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朝节这天是苏莺莺十四岁的生辰。
只不过她没有心思过生。
她在山寺里给亡父母烧香。
香火缭绕升腾,莺莺虔诚闭眼默默祈告。
萦绕青烟里的小娘子娉婷袅娜身段纤细,
脸庞却团团,杏核眼新月眉,
一脸的娇而不憨。
藕色青衫配着堇色袄裙,
明明一身素净衫却穿出了万花锦簇之感,
让人一看就觉得浑身喜气洋洋。
莺莺烧完香后请小沙弥给爹娘各供奉了长明灯。
长明灯长燃不熄,在烟火缭绕中闪着明亮的光。
她这才拜谢过放心出了山庙门。
跨出了庙门小丫鬟嘟哝:“谁家有这样狠心祖母和豺狼叔伯?咱家娘子过着生辰都被她赶了出来。”
苏莺莺原本随父母居住在大理国。
父亲行医母亲莳花。
家底说不上是大富大贵也算得上是殷实富足。
谁知父母出了意外。
忠心奶娘便护送莺莺回汴京苏家。
舟车劳顿前天才到苏家。
原以为能歇口气。
哪想当家祖母见到失去双亲的孙女并无怜惜疼爱,第一句话是:“你爹娘的私产呢?”
奶娘在旁瞠目结舌。
还好莺莺机智:“爹娘住在边境小国并无积蓄,丧葬后未留下私产,就连路费都由奶娘填补。”
满堂苏家人都流露出可惜的神情。
奶娘这才惊悟原来不是所有亲人都会疼惜一个孤女。
她这两天费尽心思与苏家老仆们打探。
想知道自家老爷到底是不是苏家老夫人亲生骨肉。
答案是确是亲生。
只是莺莺爹自幼不得老夫人喜爱。
长大后又有天留下书信离家。
一年后家人才收到他书信说已经在大理国定居又迎娶了南诏女子。
于是苏家老夫人越发不喜这个儿子。
如今莺莺已经住下两日苏家人还不死心。
寻个由头让莺莺外出烧香自己好借机搜寻苏家的私产。
想到这里奶娘一声叹息。
她拍小丫鬟一记:“莫浑说!老夫人那是叫娘子恪守孝道给自家父母上香哩。”
说罢紧张瞧了莺莺一眼,担心莺莺被勾起伤心事。
谁知莺莺不过启唇淡淡一笑:“若不赶我出来又怎么方便搜寻我住处找财帛呢?”
自家娘子不避讳,奶娘才放下心来。
很快又庆幸:“还好娘子早将财物都送了出去。”
莺莺笑:“既然她们费尽心思将我们赶了出来,我们不多逛逛也对不起她们这片心,正好去城里瞧瞧有无什么赚钱的买卖。”
小丫鬟在旁纳闷:“原来娘子早就猜到她们要哄骗我们出门好搜刮一番?”
“她们蠢蠢欲动,岂是我几句话就能打发得了的?不若让他们死心也免了许多波折。”莺莺神色淡然。
刚进门时苏家人上下乱扫的眼珠子已经让她瞧清楚了这家人的秉性,于是苏老太太让她出城上香时她便将计就计一口应了下来。
苏家对她严防死守,正好趁机出外处置些文书。
还有……
莺莺摸摸怀里揣着的花笺。
娘弥留前最后一刻似乎是糊涂了,只攥着一张花笺不放手。
那花笺做得精致,落着汴京花满蹊的名号。
莺莺不解何意,正好借机去城里问问。
一行人坐上马车预备进京,谁知马车下山时“咔嚓”一声,不动了。
车夫长寿来报:“回三娘子,下山颠簸石子卡进轮彀,硬轭也崩了开来。请娘子暂且下车。”
莺莺几个下了马车。
长寿满头大汗换轮彀,修来修去也不不得法。
他不由得发急:“山间没有修车的,不如我进城去请人来修?”
奶娘是他亲娘,拍长寿一巴掌:“你这浑小子怎么当差的?想丢下娘子在山野道上?”
正一筹莫展,后面有人朗声问:“前面何事?”
