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为何待三娘子这么好?”
当夜,小魏氏服侍老夫人梳头,没过一会她先按捺不住发问。
老夫人先前可是待三娘子态度平平,今日却忽然帮她出头,甚至还训斥了四娘子,这却稀奇。
苏老夫人不语。
阖家上下将苏莺莺榨不出一点油水来,不若将她嫁人也是一份助力。
依仗着那份美貌她便是胡乱嫁人也比苏家门第要高,自然要转变态度先待她温和些。
不过这话不能与小魏氏说。
良久老夫人才说:“莺莺性子虽执拗倔强些,可偏偏生得美貌动人。即使我是男人瞧一眼都觉心动,何况……”
何况那位侯府世子早就有好色的名声。
小魏氏又笑:“三房想让四娘子去,可我瞧着三娘子也不愿轻易撒手,那老太太中意谁呢?”
苏老夫人摇头:“我中意算不得什么,要看侯府的意思。”
“毕竟这门婚事是我们高攀,若不得男人欢心就算嫁过去也得不到什么好处。三娘子美貌,四娘子柔顺,要看男人喜欢哪个。”
“所以您才决定带着两个丫头一起去赴宴。”小魏氏恍然大悟。
她今天来的目的就是帮魏氏探听老夫人更中意谁,此时已经明了。
虽然恨得牙根痒痒,可谁叫三娘子更美貌呢。
黑漆方腿花妆台上摆着花梨木镶螺钿妆匣,小魏氏从琳琅满目的首饰里挑出一对镶水晶紫茄耳环:“祖母明日戴这耳环可使得?”
苏老夫人抬起眼来:“就用那花朵卷草虫草簪。”
小魏氏心里暗自鄙夷:都快进土的人了还将家里的财物牢牢把在手里,梳妆打扮如年轻女郎一般难道就能返老还童不成?
面上却笑:“果然还是祖母有见识,选的饰物雅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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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娘子可真厉害!”绿儿回房就忍不住称赞起来。
奶娘却有些急切:“三娘子难道真想生出自立门户的心思?万万不可啊。苏家虽险恶,但外头人要糟践个小娘子也是分分钟……”
莺莺笑:“我省得。只不过我也打听过,汴京城吏治清明能容许多女户做生意,何况如今大宋律法规定女子做生意都能减税,是以外头抛头露面的女子倒不少。以后若有时机我自然要想法子离开苏家。”
“不管如何三娘子居然能够自由出入门庭了!”绿儿一脸崇拜,“以后我们做生意便容易许多。对了,还有银子!”
说到银子奶娘也跟着笑:“还是娘子有本事,三言两语洗脱了嫌疑不说,还赚了大笔的银子。按房头的话我们二房还能多分不少银子呢。”
莺莺原来与诸姐妹一样领两月一两的月例银子,按照房头却能领一月五两。
五两银子,足够外头小户人家过一个季度了。
莺莺点头:“有这银子以后我们便能将卖花的营生认真做起来。”
正说着,外头有人敲门,还伴随着询问声:“三妹妹,三妹妹?”
绿儿去开门,却是苏璎后面带着苏珠。
苏璎神色歉疚,苏珠满脸泪痕。
苏璎性子沉稳,莺莺刚来时她还遣小丫鬟送了花瓶庆贺,是个礼数周到之人。
苏珠性子毛毛躁躁又不知进退,但人却不坏,还给莺莺赠过话本子。
是以莺莺并不以今日的插曲而厌憎她们,忙叫奶娘端茶。
苏璎脸上愧疚越显,带着苏珠福礼:“今日之事是珠儿鲁莽,还请三妹妹谅解则个。”
莺莺扶起她们:“好。”
她这般大度,苏璎和苏珠有些意外,脸上笑容更真切了些。
谨慎如苏璎,有些原本不打算说,可看见妹妹这样宽容,她便也说了出口:“虽按照叙齿便是三妹妹与四妹妹得这桩婚事。可我听说,当初侯爷觉得咱家小娘子命格好才定了这门婚事……”
总得提醒这位无父无母的三妹妹婚事其中蹊跷之处。
奶娘和绿儿神色凝重起来。
她们都是土生土长南诏人,哪里知道这门婚事里面的细节。
莺莺却神色淡淡:“我本就无意这门婚事。”
这话一出奶娘有些发急。
苏珠张大了嘴。
就是苏璎也有些意外:“三妹妹,这婚事可是女子半生依傍,岂能不认真待之?”
莺莺点头:“我自然是省得的。”
“女子前半生看父母后半生看婆家。娘子这是……”奶娘也顾不得礼数,急得出言。
莺莺安抚地摸摸她手背:“实不相瞒,我自幼长在民间自由自在,一点都不想被高门大户关起来拘束。”
苏珠有些理解的点点头,苏璎有些刮目相看。
莺莺便笑:“今日当着姐妹们面我便也不害臊一回:我若是非要嫁个夫家,最好是能容得我自由自在才好。”
这话一出,苏珠拼命点头:“对!就像话本子里写的一样!”
