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聪聪挑选的矿泉水桶不是办公室常见的15升容量款。

他也试着把美工刀往那种大号矿泉水桶上比划过，不过他很快就发现，水桶壁太厚、美工刀刀刃太薄，压根操作不了。

于是在江亚美的启发下——

“去老板办公室找，老板不喝我们打工人的水，有专门的伦敦水备着呢，你试试看那个桶。”

聪聪很快在老板办公室找到了一个6升的小号水桶，桶壁的材质和常见的矿泉水瓶一模一样，美工刀一划就是一个口子，好操作得很。

没等江志刚和聪聪把水桶壁的通音口都弄完，等着比划长度的陆停停先拿着消防水带的接口试了试。

“朋友们让我先——”

6升的矿泉水桶是个圆润的圆锥体形。

许多商家都会在桶口处做一个塑料把手，方便顾客拎取。

然而不知是伦敦水过于高级导致设计压根不考虑顾客需要自己拎水的情况，还是给老板送水的打工人已经贴心地取掉了碍事的把手。

此刻，陆停停三人只能看着桶口纠结。

江志刚接过美工刀，在桶口下方比划：“要不，往这里划个口子，把水带塞过去？”

陆停停否决：“不行，吊着的时候只能用这里承力，桶口受力变形，顺着口子裂开就糟了。”

“但是，”聪聪有些纠结地开口，“其实我本来也打算在这里划个口子塞手机进去的，这样一说确实是不够保险......”

三人的脸皱成一团，紧紧地盯着矿泉水桶，像是要凭空盯出一个洞来。

最后还是江志刚先想到了完美方案，他一溜小跑会工区，很快提溜着一个篮球回来。

当然，重点不在篮球，而在于盛放篮球的工具，一个编织网兜。

“用这个是不是就没问题了？”江志刚把篮球往边上一放，拿着网兜坐了下来。

“看，网兜的口子不大，也挺结实。矿泉水桶的下面开个口子，把手机塞进去，用胶带把口子封住，防止在半空中手机掉出来。

然后用网兜兜住水桶，消防水带可以直接和上面的兜口绑在一起，也不会阻挡传音。”

“完美！解决！”聪聪一搂江志刚的肩膀。

“好，”陆停停起身太急，脑子一阵晕眩，“刚子你帮聪聪划口子吧，亚美那边的手机应该也已经准备好了，我先上天台试绳子长度。”

得到了俩人“包在我身上”的眼神，陆停停马不停蹄地赶往天台。

把沉重的消防水带往腰上一绑，再往肩上一带，陆停停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踩着梯子往天台上爬。

水带拖着她的身体，每一个迈步抬腿都如此困难，仿佛是在重力加倍的世界里艰难跋涉。

好想吃铁锅炖啊......

这个念头突然闪过陆停停的脑海，让她想起了上周的某一天。

具体是星期几，已经记不清了。

总之是一个漫长的工作日结束之后。

疲惫的她一手揉着麻木的肩颈，一手在手机上飞快地打字，跟张湉控诉着无理取闹的组长姚远。

无理取闹到什么地步呢？

明明是八点就可以准时下班的，姚远非要在七点五十的时候把她叫过one on one，什么近期工作、什么统筹回顾、什么晋升机会。

她俩都心知肚明，饭厂运营部多少年没有外包转正的事出现了。

但这是个好用的大饼。

也是一套通用的话术。

可能是最近老是准点下班，碍了他的眼了吧。

陆停停漫不经心地想着，嘴上“嗯嗯好的收到明白”地应付着。

然而似乎是她油盐不进的态度激怒了姚远。

他的语速加快，带上了京市口音，语气也变得挑衅而不自知。

“......你觉得等合同到期了我们还会再续吗？我现在就可以跟人力说换人的，你不觉得自己没有摆正你的位置吗？”

陆停停白了他一眼，看着手机屏幕上已经20:17的时间，直接走出会议室打卡下班了。

她也懒得想会不会被辞，会不会被穿小鞋，干不下去就不干呗。

她只是好饿。

对着电脑屏幕一整天，只有到下班的时候，才仿佛重拾了感官和肢体。

饥饿的感觉、肠胃蠕动的感觉、眼睛的酸涩、肩颈的不适。

一切感觉都涌了上来。

于是她拿出手机，戳张湉出来吃了一顿火热的铁锅炖。

木质锅盖掀开的一瞬间，所有的烦恼都远去了。

收拾好心情的陆停停做好了被辞的准备，甚至畅想起了离职后的美好生活。

结果第二天，姚远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继续派活，继续摆着leader的架子。

搞笑呢这不是。

陆停停的双手撑在天台的通道口边，细碎的沙石带来细密的疼痛，但她浑不在意。

为什么会突然想起那个晚上的事情？

应该是那天的铁锅炖大鹅太香了。

一定要再吃到才行。

“停停！”