莺莺目光瞧过去。
背着光看不清对方模样。
只看得见对方骑着一匹黑马。
黑鸦鸦的马毛在阳光下缎子一样泛着光,让人心里忍不住赞一句:好俊的马。
马上的人一身玄色骑装,猿臂蜂腰,轮廓英挺。
自家马车停在路上挡了后面人的道,长寿忙解释一番,奶娘作为主家也忙向人道歉。
那人声音有些纳闷:“你家没有多余的轮彀么?”
长寿汗颜,磕磕巴巴:“有,可……不会换。”
他自小在横平竖直的大理街巷行走,备用的轮彀也不过是个装饰品,哪里想过会换轮彀?
那男子轻笑。
他轻轻松松跳下马来,身形高大。
像是座铁塔一样罩了在莺莺前头,将日头都遮得严严实实。
莺莺忍不住微微瞪圆了眼睛。
她这才看清楚这人长相俊美目似朗星。
身形也英挺逼人英姿勃发,站在那里便肃肃如松下风。
那人却看都不看莺莺一眼,
只带着自己的小厮蹲身检视马车,吩咐长寿将硬轭重新挽上马脖,还指导他如何换轮彀。
春日午后正是热的时候,他又从山间跑马而归,浑身是汗,随手就将外裳解开。
这一解莺莺才看清他右臂上纹着大片大片的猛兽刺青,狰狞而凶狠。
莺莺吓了一跳。
她在市井间见过不少赤膊的人,却从未见过刺青的人呢。
她悄悄打量过去。
那人身上刺青一身腱子肉像是活了的兽一般,在阳光下似乎随时能奔腾而出。
刺青图案是各色猛兽,各个都张牙舞爪,沿着肌肉的走向蔓延而去。
汗珠从他古铜色的脊背上滑落,更添几份刚健中正。
那人不多看莺莺,垂着目帮长寿修理,是以并未注意。
倒是他的小厮有些不满,边搭把手边小声嘀咕一声:“大宋虽然民风开放,可断没有未嫁人的小娘子直勾勾盯着男人看的道理。”
这话没错,只不过莺莺长在大理自由烂漫惯了,南诏百姓打赤膊也不是什么大事,小娘子看了也便是看了。
那人疑惑,这才在取扳手时抬头瞥了莺莺一眼。
他是个那小娘子瞧着挺像春日里一株玉兰、
乍一看繁花似云银花玉雪,可细看却见风骨铮铮束素亭亭。
不过那对秋水般的黑眼珠子,正目不转睛盯着他的刺青看。
他觉得好笑,不动声色将外裳拉了上来,吩咐小厮将合页抬起来。
莺莺有些失望收回目光,不过脑海里却仍在乱想:
中原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只有北方蛮族才会在身上刺青。
难道这人是个蛮族?
可看他长得修晳清隽,不似蛮族啊?
她无聊乱想,旁边三人努力下换好了轮彀。
长寿激动呼出口气。
那人却唤他:“且等等,取钉锤来。”
长寿此时将他视作救星,自然言听计从。
那人拿着钉锤,订起了车轼。
长寿这才发觉原来车轼也掉了一头下来。
若不是这人细心,只怕上车时扶个空还要出事。
他忙不迭感谢。
那人神色淡淡:“马车上应当常备钉锤,你若有空也当去车马行学学技艺。”
长寿脸红得什么似的,他的确有些学艺不精。
莺莺作为主家也少不得道谢:“多谢相助。”
那人这才认真打量了她一眼:“汴京百姓惯常守望互助,算不得什么。”
两下别过,那人与他小厮双双骑马而去。
**
莺莺一行人也往城里去。
进了普济门汴京城万丈红尘喧便嚣扑面而来。
即使不是第一次了主仆几人还是少不得感慨一回:汴京城可真大。
汴京城汇集了一百五十万余人,有真腊、阇婆、波斯等许多别国人来朝,是五洲四海最大城池,货物银钱流通不知记数。
进城后莺莺拿出花笺向路边人打听,可惜没人知道这花满蹊是什么店铺。
莺莺倒不意外,横竖以后日子还长着呢,慢慢打听便是。
她先将自己随身带的银钱存入钱庄,而后又买了些中空的镯子簪子,将存钱的契纸放入其中。
办妥这些便吩咐长寿不紧不慢赶车,瞧瞧汴京城有什么赚钱的生计。
今天花朝节更热闹,百姓栽花、文人赏花吟诗、小娘子们在花枝上系上红绳祈愿,手巧的剪出蝴蝶样子在花枝蹁跹。
只不过这城里要想赚钱还真是难。
她虽曾在父亲行医时搭把手但也不过是皮毛,没到悬壶济世的水平。
跟着母亲学了针黹女工,但寄售手帕绣品能赚几个钱?
