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楼雅座的软塌上，诸城看着缓缓靠近的沈卿咽了咽喉咙，想起身又被沈卿一把按下。

“老、老板……”诸城有些结巴，尽力往后躲着沈卿的接近。

那只手从他的胸口游走到他的脖子，再到他的脸、他的眼。

再然后，沈卿微微俯下身，靠近诸城。

诸城看着，咽了咽口水，刚想说他不是那种人。沈卿却对着他吹了一口气，一时间困意袭来，诸城两眼一闭陷入了一片黑暗里。

“诸城。”

有人在叫他。

“诸城。”

他能听到那个声音，但是他却看不到那个人。

直到黑暗中亮起一点光，诸城听到那个声音从光亮里传过来，他才缓缓向那点光走了过去。

等到穿过那束光，亮起刺眼的光芒时，诸城拿手挡了挡光线。

当手放下来后，眼前的景象又回到了那个茶楼里。

沈卿站在他面前，似乎是等得不耐烦了，“怎么叫你这么多次你都不应？”

“是你叫的我？”诸城记得那个声音明明是男的……

沈卿却没接他话茬，扔给他一个白丝网，“拿着。”

诸城看着上面红色绑带一样的东西挂在白丝网上，一时有些愣，“我们要去捕鱼吗？”

“……”沈卿皮笑肉不笑，“嗯呢，看看今晚有几条鱼。”

诸城虽然不知道沈卿的意图，但是也听出了这话里的嘲讽，所以他没在继续问下去。

只是等诸城一转身，看到躺在雅座里的“自己”时，他愣住了。

那个人和他穿着一样的衣服一样的身高，甚至就连眼角那颗小痣的位置都一模一样。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诸城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雅座里的人，自己身体也是正常的，但是却有两个“自己”。

“灵魂出窍不知道？”沈卿捋了捋袖子，瞥了诸城一眼，似乎他穿上这身衣服都是诸城的罪过。

诸城懂了，但是几秒后他又疑惑了，“那我之后还能回去吗？”

正在绑着衣袖的沈卿回头看着诸城笑了笑，那笑容里没有几分真意，“可以，办完事你就可以回去了。”

“什么事？”

沈卿这次没再搭理诸城，而是拎着衣摆走出了茶楼。

诸城跟着过去，中途他注意到明明他是跟门的边框擦身而过的，自己的身体却穿过了门，像是灵体一样不存在实物。

而且不仅是门，就连楼梯的扶手，脚下的台阶都一样被诸城穿了过去。

准确来说，现在的诸城是飘在空中的。

看诸城在傻站在门口，沈卿有些不耐烦道：“还愣在那里干什么。”

诸城应了一声，正准备过去的时候，一抬头看到那被黑幕压过来的天空顿时愣住了。

那片天空像是有无数怨气般，流窜的黑雾中带着猩红的眼睛，全都盘旋在城市的上空。

这一幕，是诸城作为“人”所没有见过的。

诸城飘到沈卿旁边，“这是什么？”

“怨气、欲念、仇恨，反正里面什么都有，光是清理都清理不完。”沈卿越说越烦，像极了在学校早八的学生以及早九晚九的社畜人，“还有那些畜生，我早晚要把他们锁在山海楼里。”

诸城沉默了一会，“畜生是指？”

沈卿看了他一眼，“异兽，全偷跑出去了。”

诸城“啊”的一声明白过来，原来那些异兽都是偷跑出去的啊。

看着沈卿咬牙切齿的模样，诸城同时也明白了，性格再好的人遇到工作都会变得怨气十足。

诸城跟着沈卿来到一层楼房处，那看起来像是废弃的烂尾楼，里面除了废弃纸盒其他什么都没有。

黑幕遮挡的天空没有一丝月光，周围静谧无人，让这栋烂尾楼看起来更加阴森。

诸城提心吊胆地跟在沈卿身后，紧紧盯着昏暗无光的暗处，生怕突然蹦出来一个什么东西吓他一跳。

左右张望的时候，诸城不小心撞了沈卿一下。

沈卿转过头看着他，“你干什么？”

诸城咽了咽喉咙，“我怕有鬼。”

从小到大，诸城什么都不怕，就是怕那种幽灵物体。尤其是那种悬挂在房梁上的、躲在床底下的，反正只要是虚的，诸城都怕。

所以看到那些实体的异兽，诸城反而还没那么惊讶。

沈卿看深井冰一样看了诸城一眼，“你自己现在不就是鬼吗？”