看见她从通道口里出来，把消防水带重重地甩在地上，3号楼天台上孤零零盘坐着的张湉连忙喊道。

陆停停朝他挥了挥手，又重新顺着通道爬下，去取垫脚的人字梯。

不过这一回。

“停停给！”

江亚美把设置完成的手机交给了聪聪和江志刚，在加入赵阿姨的物资清点大军前，先来看看陆停停有没有要帮忙的地方。

好在她来了。

弯下腰接过江亚美递上来的梯子，陆停停神情温和：“亚美，如果各小分队都准备好了，就叫大家都过来吧，差不多了。”

江亚美比了个OK的手势，蹦蹦跳跳地走远了。

张湉站起身来，目光炯炯地盯着陆停停将梯子搭在铁丝网边，试了试梯子会不会摇晃，再一步步爬上去，垂下了消防水带。

“怎么样？能不能够到？”陆停停一个人支撑水带的重量并不容易，她的声音也颤抖了起来。

“可以的！”张湉的声音也急切了起来，“稍微多个二十公分，对！刚刚好。”

陆停停趁着自己还没有力竭，反身用胳膊夹住水带，一手掏出早已准备好的马克笔，咬掉笔盖，在方才试好了的位置上做下标记。

“行了。”

陆停停喃喃道，两手把水带往回撤。

日头高悬，四周的空气仿佛在蒸腾。

晕眩的感觉传来，陆停停拿起不知是谁先前喝剩的矿泉水，仰头就是一通灌。

张湉看着这一幕，想要呼唤她的名字，却又知道自己根本帮不上忙。

7号楼与3号楼的天台相距六米而已。

却如天堑。

天台上的动静引起了3号楼其余人的注意。

一个个脑袋从通道口钻了出来，寸头男、齐刘海女...一个个顶着大太阳站在了铁丝网边，为这场即将展开的行动无声地加油鼓劲。

“停停？”第一个从通道口爬出来的江亚美注意到了蹲坐在阴影处的陆停停有些发白的脸色，连忙一路小跑过来。

“中暑了吗？”她摸了摸陆停停的额头和后背，打开顺路带上来的小包，掏出冰凉的矿泉水打开瓶盖，递到陆停停嘴边。

“亚美帮忙拿东西呀。”江志刚把安放着手机、外裹网兜的矿泉水桶放在地上，抱怨的声音同时响起。

但在看见陆停停的脸色时，江志刚也花容失色，一路小跑到陆停停身边。

身后的赵阿姨从口袋里掏出了藿香正气水，插好了吸管递给了陆停停。

陆停停一口喝掉：“我没事，刚刚用力过猛了。”

“是我不好...应该是我上来试的...水带那么重...”江志刚的脸皱成了一个小老头，配合着高大的身躯格外好笑。

陆停停抬手，比了一个stop的手势，江志刚的嘴立刻合拢。

陆停停坐直了身子：“闹钟设好了吗。”

“嗯，十点一刻的。”江亚美回道。

她把自己的手机屏幕点亮，看了一眼。

还有十分钟。

在大家紧锣密鼓地筹备下，半个小时就把所有准备工作完成了。

“那准备吧。”陆停停说着就要站起身来，却被江志刚压住了肩膀。

江志刚神色认真：“坐着休息吧，我们来。”

“偶尔也要给我们一些表现机会啦。”聪聪在江志刚身后，露出半个脑袋。

“嗯。”何子璇应声，掏出纸巾擦了擦陆停停额头上的汗。

“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

好吧。

陆停停屈服在了大家的一致同意下，抱着充满电的便携式小风扇坐在了阴凉处，看着大家有条不紊地行动。

2024年7月3日十点十分。

西边铁丝网下的梯子已经架好。

江志刚站在梯子上，将消防水带垂落至陆停停做好标记的位置，多余的部分则缠在他的手臂上。

聪聪在地上扶稳梯子，一手抓着消防水带的末端，以防万一。

东边，3号楼天台上的幸存者小队已和9楼的受困者达成了一致，不时同步着时间和进展。

赵阿姨和何子璇就在陆停停身边，攥着准备好的物资袋，不时确认着陆停停的状况。

江亚美则奔波在东西两边之间，同步着时间。

无声的时钟，嘀嗒嘀嗒的声音回荡在天台上。

十点十三分。

十点十四分。

十点十五分。

铃声响了。

铁锅炖真的好香、、吸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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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铁锅炖大鹅