或许想想……南诏有什么汴京城没有的东西拿来贩售?
莺莺正沉思,忽听得路边哭声震天。
一位老妇人正伏在牛车上哭。
路人议论:“那阿姥是卖花的,可惜遇上郑王的人招摇过市将牛车推倒在地,卖不出去了。”
莺莺想了想,她上前问阿姥:“我原价将你这花买下可好?”
老妇人抬起头来,泪眼婆娑看见个美貌小娘子,摇摇头:“多谢你这孩子好心,可我的花束虽无碍,花枝却都被折断无法插瓶。”
莺莺瞧过去,果然车上拉的花都尽数抛散地上,又好巧不巧皆被车轮碾压过花枝。
原本汴京人买花去是要整枝插入瓶中,如此一来这花即便花朵无恙却也卖不出去了。
小丫鬟绿儿先阻拦:“娘子不可!”
她急得跟自家娘子咬耳朵:“娘子心虽善却不可仁悯过头,那花买了也无用!”
莺莺轻轻一笑,也不解释:“我知道,给我便是,我正好寻没有枝条的花呢。”
说罢示意奶娘交钱。
奶娘虽然也疑惑,可她是个忠心不二的,便交了钱,示意长寿帮她装花。
老妇人收了钱便要给莺莺磕头:“多谢娘子仁慈”。奶娘忙拦住她。
一段插曲过后时辰也差不多该回家了,莺莺便往回走。
在苏家巷口遇上一队珍饰奢华的高头大马出来。
莺莺不欲惹事。
吩咐长寿靠边停让他们先过。
风吹起车帘。
莺莺瞥见打头的男子。
他个头中等,一身锦袍在阳光下生着熠熠的光。
不过与山间男子相比身板瘦弱了些,脸色更苍白近乎病态。
想法一出莺莺才惊觉自己是将这男子与山间花臂男相比。
她不由得吐吐舌头放下了帘子。
进了苏府,有婆子迎上来随口问:“三娘子怎的进门这么晚?”
长寿憨笑:“在巷口遇到一队飞扬跋扈的车驾,给他们让路才耽搁了一会。”
却不想垂花门外苏家四娘子苏环闻言脸色煞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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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鸦是殷国公主,芳容雪肤,唇绽樱颗 ,纤腰楚楚,是个绝世美人。
可惜一朝国破,她沦为了阶下囚。
灭国的大晋皇帝与殷国有世仇,他的母亲、妹妹悉数死于殷国。
父债女偿。
南鸦作为父皇唯一在世的女儿自然被如狼似虎的兵卒抓住献给了大晋皇帝厉晏。
他修长手指捏着她的下巴,狭长凤眼细细打量着她,深邃目光里满是阴鸷:“你知道我妹妹是怎么死的么?”
世人都称赞天子仁慈,不杀前朝公主还允许她继续住在深宫。
可只有南鸦知道,每个深夜帝王都会潜入她的闺房,慢条斯理用尽各种手段玩弄她。
他俊朗冰冷的面庞上沾染着野兽一般的躁动,薄唇从她脸颊旁游离而过,低喘着不知餍足。
一场秋狩,准备已久的南鸦终于找到了时机从悬崖跌落,而后在仆从的接应下逃出了生天。
厉晏一开始是为着复仇。
慢慢他喜欢上了看她哭泣求饶的样子,杏眼迷蒙的水雾,酡粉蒙羞的脸颊,柔弱无骨的娇柔。
他说服自己,不过是个卑贱的阶下囚罢了。
可是她当着他的面跳崖那一天,厉晏捧着她遗落的发带,吐了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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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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