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法林老师手指轻动，又翻过一页。

娃娃脸的瑞琳站在一旁胆战心惊地看着对方的动作 —— 他不敢明目张胆地盯着华法林老师的脸瞧，只能隔一会儿就飞快地偷瞄一下老师的表情变化。

华法林老师的表情很平静。

瑞林浑身上下都在躁动着，不安着。这有些眼熟的认错姿态，看得旁边的杨松脑仁一阵幻痛。

“瑞琳。”

瑞琳应激的大声喊: “到！”

华法林老师侧头看了他一眼。

瑞琳被看得心里发虚，又小声的喊了一声: “……到。”

华法林老师骨节分明的手指在习题册一段话上轻敲：

「问: 虫族大统一的基本条件有？

答: 首先，向【拟态】进化的虫族各种族之间生.殖.隔离消失了嘛，这是各种族结合的前提嘛；然后就是嘛，外部的威胁。虫兽的强大迫使虫族走向联合，生存环境如此嘛……」

“一段话四个‘嘛’。” 华法林老师声音平淡地说: “这次是抄斯科特的吧。”

“……我。” 瑞琳急忙开口，还想要再挣扎一下，抬头就对上了华法林老师洞察一切的眼神。

瑞琳闭嘴，决定还是不要自取其辱了。

华法林老师恨铁不成钢地说: “你就不会找一个风格没这么独特的抄？或者，你不会在抄的时候改一下？”

“抄都不会抄！”华法林老师一巴掌拍在习题册上，震得桌子一抖，瑞琳也跟着一抖。

老师你跑题了。还有，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啊……杨松安静的站在一旁，尽职尽责的当透明虫。

“你脖子上的是摆设吗？！”华法林老师说，“那干脆肩膀一使劲把脑袋当痘挤了算了。”

杨松差点破功，强行把笑压下去。

……这也太毒舌了。

华法林老师合上糟心的练习册，心累的说: “回去抄20遍，明天早上交给我。”

瑞琳接过练习册，熟门熟路地回答: “好的。”

“老师再见。”

瑞琳刚走出教学楼就拿出手环拨号。

手环里传出一道清脆的少年音: “喂？”

瑞琳“嗷”的一声嚎了出来: “林柯——！”

………………

B416教室里。

随着瑞琳的离开，教室的氛围逐渐沉静下来。

华法林老师虽然嘴上对瑞琳毫不留情，但态度很亲密，不像是老师对学生，倒像是长辈在教训小辈——当然，这是杨松的感觉，以人类的评判标准，毕竟虫族和人族在师生关系的认知存在差异。

教室里现在只有两个虫了，华法林老师先挑起一个话题， “上完这堂课，觉得怎么样？”

“非常好。”杨松诚恳的回答，“课堂生动有趣，讲述时由浅入深，引导学生们自主思考，从多个角度论述历史事件，很客观，这堂课让我学到了很多东西。”

杨松以专业的角度评价，华法林老师是一个很优秀的老师。

同时不可避免的，这句话杨松也是经过修饰。

当你和对方的关系是上下.位，而你处于下.位时，如果上位的人（虫）问你: “你觉得我的……怎么怎么样？”并且还特意强调:“没事，放心大胆的说！”

结果你就真的放心了，毫无顾忌的对其妄加评论，并详细列出对方一二三四个缺点。然后对方被你的学识所震撼，当即收你为徒，或拜你为师，呵，这是小说里才会出现的桥段。在现实中，你只会看见对方越来越黑的脸。通常在问时，话里便潜藏着一丝自得，希望得到的反馈是赞美。

杨松对华法林老师不熟悉，注意避开了对华法林老师本身的评论，把重点放在课内容上，巧了，这是正是杨松熟悉的领域。

如何言之有理的拍马屁是一门学问。

这次杨松看清楚了，华法林老师笑了，一个很轻很浅的笑容，像一个花苞矜持的打开一条缝。

华法林老师颔首，“坐。”

杨松拖过一把椅子，在对面乖巧坐好。

华法林老师: “知道我为什么让你留下来吗？”

其实杨松心里有一个隐隐约约的猜测。

杨松摇头，目光清澈。

华法林老师暂且按下这个问题，反而又问: “想学历史？”

和在图书馆里的问题只有些许差别。杨松点头，“想。”

在扮演时，切忌行为自相矛盾。

“人族虽然与我们建交的时间很短，但产生的影响是方方面面，大到文字，小到一个物品。”华法林老师精准的提到杨松最感兴趣的一段历史，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长方体纸盒，拆开，取出一根细长的事物。“比如它。”

“唰。”火苗窜升，香烟被点燃。

华法林老师两指动作娴熟夹着香烟，一点猩红在烟头闪烁，他轻轻吐出一口烟，烟雾缭绕，锋利的眉眼被遮掩，在这一刻，他身上有一种虚幻的柔和。

“虫族中论对历史的研究，我自认为可以排进前列。”华法林老师从容地说。

“怎么样，要做我的学生吗？”

华法林老师又吸了一口烟，那点猩红随着他的手移动，杨松的目光追随着，食指和中指不自觉摩挲了一下。

“……好。”他听见自己说。

………………

华法林回到办公室，早已有虫等候在此。

来虫身体斜倚在门沿上，一只手懒散的揣在裤兜里，另一只手中把玩着一个金属的小物件，重复着抛起又接住的动作。

听见脚步声，他侧过头来，与法华林四目相对，轻轻地勾了勾唇。

华法林脚步一顿，下一秒无事发生般继续向前走。

“哒。”

“哒。”

“哒。”

无形的威压正在缓慢降临，呈水波般荡开，空气产生了轻微的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