大了一点。
午休的时候,褚嘉树放下相机然后一掏兜。
然后第不知道多少次地从自己某件的衣兜里摸出了翟铭祺的校园卡。
他坐在床上和卡片照片上那张严肃的脸心虚地面面相觑,然后偷偷摸摸地打算放回去。
“褚嘉树,”门口进来的人盯着那双鬼鬼祟祟的手,“藏什么东西?”
褚嘉树手上动作更快了:“谁藏东西了,我吗?”
翟铭祺手上拿着新补办的校园卡走过去把褚嘉树手上的东西拿过来。
接着对上褚嘉树那双似乎正在表达不好意思的眼睛。
翟铭祺:“……”
只是似乎。
习惯了,这人从小丢三落四的样子一直就没变,就这么三年就已经把两个人的卡合起来弄丢了二十几次了,办卡的阿姨都认识他俩了。
翟铭祺啧了声,压了压褚嘉树脑袋:“你再给我弄丢呢?”
“表爹我错了我错了。”褚嘉树利落认罪,然后迅速把旧卡片塞进床下抽屉里,脱下外套往卫生间跑,“我去洗澡——”
翟铭祺没去理他,蹲下来拉开抽屉看了眼,里面都是褚嘉树放的小东西,两人无聊时画小人的图画本,弹珠和游戏卡片。
以及五六张他的校园卡。
“你看你是不是长大了些?”褚嘉树从背后突然出现。
那几张校园卡至少从幼儿园跨越到现在。
翟铭祺无语回头:“你不是洗澡去了?”
“忘了摘项链,”褚嘉树笑了声把红绳项链摘下来塞进翟铭祺手里,“走了,等会儿提醒我带上!”
春意盎然,窗外不知名的鸟婉转啼叫,翟铭祺把放在门口的一小盒苹果拆开,分放进了自己和褚嘉树的抽屉里。
苹果是陈婆婆带来的,杨阿姨送到他们寝室。
杨阿姨就是照顾他们这一层四间房的生活阿姨,那是个很精神的女人,三年都烫着一头时髦的羊毛卷,走起路说起话也风风火火。
走廊里又是她尖利的嗓子说什么,她听到水声探了头看了一眼:“洗澡呢?得快一点,要午休了。”
翟铭祺点头应声,手上动作已经过去洗漱台捣鼓着把吹风机弄好了。
他搬了小板凳,捧着图画本安静地坐外面等褚嘉树出来。
翟语堂最近的爱好已经从八点档电视剧转战到了青春和儿童文学小说,甚至得空就捧着小说看,封面花花绿绿印着星座和漂亮的娃娃。
房间的书柜里面热热闹闹挤着孩子看的书,里面超能力,大冒险,去探险什么都有,翟语堂今天抱着本儿童冒险小说。
房间里巨大的桌子上,她坐在上面踩着凳子,咬着牛肉干:“好精彩,怎么还不出下一部。”
翟铭祺和褚嘉树都被她拉到自己房间里一起看,原因就是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房子有些害怕。
但是害怕也阻挡不了翟语堂被跌宕起伏的剧情吸引得走火入魔,三个小孩一人一本,各有各有得汗毛竖立。
“不看了——”褚嘉树一把把书合上,往后一躺。
刚好压倒正拿着解密卡往书上摆弄的翟铭祺。
“……”翟铭祺被压得严严实实说不出一句话来。
翟语堂见状另一脚踩上凳子笑出来,结果得意忘形到从上面翻了下来,三个人又摔到一起。
人仰马翻一阵之后,他们终于翻出了还没写完的作业,并排坐着补。
结果还没写两个字,翟语堂回想刚刚场景,突兀地笑出声来,根本停不下来,人又顺势滚到了地上。
褚嘉树被这么一搞也写不下去了,抓着翟铭祺也开始笑,根本不知道在笑什么,停不下来一样。
房间里的两只猫都跑过来凑热闹,那是他们六岁时候喜孃送的,三四年过去,从巴掌大的小小一点变成干面包一样长长一条了。
褚嘉树躺地上抄起小猫摸摸毛,他们的是只小母猫,起名字叫国王。
这名字还是归功于他们当时正看的那本童话书,遥远的国度,有个国王,拥有广袤的森林,数不尽的稻田,还有辽阔的湖泊。
他们那时候想小猫也能成为有自己领土,有吃不完的面包和牛奶的国王。
可别跟她妈妈一样,奔波流浪,靠有苦爷爷分食一点点烧饼才能活着。
翟铭祺打了个哈欠,也跟着躺地上,三人的作业再次被冷落在冰凉的书桌上,他们蹲下来选择逗猫。
这很难说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看起来私心至少占了十之**,平日里可不见他们对猫这么感兴趣。
国王很喜欢褚嘉树的项链,晃来晃去的太适合做逗猫棒,跟着就挥爪子啪嗒啪嗒地挤压,甚至不择手段地要伸舌头舔。
“哎——可别来,”褚嘉树笑着躲开,“翟铭祺快把它抱走。”
翟铭祺站着不动看了好一会儿,直到笑够了才过来把国王抱走。
下一刻就被褚嘉树扑过来决斗。
“你故意的是吧,等着看我笑话呢。”
两个人闹了一会儿,把衣服头发都扒拉乱七八糟,翟语堂重新拾起没看完的小说直呼他俩幼稚。
褚嘉树是打定主意不看了,扯着翟铭祺:“今晚咱俩一块儿睡吧,到我家去。”
他们只要回了家就不再夜夜睡一块了,又不是没自己房间,两家人都没让他俩这么挤着。
但这么隔三岔五地来一遭,两家人也不说什么。
翟铭祺玩解密卡趴着没说话。
褚嘉树扯着人耳朵凑上去问来问去的:“好不好,好不好?”