“………”好像……是的。

诸城摸了摸鼻子，也不管沈卿怎么想的，反正他就没离开过沈卿一步。

看着沈卿聚精会神在找着什么东西的模样，黑雾中透过的一缕光打在沈卿脸上，薄唇轻抿的同时，眼睛上的睫毛也在微微颤动着。

像是迎风而来的蝴蝶，就那样撞进了诸城心里。

啪——

诸城打了自己一巴掌。

这清脆的响声让沈卿忍不住回头看着诸城，“你干什么？”

“我不知道……”诸城有些迷惑，只是想到刚才自己脑子里不可描述的画面，声音也有些弱，“我只是觉得我应该打我自己一下……”

沈卿沉默着，似乎在想一些事情。正当沈卿要开口的时候，眼角的余光里忽然晃过什么东西。

沈卿捕捉到那一点猴子尾巴，没多说什么直接从十二层的烂尾楼里飞跃而下。

“哎我怎么办……”诸城看着沈卿追着前面那个东西，又低头看了楼下一眼，顿时想到……自己好像可以飘过去。

于是，亮着微光的烂尾楼里，一团光影在前面跑，沈卿在后面追，诸城跟着在后面飘。

等到沈卿将那个东西堵到角落里，他往后冲诸城喊了一句，“快撒网！”

诸城着急忙慌把那个带有符咒的网撒出去，丝毫没注意到刚才那个声音是个男人的声音。

原来是这个捕鱼！

等沈卿收网之后，诸城才看到那只网里捕捉到的是一只猴子。那只猴子像是猕猴，耳朵是白色，站立在沈卿面前，像是做错事的小孩子一样，圆润里的眼睛里满是委屈。

“别给我卖惨！偷跑出来你还委屈上了。”沈卿伸出手的同时，手里燃起一团蓝色的火焰，里面存放着一本书。

火焰消失的同时，那本书也落到了沈卿手里。

那本书看起来像是一本书，但打开里面实际上什么都没有，就连页数也是书的外形假造的，看上去就像一个小盒子。

沈卿把那只猴子收进书本里，那本书亮了一下，一个站立的猴子图印就印在了上面。

最下面地方印了两个字：狌狌。

山海经里的异兽之一。

随着一阵光芒的出现，那本书又变成了一个空壳。

等沈卿合上书本，诸城才看到了书本上刻着古体：山海楼。

诸城有些疑惑，“这个是……？”

“连接山海楼的书，方便把异兽送回去。”沈卿收起书本，又提着衣摆走向下一个地方。

就这样撒网、收网、收异兽、送异兽，诸城反反复复不知道多少次。直到天空中的一缕光穿过那块黑幕，从而驱散了所有的怨气，诸城才看到了希望。

那时候的诸城已经累到疲倦，像是经历过一场生死之战一样不愿意再走动一步。

沈卿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到点了。顿时，沈卿松了一口气，看向诸城的眼神也柔和了一点。

他看着诸城累得瘫在地上的模样，向诸城伸出手，“回去吧。”

诸城伸出手抓着沈卿的手，却没想到对方直接将他的手拉到肩上，把他扛在了背上。

虽然诸城是灵体，但诸城还是觉得别扭，“老板，你干什么？”

“送你回去啊，你还走得动吗？”沈卿头也没回，像拎麻袋一样拎着诸城的手往前走着。

“走不动了……”别说走一步，就连半步，诸城也没有那个精力了。

诸城趴在沈卿背上，隐隐约约能闻到那股清香，他看着沈卿线条柔和的侧脸，视线默默移向了远处。

想了想，诸城问：“为什么我一个鬼魂也会觉得累？”

“因为要消耗灵气。”

诸城似懂非懂的应了一声。

等他们两个到茶楼门口时，那个牌匾又消失了。从建筑外面看，这栋茶楼像是个人的私人物品。

进去之后，沈卿把诸城放回体内，掐灭了古琴上的灯芯。那股青烟渐渐散开，茶楼里也顿时清明起来。

诸城睁开眼时，沈卿已经不见了。

整个茶楼里寂静无声，像是一座空楼，没有任何生机。

进门口的书案上放着几百块钱，那上面压着一颗糖，像是给诸城的酬劳一样摆放在那里。

诸城站在那犹豫了一会，拿了自己月薪里日薪的一半走了出去。

外面街道上还没几个人，整个城市还处于“沉睡”的状态。

诸城走下楼梯路过茶楼的时候，偶然发现茶楼旁边还立着一座古色古香的茶楼。

那栋楼完全就是按照古代茶楼的模型建造的，最右边还有着悬空露天的小阳台。

但是等诸城看到门口牌匾上挂着的“旅行社”三个字时，诸城又忍不住回头看了那栋欧式建筑的茶楼一眼。

现在的店铺讲究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吗……

诸城没多想，回到家里洗漱完正准备去上班的时候，突然眼前一黑，整个人直接倒了下去。

昏迷前，诸城只看到了眼前一晃而过的鸟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