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莉斯审视男人之时，对方也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着她。

面前的少女，应该可以这么说，她看起来和克尔拉差不多大，不过却比克尔拉高了将近15厘米。

少女随意披在肩头的墨色长发染上一层薄薄的白雪，发顶处的雪花接触到温度较高的皮肤略略消融。颈边的红色围巾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平静的双瞳在外。

她穿着一件厚重长至膝下的灰色棉服，牛角扣子扣得严严实实，任凭风霜如何肆虐，都难以钻进棉服给她带去丝丝寒意。脚下踩着一双棕色牛皮圆头靴，靴帮带着明显的某种黑色物质和雪水混合的泥渍。

冷色调的装扮光是看着便让人觉得寂寥冷漠，但颈边艳丽的大红色抓人眼球，顿时中和了几分少女身上生人勿近的气质。

萨博可以断定，对面的少女绝非良善之辈。

深夜、大雪、幽暗的长街、堆积的尸体，任谁来看这恐怕都是一幅惊悚骇人的画作，就像是恐怖小说里描述的那样。

但少女的眼中一片澄澈宁静，仿佛自己看见的并非凶杀现场，只是路边普通生长的花草，不值一提。

多莉斯微乎其微地拧拧眉头，大事未成之前她暂时不想暴露身份，与眼前的男人交手并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无论凄惨倒在地上死去的人与男人是何关系，两方的恩怨纠葛都与她无关，撞破了男人单方面的残杀，实在不是她本意。

如此境况，不知道对方肯不肯稍稍让步，允许她度过一个安稳的夜晚？

“我只是过路的行人，今晚什么都没有看见。”沉闷的女声透过围巾传出，多莉斯率先出声，打破了两人对峙的紧张气氛。

闻言，萨博扬了扬眉，左腿缓缓站直，放下自胸前环抱的双手，侧过身子让出面前仅供少女通过的小路。

没想到男人这般通情达理，极为爽快地让出了路，多莉斯不由得掀起眼皮扫他一眼。心里都做好了要打架的准备，倒是她多虑了。

多莉斯以自身独特的节奏韵律向长街外走去，步伐缓急适中。靠得近些，她终于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两人擦肩而过，棉服与风衣发出摩擦的簌簌声，肩头的落雪也被两人接触的动作抖落在地。

相安无事，一派和平。

出了长街，回到遮风挡雪的旅馆，多莉斯转头就将今夜的琐事抛之脑后，舒舒服服地将冰凉的身体泡进了温暖的浴缸。

长街处，萨博从窄袖中掏出一个长颈小瓶。食指微弹，瓶中透明的液体淅沥洒在了尸堆上。不到一分钟，几具骇人的尸体就化为虚无。

忽地，锐利的目光凝在雪地上的一处乌黑。萨博蹲下身子细细观察，遂即嘴角上扬出一个漂亮的弧度。

“原来是……她？”这几日克尔拉追踪的送炭人？他得赶紧回去告诉克尔拉，省得她每日心不在焉。

革.命军推翻一个王朝，从来都不是仅仅靠着自身的军队，更多是要将遭受压迫的人民团结起来。

一个国家的皇室如果只顾自身的富贵享乐，丝毫不在意底层百姓生存，民心所背之日就是国灭之时。

克尔拉自登陆后，每日都四处奔走，调查之中察觉到有一位不知姓名的人常在夜晚为烂尾楼的住户送去煤炭。

在他的预想中，对方或许是浑身腱子肉侠肝义胆的壮汉，没想到竟然是个面冷心热的少女。

克尔拉那家伙，这次总算该轮到她惊讶了。到时候他一定要把她吃惊的表情用电话虫拍下来，谁让那丫头在革.命军队伍里胡乱传他出丑的糗照。

推开居酒屋的木门，萨博就被扑上来的少女扯住了脸颊，克尔拉满脸怒容。

“萨博君，你又乱来，电话虫也只听自己想听的内容，说挂就挂！”少女兀自吐槽道，扯脸的力道越来越大。

萨博那张俊脸变得滑稽逗乐，嘴里含糊不清地讨饶。克尔拉发泄出愤怒的情绪后，冷哼一声松开手。

坐在深处头戴一顶红色高顶帽子，一头张扬紫色短发的女人吸了一口香烟，戏谑地看着前方吵闹的两个年轻人。

她是革.命军“东军”的军长，吃了鼓舞果实的鼓舞人贝洛·贝蒂。

“我说，你们小情侣间的打情骂俏暂时停停，抓紧时间汇报斯尔克王国各处情报。”

被打趣的两人，不约而同移开落在对方身上的视线，嘴硬地回怼两句。

“谁和他是小情侣啊？”

“我们才不是情侣！”