苏璎顾不上警告妹妹,自己倒也一愣。
随后她释然地笑:“原来三妹妹志不在富贵,如此一来便祝三妹妹心想事成。”
送走了两姐妹,
三人适才坐在一起梳理了苏环的所作所为,莺莺好笑:“原来苏环费尽心思闹了一场只为了这劳什子婚事。”
“那人老是阴恻恻盯着娘子,本来就不是好人!”绿儿愤愤。
奶娘她老人家到底还是有些不甘心:“娘子,侯府的婚事……”
“奶娘!”莺莺劝奶娘,“先不提大娘子所说的蹊跷,还没进门夫婿和婆母都先恨上了自己,这门婚事有什么可抢的?倒不如像爹娘那样小门小户恩恩爱爱过一生的好。”
对方是侯府贵门又是不情不愿。自始至终定下这门婚事的只有老侯爷,侯夫人定然是不愿儿子娶个小门小户之女。
虽不知侯府世子如何,可娶一个不能给他仕途助力的老婆,还不是会被男人厌弃?
侯府世子要娶也不过是不敢违抗侯爷的意见。
“这门婚事她要便由着她去吧。”莺莺劝奶娘,“我们为今之计是最好是将自己从苏家分家单设女户,这可比嫁人要好多了。”
提到这个她便有些遗憾:本想借这机会自立门户,以后做生意也少些束手束脚,谁知苏家要面子不放人,如此一来只好徐徐图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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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房也不太平。
三老爷正责罚了苏环一顿。
可苏环即使跪在地上,头也昂得高高,显然并不服气。
“老爷,要不还是让环儿去吧。” 三夫人在旁求情,“苏家的这几个小娘子年岁相当在同一年生的,说起来倒没法排个先后,也算不得谁抢谁的。”
她瞧出了三老爷的犹豫,他正在地上来回踱步。
苏环也出声:“爹,若是侯府执意要迎娶我,萧家自然会自难而退,萧五公难道会为了一个没爹娘的破落户得罪侯府?”
三老爷脚步一顿。
他忽得道:“你怎么知道侯府会迎娶你?”
看来有戏。
苏环心里一松。她垂首:“试过了不一定,可不试却一定没有希望。”
三夫人也在旁劝:“老爷便让她去吧,横竖只是场春筵,就当长见识了。”
三老爷沉默。
就在时间久到苏环以为父亲不会同意了时,她听见三老爷沉沉闷的声音:“好。”
苏环心里一喜,她恭恭敬敬道:“谢过父亲。”
她顾不上起身,急急盘算起来。
当务之急有两件事:一是要说服苏家给自己结亲;二是要让侯府同意。
第一点苏环倒不担心,苏老夫人最偏疼幺儿,如今父亲已经心动了大半,由父亲再去说动老夫人,苏家便妥了。
前世她定亲在先,等侯府婚事出现时已经无从更改,再加之世子第一面见莺莺便被迷住了,老夫人便选了莺莺。
二是要让侯府同意。
老侯爷已经去世,没人知道当初定下的是苏家哪位娘子。这春筵便极其重要。
前世老太太没带两人赴宴。
因为当时堂上世子见了苏莺莺,惊艳得话都说不利索了,还有什么异议?这门婚事自然也便落在了苏莺莺头上。
苏环咬唇,这一辈子世子先见到的明明是她,这门婚事也一定要落到她头上。她一定要在春筵上崭露头角。
苏三老爷虽然责罚了女儿,但到底也对这门婚事有所图谋。
于是这些日子最新的衣服和饰品流水一般送进了苏环所住的房里。
楼下的莺莺房里木盒也流水似的出了门。
因着有一天长寿急得回禀:“娘子娘子,外头渐渐有花商贩花盒了!”
他们花满蹊的花盒再也不是市面上独一份了。
莺莺却不慌不忙:“不用担心。”
外头的花盒品种单一,甚至仍旧是以黄木香为主。
看多了就觉千篇一律十分乏味。
而莺莺自小就在繁花盛开的苍山洱海边长大,见多了花束间的搭配,稍一动手便与众不同。
她将芍药配上绿叶和锦缎,这一盒唤做“富贵满堂”;
将林檎花与淡绿色嫩芽放一盒,绿白相间,说不出的意趣盎然、清新四溢,这一盒唤做“春不归”;
奶娘和绿儿都是手脚麻利之人,因此三人分工做得有声有色。
市面上见多了黄木香的花盒,都觉乏味时,花满蹊居然又有许多新颖花式推出。
于是花满蹊的花盒再次大受欢迎,收到了许多订单。
苏环恨在心里。
她于是故意在祖母面前提起苏莺莺,想借机败坏她一笔。
谁知祖母跟前的胡嬷嬷先不满了。
她的小儿子好容易求了恩典脱了奴籍,在外面拜了个木匠师父,如今也是有手艺的人。
开张正愁生意呢,谁知三娘子拿来了大笔订单,不久之后更是木盒订单源源不断,几乎包揽了胡家大半的生意。
如今三娘子在她眼里就是行走的财神爷。
当即上前禀告道:“三娘子安分守己,连房门都不出。”
苏老夫人虽然瞧不上三娘子,
但毕竟如今有可能高攀侯府,何况女儿家是娇客,嫁了其他人也说不定婆家有什么大造化呢。
是以转动佛珠,反而告诫苏环:“看来《女诫》并不能让四娘子平心静气,索性这些天便禁足房里,直到花筵时再说。”
苏环本来是想坑苏莺莺一把。
谁知偷鸡不成蚀把米,自己反被害了,直到花筵她都老老实实被关在房门里出不得半步。
偏偏苏莺莺时不时去拜访苏珠,苏环只听得隔壁房笑语晏晏,窗外海棠花繁盛,自己却只能被禁足,气得一口银牙都要咬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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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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