“好不好?”他用脑袋顶翟铭祺,“你说话啊?”
“想睡觉啊——”
翟铭祺扒拉开黏上来的人,站起来去拆了俩罐头给国王和超人,是的,翟语堂的猫叫作超人,她认定自己的小猫是最拉风的,且始终梦想着小猫拯救世界。
“睡呗。”他说。
过两秒他想到什么后,憋着笑回到褚嘉旁边,拍了拍他的脑袋:“睡吧睡吧,孩子长高。”
总归是如愿了,褚嘉树扯着翟铭祺溜达到自己家去,本来是想找林见初和褚绥说一声,刚到卧室门口,就见房门留了个缝。
他谨慎地朝里面望了一眼。
褚嘉树印象里的妈妈一直是温温柔柔的。
直到他无意中一次看到妈妈刚从楼下健身房下来,穿着紧身背心,漂亮有劲儿的肱二头肌还冒着汗水,搁在窗边揉着爸爸的头。
小小年纪他还不太懂爱情,只是莫名感觉哪里不太对。
褚嘉树刚到门口就看到了趴在妈妈肩窝装乖的褚绥。里面那人跟机敏的耗子似的,敏锐地睁开眼,那双黑黢黢的眼睛盯着门口的褚嘉树。
静止几秒。
褚嘉树识趣地脚尖一转出去了。
“怎么了?”里面传出妈妈低声的询问。
“没事,抱一会儿,”褚绥在说,“姐姐,别抽烟了吧……有点呛。”
褚嘉树听到抖了抖脑袋加快步伐离开了,不知道为什么,很想给里面的人送口绿茶顺顺。
管他呢,他褚嘉树瞎拐人家孩子来睡觉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晚上的时候,他们同躺一张床上。
褚嘉树总感觉好像少了什么,但是没想到也就算了,被子一拉裹着翟铭祺睡了。
直到半夜的时候褚嘉树哼哼唧唧的,好像又梦到什么,翟铭祺被闹醒了后才看到这熟悉的一面,第一反应就是去找项链,没想到那个红红的绳子不在。
掉哪儿去了。
他先拍拍人的脸,喊醒了褚嘉树,说:“是不是又做梦啦?项链估计下午跟国王玩的时候掉了,我去给你拿。”
他说着就要下床,却被一双汗湿的手拉住了。
褚嘉树也不说话,拽了拽人衣摆就把人拉回来了,他轻喘了口把脸靠了过去。
“不用去,我缓一会儿。”褚嘉树眨了眨眼,“明天再去拿,丢不了。”
他已经好久没有做过梦了。
其实四五年过去了,他一直以为小时候的那些梦都是假的。模糊的记忆也掩藏当时的慌乱不安,留下来的就只有他们一群小孩为了那些荒诞滑稽的梦做出来蠢事。
翟铭祺伸手开了一盏台灯,暖黄色的光雾蓬地笼罩了他们一方小天地。
“不害怕,”翟铭祺跟以前无数次地抬手从褚嘉树的脑袋摸到背后,“不害怕,我陪你呢。”
听这还是哄小孩儿的语气,褚嘉树忍不住从迷乱的思绪里跳出来先笑一声。
点头说了句好,顺势抱回去。
褚嘉树脑子又一次充斥着那些混乱的梦境,多了一些陌生人的脸,又有很多熟悉人的脸,有翟铭祺和翟语堂,甚至还有逆袭成功的章余非。
以及最多的,朦胧的黑暗的小房间和模糊不清的向日葵。
到底是什么呢。
“我……脑子好乱啊。”褚嘉树皱眉说。
梦里的东西像一锅陈婆婆煮的疙瘩糊糊,黏稠凌乱夹不到疙瘩,只能一口闷。
他好像记得楚橙姐给了顾时哥一巴掌,还看到满身是血的褚绥翻进了年轻时候林见初留学的房间。
好家伙……他就知道他爹不是正规途径赖上他妈的。
看到他和翟铭祺两个人的高中,好像还有更远的东西。
有很久以后的翟铭祺,他穿着得体的西装像是大人的模样拉着小提琴,他似乎很照顾一个漂亮姑娘,处处周到,最后满身血迹斑斑,眼神通红求而不得。
等会儿,屁嘞,翟铭祺最讨厌拉小提琴那东西了。
“翟铭祺,你以后会当小提琴家吗?”褚嘉树皱皱眉不爽地问了句。
翟铭祺掐了把褚嘉树的脸,不解:“你做什么梦把人做疯了?”
据褚嘉树的了解,这人就是去吃屎也不去拉琴。
这实在是太为难一个五音不全学不懂音乐的人了,让他拉琴不如让他磨锯,这么砍柴还快些。
褚嘉树头疼。
他只是突然想起小时候翟铭祺给他唱过的摇篮曲,他一直以为就是大白嗓没有音调的,直到有天听到了陈婆婆唱的正版,婉转起伏,像是暖暖河流包裹住船一样踏实。
那才知道,只是翟铭祺的独家版没有音调。
就这!音乐大家?!这梦要疯啊。
感谢每个进来阅读的宝宝啊,祝大家生活愉快![哈哈大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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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这梦要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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