短暂的喧闹过后，几人端坐在桌前，严肃沉稳地做出最合适的作战方案，虽然某个人总是不按计划行动。

“贝蒂姐姐，三天后风雪伊停，暖流顶替寒流，会是一个艳阳天。”克尔拉理了理面前的文件，吐出似乎与作战无关的话语。

“三天后，会是一个好天气。”

在斯尔克王国待的太久了，人算不如天算。雪虐风饕的几日，打乱了他们原来的计划。

斯尔克王国的金矿对革.命军的建设至关重要，他们必须完美完成此次龙先生交代的任务。

“对了克尔拉，我今晚遇见了你一直在追踪的那个送炭人。”萨博适时挑起话头，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萨博君，你遇见他了！怎么样，是不是我们团结的同伴？”克尔拉急切地追问，“他叫什么名字，现在在哪里？”

团结的同伴？单是看着那个少女就知道她有多冷硬，不可能成为他们的同伴。

“克尔拉，恐怕要让你失望了。送炭人是个和你差不多年岁的少女，住在哪里叫什么名字一概不知。”

萨博浇了克尔拉一盆冷水，少女平静下来恢复一贯的理智。她蹲守了几天，劳心费力找不到的人，却被萨博随便出去一趟就碰上了。

“萨博君，你可以描述一下她长什么样子吗？”

“唔～她遮住了大半张脸，我只看到了一双蓝色的眼睛。身高一米七五左右，周身萦绕着难以接近的冷漠。”

萨博粗略说了几句，说实在的，背后讨论一位女士的相貌是很失礼的行为。

“蓝眼睛……一米七五……冷漠……蓝眼睛……”克尔拉反复念着几个关键词，脑海里始终没有任何印象。

倒是一旁的贝蒂，眸子忽闪，希望不要是她想的那个麻烦人物。

两天后，持续了多日的大雪肉眼可见地小了许多。散絮微雪轻柔地飘飘悠悠落地，狂啸呼嚎的北风转为低低的呜咽幽泣，全然不似先前一般针刺刀割。

傍晚时分，革.命军停脚的居酒屋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木门被推开的瞬间，屋外的寒风夹杂着几片雪花倒灌入内，靠近门口坐着的几人狠狠打了个喷嚏，连忙缩起脖子看向来人。

深处的骨干成员也感受到了短暂的寒意，不请自来的是一个穿着棉服的少女，克尔拉瞪大了眼睛看向萨博。蓝眼、冷漠、比她高，这，这些特征不就是…“是你说的那个人？”

多莉斯无视众人探究的注视，径直走向吧台。“老板，给我一份热牛奶，另外再加一份牛肉炒饭。”

她表现得和一个正常食客并无二样，然而，在这间居酒屋里的所有人都明白她不是普通人。待到她慢条斯理地吃完炒饭，萨博姗姗坐在了她身侧。

“哟！又见面了，美丽的女士。”

多莉斯吃饭的时候，抬手将遮着大半张脸的围巾取下折叠整齐后搁在了膝上，露出了精致姣美的五官。

贝洛·贝蒂看见多莉斯的面容后，眉心微跳，轻轻叹了口气。还真是她想的那个麻烦人物，这次来找他们肯定没什么好事。

面对萨博的搭话，多莉斯不再冷着一张俏脸，牵出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周身气息和缓下来。

“我们又见面了，不过没想到你竟然是革.命军，看来我们还挺有缘的嘛。”

“那么这位女士，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萨博平日里不大关注海贼的消息，因此在看到多莉斯后，依旧一片茫然。

“在问别人名字之前，难道不应该先介绍介绍自己吗？”多莉斯转动高脚椅，侧过身子看向萨博。

“抱歉，是我的疏忽，革.命军萨博。”

“海贼，多莉斯我的名字。”

“‘风暴’多莉斯！是我们知道的那个人吗？”听到多莉斯的名字后，有人不自觉将心里的话问了出来。

“‘风暴’？海军的起名风格一贯如此，不过比起先前的‘屠戮者’还算好听。没想到黄猿老爷子怪守信用的。”

来到斯尔克王国的三个月里，多莉斯对海上的新闻基本一无所知，初次听到了自己新的外号，眨眨眼表示肯定。

“多莉斯小姐，是很有名的海贼吗？”萨博出声问道。

“呃～你叫我的名字就可以了，小姐什么的听起来怪怪的。”

多莉斯听得头皮发麻，这个叫萨博的少年不是她擅长打交道的类型。

那天晚上看得不真切，在凶杀现场的加持下，她理所当然地认为萨博是泯灭人性的邪恶份子。但现在看起来他完全不像是穷凶极恶的罪犯，通身带着一股浑然天成的贵族气质。

彬彬有礼，和她着保持适当的距离。不会近到让她觉得不舒服，也不至于远到让两人交谈别扭梳理。

“我算不上什么有名的海贼，海军不一向都很高调地搞一些幺蛾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